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門閥 第兩百一十八節 新豐隧營

    片刻後,李善就見到了那位傳說中的『張蚩尤』。

    既不高大,也不魁梧。

    反而文質彬彬,有若謙謙君子。

    更讓李善沒有想到的是,這位『張蚩尤』在自己面前還很謙卑。

    只是,人的名兒樹的影。

    二十幾年的宦海與軍旅生涯,讓李善深深的明白了一個道理——有取錯的名字,但絕對沒有叫錯的外號。

    這位侍中官,既然被無數人私底下稱為『張蚩尤』。

    恐怕絕非他人抹黑。

    想到這裏,李善就連忙讓自己笑的更燦爛一些,若是因為笑容不夠真誠,而得罪了這位如今紅得發紫的天子近臣,人家在天子面前給自己上眼藥,那豈非虧死了?

    「張侍中,大駕光臨,京輔都尉上下頓感蓬蓽生輝!」李善滿臉討好的拱手說着,同時身子微微前傾,請道:「還請張侍中入內一敘……」

    「李都尉太客氣了……」張越笑着答道。

    然後就在李善的引領下,步入這棟京輔都尉的官邸。

    官邸很小,但往來的人很多。

    但讓張越感到奇怪的是……這些人怎麼看自己的眼神那麼奇怪?

    「難道我臉上有花?」張越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臉頰。

    李善卻是小心的帶着『張蚩尤』與他的隨從們,飛快的走過整個官邸的前院,將人帶到了後院的客宅之中。

    心裏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仿佛放下了千鈞重石。

    他最怕的就是這個張子重張蚩尤,在官邸里看某個官吏不順眼,一陣拳打腳踢。

    祖宗保佑,這個事情沒有發生。

    「不知道張侍中此番大駕光臨,可有什麼指示?」李善帶着張越一行,進了客廳,命人送上酒水,主賓落座後就小心翼翼的問道。

    「不敢……不敢……」張越聽了,連忙起身拜道:「晚輩何敢在都尉面前妄自稱尊?」

    「更別提什麼指示了……」

    「但,卻是有事,要請都尉幫忙……」

    「侍中請吩咐……」李善見到這個情況,趕忙起身,無比謙卑的回禮:「張侍中乃陛下之近臣,而下官不過陛下門下走狗,張侍中的要求,下官必定是全力以赴,不敢懈怠!」

    這態度真是低到泥土裏面去了。

    沒辦法。

    李善,在已經聽說了這位侍中官那麼多恐怖的戰績和彪悍、跋扈的傳說後,怎麼敢在他面前拿捏?

    他現在滿腹心思都是怎麼快點將面前的祖宗送走!

    他一點也不想成為於己衍第二。

    更加不願意變成博望苑裡的那些倒霉蛋。

    這位可是連公主的臉,帝姬的心腹,也能照揍不誤,揍完了還屁事沒有,威風凜凜的跑來找自己的『張蚩尤』。

    事實上,不僅僅是李善,現在,整個長安城的機構。

    包括京兆尹、左馮翊、右扶風。

    以及執金吾、廷尉、太常卿之中的官吏,都如李善一般,有着類似的想法。

    他們若是見了張越,反應也不會比李善好到那裏去。

    皇帝的寵臣,長孫的輔佐大臣。

    除了少數人,誰特麼敢得罪?

    嫌命長咩?

    張越卻根本沒有適應,他有些奇怪的看了看李善,發現對方似乎真的在自己面前謙卑的猶如僕人。

    他撓了撓頭,好像,金日磾和張安世,也不曾讓人如此恭順啊。

    但他哪裏想過,金日磾和張安世,那是根基深厚,脾氣和性格也基本為人所知的老貴人了。

    而他才進入官場幾天?

