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門閥 第一千一百六十八節 疏勒會戰(2)

    延和三年冬十月十二日,姑墨以西三百里,且末以南,莎車王國境內。

    漢軍騎兵,在此紮下營壘,開始生火做飯。

    今天的早餐是奶酪、麵餅就肉乾,此外,還有一杯熱騰騰的馬奶茶作為飲料。

    當香噴噴,被烤的金黃的麵餅,裹上肉乾,配上奶酪,張越吃的非常香。

    「將軍,我軍明日便可以抵近疏勒!」常惠端着碗筷,在旁邊說道:「您覺得,匈奴人會怎麼迎接我軍?」

    「常校尉……」張越喝了一口剛剛烹煮好的馬奶茶,沒有回答,反而問道:「校尉舊在長安,與李少卿曾為友人……」

    「校尉覺得,李少卿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他的性格如何?」

    常惠聞言,搖了搖頭,道:「昔年末將在長安不過一旅居之人而已,雖承蒙霍公等不棄,引為友人,伴為左右,但哪裏能與出身隴右名門世家的李公子相熟呢?!」

    「不過,見過幾面,點頭之交而已……」

    「若要末將來答,那麼在末將記憶中,李少卿為人倨傲而有氣,行事大膽,常常不顧常規,反人之常情……」

    「末將就記得,當初李少卿奉詔率部偵查匈奴,諸將都以為其不過出塞數百里,三五日便能回……誰知其率輕騎八百,越浚稽山而渡私渠比鞮海,深入匈河腹地兩千餘地,歷時數月方還!」

    張越聽着,笑了起來:「竟有此事?!」

    「吾還以為,李少卿當年乃是奉詔,才深入匈河偵查的……原來是這樣……」

    張越輕輕揚起眉頭,心中已經有了定論了。

    李陵,李少卿!

    如今的西域匈奴攝政王,匈奴分裂的幫手與助力之一。

    張越在居延,從未停止過對李陵的研究與分析。

    從他的家庭背景、成長經歷,為官曆程、在匈奴的傳說……

    每一個張越都極盡一切努力的搜集起來,然後將之一一分門別類,整理歸檔,以此漸漸建立起了李陵的人格畫像。

    那是一個矛盾的人。

    一個曾經充滿夢想,卻被現實打的鼻青臉腫的人。

    一個可憐的人!

    更是一個可恨之人!

    說他可憐,其實是因為有歷史濾鏡,太史公一篇《李將軍列傳》,轟傳千古,張越自是不可避免被其影響,先入為主的有了同情。

    但……李陵的可恨,卻是現實存在,且難以被人輕易忘記的!

    旁的不說,單單是李陵家族被誅之事。

    乍一看,仿佛真的委屈滿滿,乃是劉氏漢室負李氏。

    但事實究竟如何呢?

    後世的b乎有一句名言:想問是不是?再問有沒有?

    先說李陵是不是冤屈?委屈?

    這肯定是有的。

    但有一個問題:漢大將為匈奴所俘者,李陵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

    旁的不說,他的祖父,飛將軍李廣就曾為匈奴所俘。

    但李廣利逃回來後,朝堂論罪,只論其喪師之罪,而沒有議論和關心李廣是否叛變、投敵?更沒有人以李廣被俘的事情來攻擊他。

    可能,李廣被俘-逃回的時間太短,無法做證據。

    那麼,高帝時,燕王盧綰與韓王信的例子,就更是鐵證如山了。

    盧綰與韓王信,叛變投敵,而且是帶着軍隊投敵,甚至給匈奴人當帶路黨。

    論罪行、影響力,這兩位十倍、百倍於李陵。

    然而,他們在漢室的宗族家人,及其祖宗陵墓甚至在長安的宅邸。

    漢室和劉家,一根毛都沒動!

    反而,溫情脈脈,不斷派人去聯絡盧綰、韓信,終於,太宗時,弓高候韓頹當率部反正,先帝時,盧綰後人率部歸義。

    若這兩人距今較遠,不能算數。

    那麼趙破奴父子呢?

