我要做門閥 第一千零一十一節 爭權奪利(2)

    到得戍時一刻(約晚上七點十五分),宣室殿的編鐘連響九聲。一筆閣 www.yibige.com

    在肅穆莊嚴的《皇矣》樂聲中,大漢天子在十餘名近侍、大臣的簇擁下,乘着攆車,從宣室殿的南側偏殿迴廊,進入宣室殿內。

    矗立於殿中陛柱下,全副武裝的郎官們立刻就抬頭挺胸,高聲宣道:「天子臨朝,群臣恭迎!」

    於是,所有大臣、貴族、宗室、外戚紛紛起身,在丞相劉屈氂以及太孫劉進的引領下,面朝天子,持芴而拜:「臣等恭迎陛下臨朝,吾皇萬壽無疆!」

    在這山呼海嘯的膜拜聲中,天子登臨御座,雙手長袖一揮,端坐上去,然後透過琉珠的縫隙,看着這偌大的宣室殿中,匍匐滿殿的文武大臣,他微微出聲:「卿等皆平身!」

    「謝陛下!」群臣再拜,才各自退回席位,然後坐在位子上,臨襟正坐,人人低頭,看着面前的案幾,一動不動的聚精會神,做出一副隨時準備聆聽御座上的天子訓誡的模樣。

    天子的眼睛,掃視着全場。

    這是他的習慣,也是特點。

    高高的御座,居高臨下,幾乎可以無死角的觀察所有大臣的神態、坐姿,讓他可以掌握到許多關鍵細節,從而牢牢掌控朝堂的節奏。

    將視線收回,天子坐在御座上,面向群臣,道:「朕今年已經六十有四了……」

    群臣聞言,紛紛抬頭,特別是九卿列侯們,眼中都帶着不可思議的神色。

    因為人人皆知,當今天子最近十餘年,最討厭別人提他的年紀。

    甚至哪怕僅僅是讓他覺得,某人提及了他的年紀,也是吃不了兜着走的下場!

    但現在,他卻主動的在宣室殿上,提及了自己的年齡問題。

    這如何不令人詫異?

    便聽着御座上的天子道:「孔子說,吾十五志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則知天命,六十耳順……」

    「朕甚慚愧,至今日方知朕之天命所在……」

    「方知漢之天命為何也!」

    說到這裏,天子便站起身來,提着那柄高帝斬白蛇劍,走到御階之前,俯視群臣:「書云:先王有服,恪謹天命,詩又云:周雖舊邦,其命維新……」

    「今朕亦知漢之天命所在,乃與諸卿說之……」

    群臣立刻全體出列,匍匐在兩側,持芴恭身再拜:「臣等恭請陛下示下……」

    太孫劉進,更是頓首磕頭:「孫臣恭聽皇祖父大人教訓!」

    屏風之後,十幾名史官,全體臨襟正坐,手中的筆已經拿起來,每一個人都聚精會神,側耳聆聽,想要第一時間記錄下這珍貴的帝王自述。

    天子卻是忽然將眼睛,看向了跪在自己孫子身後的張越身上。

    腦海中閃現出了無數回憶。

    新豐的麥田,起伏連綿的多穗之禾;新豐的工坊,數以千計的工人,以及這些工人身後,得以溫飽、穩定的家庭。

    還有,從漠南甚至漠北傳回長安的一封封奏疏,一個個報告。

    更有着當初,三世說的對問,民間、輿論以及天下人對此事的關注和議論、追捧及至現在形成的滾滾大勢。

    作為一個君王,這位天子自然是合格,甚至可以說是優秀、傑出的。

    對於時局以及形勢的變化,他的敏銳度,在這個時代完全可以用出類拔萃來形容。

    否則,歷史上的輪台罪己,便不會出現。

    一個連自身錯誤,都能勇於承認,並且向天下認錯、懺悔的君王。

    在封建時代,是極為稀少的。

    如今的他,自也察覺到了輿論、人心的變化與發展。

    都不需要去看其他地方,只需要隨便派些宮裏人,去長安城裏看看,打探一下就知道。

    從六月至今,這長安城二三十萬的居民,討論最多、議論最多和關注最高的是什麼?

    毋庸置疑,只有一個——小康。

    而學術界,無分古文、今文,甚至儒法黃老墨,所有人關注和聚焦的都是——太平世。

    天下大同成為了本年度輿論和文人提到最多的詞語。

    無論是文人的詩賦,還是學者的文章。

    幾乎沒有人不將這個事情列入自己的清單的。

    特別是當漠北大捷的消息傳到長安,當漢軍再次封狼居胥山的訊息傳到關中。

    整個世界,就像煮沸的開水一樣,徹底的沸騰起來。

    人心、民望甚至整個統治階級,包括這朝堂上的兩千石、九卿、列侯,都在期盼着,都在渴望着那從孔子以來,自春秋開始,禮崩樂壞,聖王之跡熄的世界,重新走入有聖王臨朝,賢臣治世,刑措不用,畫衣服而民不犯的嶄新世界。

    那三王之後的新王時代!

    於是,如何選擇,自不用說。

    明智的君王,從不會逆大勢而行。

    何況,這天下大勢與民心人望,都是在為漢家為劉氏統治的合法性與合理***。

    旁的不說,三世說發表後,特別是新豐宿麥畝產大爆後,這天下的學者、文人,以及他們可以影響的地主貴族豪強們,便都已經徹底的倒向了劉氏漢家。

    即使是素來與長安不對頭的齊魯吳楚地區的緩則們,現在也都乖乖的低下頭來,成為了劉氏的忠臣孝子。

    太子劉據在會稽圍湖時,地方豪強地主,還有些懶惰甚至牴觸。

    要靠軍隊和官府的威權下場彈壓、催促,才能推進工程進度。

    但,到了如今,引淮入汴工程一開始,便得到了整個徐州和河南郡、河內郡甚至河東郡的士民官吏的鼎力支持。

    工程進展速度非常快。

    這就是人心的力量!

    亦是大勢所趨的可怕所在!

    這讓這位陛下在感到欣慰和開懷之餘,卻不得不考慮,如何有效引導這力量為己所用。

    沒有人會喜歡不受控制的力量。

    哪怕這力量能給自己帶來好處。

    特別是君王!

    所以,天子向前微微一步,看着群臣,握着手裏的斬白蛇劍,朗聲道:「朕聞有士人議論說:夏之政忠,忠之弊,小人以野;故殷商承之以敬,敬之弊,小人以鬼;故周救之以文,文之弊,小人以薄,欲救薄,莫若以忠,此天之道循環往復也……」

    群臣聽着,都是低下了頭。

    五德終始說,是漢代流行最廣的理論。


    基本上這個理論甚至已經推廣到了連鄉下不識字,一輩子都沒有出過村亭的農婦也知道,甚至懂得其意思。

    但,這對統治者,特別是君王來說,這簡直是胡說八道,一派胡言!

    五德終始,等於是說,漢之德遲早將衰,而漢之政遲早要亡。

    而且,會亡的很快。

    只要有新王順應天意,振臂一呼,這劉氏社稷,頃刻就要轟然倒塌。

    漢家帝陵將淪為如周天子陵一樣,孤零零的矗立在地平線上,任由盜墓賊玷污、褻瀆、竊取、破壞的寶庫。

    這是劉氏天子的噩夢!

    但偏偏,一直以來沒有可靠的理論和學說來抗衡。

    甚至,劉氏天子在輿論界和學術界裏,一直是反面角色。

    鄉野之間的儒家學者里,不知道隱藏了多少緩則。

    特別是齊魯吳楚的儒生,簡直恨不得新王馬上出世,干翻長安,再建社稷。

    面對這些緩則,長安朝堂實際可以用的手段,其實不多。

    因為那些文人狡猾的很,只是暗搓搓的散佈相關言論,或者借古諷今,拿着項羽、秦始皇的幌子,諷刺着當政君王和大臣。

    更要命的是,這些言論與輿論,甚至連劉氏的宗室甚至諸侯王、太子、太孫都被影響過。

    而且,還有很多鐵憨憨真的信了……

    這對於這位習慣了控制和掌握的君王而言,真的是比吃了翔還要難受!

    如今,終於被他找到了破局之路。

    一條建立起劉氏漢家萬世一系的道路的理論!