    匈河一戰,趙破奴父子盡喪漢家兩萬精騎,父子二人為單于所得。

    他們在匈奴單于庭,被扣押、軟禁的時間長達數年,直至李廣利發動天山會戰,終於覓機逃回漢家。

    在這期間,有關趙破奴父子投降匈奴,為單于臣子,甚至給單于籌謀劃策的傳聞從來不絕。

    但……

    天子、朝堂,始終沒有加罪趙破奴宗族家人。

    甚至,依舊給與趙破奴老母及妻小俸祿,依舊准許他們留居長安,享受將軍家屬待遇。

    那麼,問題來了。

    為什麼單單是李陵,為什麼會是他在戰敗被俘後短短數月,就宗族被誅?!

    李陵自己自然是滿腹冤屈,多次對漢使以及蘇武等悲戚哀怨,甚至做了許多詩賦,來表達自己想當忠臣,卻被命運推到了如今局面的情感與心理。

    可惜,李陵忘記了,他自己曾經做過的事情。

    那浚稽山中,五千江夏亡魂,那些死戰不退之士,那些為了他甘冒鋒矢,不顧生死的部將們。

    成安候、前都尉韓延年,是李陵的生死之交。

    兵敗之時,韓延年與李陵約定,共赴死難。

    結果,韓延年英勇戰死,鮮血就在李陵面前流淌。

    而李陵卻在至交好友的屍體面前,在匈奴單于身前,翻身下馬,跪地請降!

    再想到,在這之前,李陵所說的那些話,慷慨陳詞的那些內容。

    李陵自己不覺得羞愧嗎?他對得起那些在他的言語下,隨他戰至最後一息的江夏將士們嗎?

    還有,李陵自己委屈滿滿,但浚稽山中被他泄憤而殺的那些軍婦們就不委屈了?不冤枉了?

    當然,這些其實都是細枝末節。

    李陵悲劇的真正緣故,張越其實早就知道了。

    性格!

    他得罪了幾乎所有人!

    開罪了幾乎全部人!

    他在酒泉、武威練兵,和李廣利天天打官司,鬧到天子面前,不止一次兩次了。

    每一次,李陵都說『貳師將軍打壓臣』『朝中某些人,嫉妒臣』『丞相與貳師將軍同流合污』。


    他總以為,自己有才華,有能力,所以地球應該圍着他轉。

    典型的中二思維。

    於是,他落難之日,牆倒眾人推!

    所有人都過來踩他一腳,除了太史令司馬遷等少數人外,朝野上下,一個給他說話、解釋的人都沒有!

    更遇到了公孫敖這樣的人,其悲劇命運於是早已篤定。

    張越在心中想着這些,已是有定計了。

    李陵的性格,倨傲而自大,又脆弱而敏感。

    他或許才華橫溢,或許軍事天賦傑出。

    但有這個性格弱點,註定了他將天生為人所制——只要熟悉他的為人,就完全可以牽着他的鼻子走!

    就如浚稽山之敗,表面上看,李陵敗於為匈奴重軍圍困,又被叛徒出賣。

    但實際上,敗於性格!

    他太驕傲,也太自大了!

    一個連將軍銜都沒有的年輕人,卻不肯給李廣利當後勤官。

    不知道要學習、積累經驗,總想着一步登天,或許君前誇下海口,信誓旦旦,拍着胸膛立下軍令狀,不顧客觀現實。

    於是,即使其不在浚稽山為匈奴所圍,也一定會在戰場上,為匈奴所敗。

    無他,準備不充分,積累不足夠。

    又沒有做好敵情準備,貿貿然就帶着五千之士出塞。

    沒有戰馬,靠着雙腿,跋涉在浚稽山的崇山峻岭之中。

    這不就是告訴匈奴人——我很好打,快來打我嗎?

    或許,李陵根本沒將他的部將、士兵們的性命與前途放在心裏,他所思所想的,或許從來都是建功立業,光耀門庭。

    五千勇士,五千個家庭,在他眼中,或許只是他建功立業的工具而已。

    就如同他在浚稽山中,為了發泄,於是盡殺軍中隨行婦人,還給這些可憐的女子,安上一個軍妓的污名!

    故而,其性格必是自大自信,卻又自卑自怯,他為人必是素有大志,卻又極易屈服。

    看似矛盾,實則合情合理。

    如今,張越面對李陵。

    他麾下有十萬大軍(號稱),剛破大宛,滅其社稷。

    又是已為西域匈奴攝政王,位高權重。

    以其驕傲,以其性格,張越知道,李陵一定會迎戰的。

    他也一定會在疏勒,擺開架勢,尋求與張越決戰。

    這是他復仇的機會,也是他證明自己的機會!