    提着手中的高帝斬白蛇劍,天子猛然瞪眼,提高了聲調,道:「此等言論,在朕看來,簡直迂腐至今!」

    「三代之治,固然興盛,然而何及五帝之政?」

    「治政之道,更不是獨獨三代……」

    「且,三代不同法,五帝不相復禮,盡以前人之道,則後世不能救也!」

    「若依循前人之道,可以興復,則堯何必命舜曰:四海窮困,天祿永終?」

    「況吾漢家堯後,本當推行堯帝之政,興盛先王之道,以教化四海元元,澤及鳥獸,潤及山川!」

    聽着天子這一連串的疑問句。

    朝臣們便是傻子,也都知道該表態了。

    於是,丞相劉屈氂,便率着群臣上前頓首拜道:「陛下教誨,字字珠璣,臣等誠惶誠恐,謹受教,伏唯陛下能決陰陽,唯陛下能作威作福!」

    而馬屁精們,則立刻就位。

    太僕上官桀首先出列,頓首拜道:「臣太僕桀,昧死頓首再拜皇帝陛下:臣聞陛下教誨,如夢初醒,陛下聖言可謂切中要害,鞭辟入裏,漢家堯後,陛下受天命而臨於天下萬國君王之上,主宰四海元元,臣竊以為,民間愚民,鄉間愚婦所謂:夏忠、殷敬、周文往返循環之說,不足以用之於漢家,更不足以用之於當世……」

    「此等愚昧腐朽之論,實在不值一駁,臣竊以為,陛下之聖論,宜當着之於竹帛,告於天下,使天下皆知……」

    桑弘羊急速跟進,拜道:「太僕所言,臣附議,臣竊以為,陛下聖論,宜如太僕所議,明告天下,咸使黎庶皆知……」

    於是,守少府公孫遺、光祿勛韓說、太常卿戴仁以及尚書令張安世、奉車都尉霍光、駙馬都尉金日磾等紛紛跟進。

    太孫劉進和張越也緊隨其後。

    於是,滿朝文武迅速醒悟,紛紛上前拜道:「臣等附議……」

    甚至有戲精,流着眼淚,哭着說道:「陛下教誨,臣聞之如飲甘露……」

    這些都是常規操作。

    漢家朝堂上,基本只要天子發話了,只要不是牽扯太過複雜、嚴重的事情,朝臣們就只有拍馬逢迎和阿諛奉承這一條路可以走。

    更何況此事還涉及了漢室法統以及社稷大政方向這樣敏感的事情。

    恐怕便是馮唐在朝,東方朔復生,也只能口呼萬歲的選擇。

    天子聽着群臣的符合與阿諛,他滿意的點點頭,接着道:「朕對這些問題曾冥思苦想了許多日子……」

    「及至侍中建文君張子重,進朕《三世論》,朕才終於明悟了祖宗與上蒼交託與朕及劉氏子孫的天命……」

    於是所有目光都聚焦到了張越身上。

    無論好的壞的,喜歡的討厭的,崇拜的畏懼的害怕的。

    數百名九卿列侯兩千石的眼神,就像聚光燈一般,直勾勾的瞄準了張越,讓他都感覺有些不寒而慄。

    不過,這對現在的張越來說,只是小事情。

    經過了漢匈戰場的考驗,如今的他,便是單槍匹馬,直面千軍萬馬,也能不墮氣勢,不輸陣仗。

    他執笏起身,向前一步,拜道:「臣惶恐,臣微薄之語,淺薄之說,能為陛下賞識,此臣之幸也!」

    「卿謙虛了……」天子看着張越微微點頭,心裏面更是滿意無比!

    怎麼看都覺得舒服!

    他看張越的眼神,就像看子侄一般,充滿了溺愛。

    沒辦法,對他而言,張越幾乎是最值得信任和親近的大臣。

    這種信任與親近,不止是行為和政績、戰功堆磊起來的。

    更因為,張越是他親自發現、提拔甚至是培養起來的臣子。

    這種養成的感覺帶來的親近感和親密感,是非常強大的!

    特別是當張越不斷的給他帶來驚喜,這種親近與信任之情便不斷累加。

    而且,不是加法,而是乘法。

    錯非是張越太年輕,而且,剛剛班師回朝,很多事情都沒有釐清和搞定。

    天子已經恨不得立刻宣佈召回李廣利,讓這個年輕的愛將去河西主持大局。

    即使如此,他臉上的神色與眼中的寵溺,已然是掩飾不住的流露在臉上。

    於是,整個宣室殿中,數百名大臣貴族,眾目睽睽之下,素來以嚴肅和冷酷著稱的天子,和鄰家老伯父一樣,慈祥的笑了起來。

    而這一笑,讓檸檬脫銷……

    縱然是很多張越的朋友,此刻也難以把持。

    至於其他人?

    內心的ph值,已然全面顛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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