    他必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

    「我只需要考慮,李陵會在那裏?用什麼戰法?做什麼佈置來面對我……」張越心裏想着,思考着。

    但,在他身側的常惠,卻是猶猶豫豫,徘徊不定。

    他看着張越,思慮再三,終於道:「將軍,有一事,末將不知道該不該說……」

    「嗯?!」張越隨口道:「常校尉儘管直說無妨……」

    常惠咬着嘴唇,輕聲道:「犬子威,賴將軍不棄,用為保安曲之軍候……臣上次回長安時,犬子來拜見,與臣言說:舊年,天子誅李少卿宗族,彼時,少卿之妻王氏有身孕在身,故不得行刑,得以收押掖庭……後王氏生有一子,時掖庭令為張奉,奉舊得少卿之恩,於是托其子與言少卿從弟禹,禹懼天子,不敢收系,後此子為長安章城尉李欽所養,視若己出,欽,故丞相樂安候蔡孫也……」

    張越聽着,目光灼灼,問道:「果有此事?!」

    「末將安敢欺瞞將軍?末將得知後,親往欽家所居李氏舊宅見之,果見一稚,年方九歲,容貌、神態皆肖少卿,於是報與霍公、張公,霍公、張公也都去看過,都說乃是少卿之子無疑!」

    「那校尉可曾問過那李欽?」張越追問道。

    常惠搖搖頭:「末將哪敢?霍公、張公亦不敢多問……」

    張越點點頭,道:「這樣做是對的!」

    若李陵果有遺腹子在世,若貿然揭露,無論是對那個孩子還是當年那些掩護其、保護其的人來說,都是滅頂之災!

    欺君之罪,可不是開玩笑的。

    但,這個消息,對張越來說,卻是意外之喜!

    兩軍相交,自古以來,就是無所不用其極!

    為打擊對手,動搖其信心、軍心,什麼辦法都可以用!

    別說這個事情是真的!

    就算是假的,張越捏造一個,也是毫無心理壓力的。

    想了想,張越就對常惠道:「勞煩校尉,書信一封,將此事與經過、緣由,原原本本寫上……」

    「李少卿在匈奴已有近十年了……若其得知,其妻為其留有一子在漢,該有多高興啊!?」

    「這個事情,咱們不能瞞着他,得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他!」張越咧嘴笑了起來。

    至於李陵得信後,信還是不信?信多少?張越都無所謂。

    他需要的是一個契機,一個引子,若能藉此動搖李陵心智,讓其作出錯誤判斷,出現失誤指揮,自是最好不過,沒有也沒有關係。

    畢竟,張越還沒有想過,一戰而滅西域匈奴。

    不是做不到,而是不願意——他真的想覆滅西域匈奴的話,那他就不該率軍來此了。

    他如今該在吐魯番盆地與塔里木盆地里,找那位不知道藏在那裏的都隆奇單于談心!

    比起在這裏硬剛西域匈奴主力,毫無疑問,抓到那位都隆奇單于要輕鬆的多。

    甚至可能不需要費多達力氣,就可以將那位年幼的小單于帶回長安,然後送去龍城與他的叔叔虛衍鞮單于一起談談心,叫那位虛衍鞮單于好好開導開導,將這位小單于引領上漢家君子的光輝大道。

    如此,李陵的大軍,將不戰自潰。

    所謂十萬兵馬,立刻就要分崩離析,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但,那樣做的話,在漢室還沒有足夠把握和足夠的資源經營西域的今天,等於是給烏孫人的崛起提供天然的便利。

    西域匈奴一垮,烏孫人就會立刻崛起,然後要不了幾年就會成為漢室的心腹大患!

    所以呢,張越此戰的戰略目的,不在於消滅李陵。

    而是,給他一個教訓,讓他認清楚現實。

    乖乖的,主動的成為漢室與張越的手中刀。

    這就好比有一個熊孩子在班級里調皮搗蛋,作為班主任,首先想到的應該是引導、開導和教育,而不是簡單粗暴的辱罵、體罰甚至勒令其退學——那太不負責了!

    也不符合大漢帝國,諸夏文明自古以來的優良傳統——懲前毖後,治病救人嘛。

    而常惠帶來的那個消息,非常關鍵!

    這意味着,除了拳頭之外,張越還拿到了一根叫那個熊孩子聽話的棒棒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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