    根本就沒有幾個人與他具體接觸過。

    不過……既然這位李都尉李君候這麼好說話,張越也就放心了下來。

    「李都尉,想來都尉也應該聽說了,陛下命晚輩輔佐長孫治理新豐……」張越輕聲拱手道:「前些時日,晚輩在甘泉,向陛下匯報了欲在新豐修建水利之事,也得到了陛下的首肯……」

    說到這裏,張越抬頭,觀察了一會李善,才接着道:「故此,晚輩不得不來此向李都尉求援,請都尉撥調一支精幹的隧營,協助晚輩……」

    隧營,是張越在定下了要大搞基建後,就必不可少的力量。

    漢軍之中的隧營,恐怕是古典時代最後的餘暉了。

    這些專業的土木工程部隊,擅長所有的工程。

    修橋鋪路,開山鑿陵,乃至於建設要塞,挖掘運河,他們幾乎無所不通。

    當初,大將軍長平烈候衛青出擊河套,發動河套戰役。

    大軍行至北河(河套地區的黃河支流),被波濤洶湧的黃河阻斷了前進的道路。


    若是繞路,至少需要數日,匈奴主力就可能跑掉。

    關鍵時刻,衛青隨軍的隧營部隊,發揮了重要作用。

    他們在一個白天和晚上,就在洶湧的北河河面,架起了十餘座浮橋。

    漢軍主力因此順利通過,並將數萬來不及撤退的匈奴人,堵在了陰山腳下。

    李善聞言,先是一楞,然後立刻就道:「不知道張侍中想要那一支隧營?」

    他在這剎那,幾乎化身為後世的推銷員,向張越介紹了起來。

    「侍中是想要華陰校尉的隧營,還是長安隧營?仰或者湖縣隧營?」

    「這三支隧營,皆是下官治下最好的隧營!都曾參與過各種重要工程!」

    「像是華陰校尉部麾下的隧營,曾參與了河東郡的治河工程,其後又投身於函谷關遷關工作,天子也以為善,予以嘉獎……」

    「至於長安隧營,那就更是精銳了!」

    「他們曾在瓠子口堵塞決口,也曾在酒泉、張掖修建邊塞,更曾參與過昆明池、建章宮以及茂陵工程……」

    「而湖縣隧營,則是馳道的維護者,龍首渠的修建部隊之一,尤善掘土作業……」

    「當然,侍中若是想為日後出征做打算,那下官鄭重推薦屯駐於霸陵的霸陵隧營,這可是整個關中最好的作戰隧營了……」

    「他們善於修葺各類軍械,尤其善於修葺車馬……」

    「其中還有不少,乃是少府卿的工匠子弟……」

    「最關鍵的是,霸陵隧營,在關鍵時刻,甚至還能隨軍白刃衝鋒……」

    張越聽得一楞一楞的。

    感情,自己白擔心了。

    這位如候不僅僅不給自己穿小鞋,甚至巴結的都有些過分了。

    他所介紹的那些隧營,哪一個不是編制過千,威名赫赫的工程隊?

    張越倒是想要,但他養不起啊。

    就拿霸陵那支隧營來說吧!

    那可是駐紮在霸陵,專門負責維護和保養霸陵、南陵、陽陵以及長陵的精銳!

    他們的前身,甚至是漢軍南軍的野戰部隊——灞上軍。

    在數十年前,這支部隊甚至是直屬大漢宗正卿直接指揮的武裝力量。

    就如這位李都尉所言,這支部隊,雖然退化成為了隧營,但打起仗來,分把武器,人家也能嗷嗷叫着跟着衝鋒。

    作為南陵人,對於這支部隊,張越有着足夠清楚的認知。

    「李都尉太客氣了……」張越抹了把汗,欠身道:「都尉能給一個司馬的隧營就足夠了……」

    漢軍實行的是部曲仕伍的古典軍隊編制。

    通俗的來講,就是仕伍制度。

    一支作戰部隊,五人為伍,兩伍一什,五什為隊,兩隊合為一司馬,五司馬為一校尉,兩校尉組成一個基本作戰單位。

    具體到隧營也是如此。

    「一個司馬?」李善聽了,有些不可思議,道:「此事易爾,侍中可以隨便從下官治下的各縣選一個……」

    「真的?」張越不敢相信的問道。

    「真的!」李善連忙點頭:「下官安敢欺騙侍中?」

    「那我要南陵縣長水校尉配屬的那個隧營司馬!」張越立刻就說道,語氣都有些戰慄了。

    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

    在這個時代,最可靠的,除了兄弟手足,就是鄉黨了。

    鄉黨的關係,甚至有時候比兄弟還可靠。

    尤其是在漢軍之中,鄉黨關係,更是袍澤之情的基礎。

    那些在戰場上,追隨着自己的長官,戰鬥到生命最後一刻的,永遠是這個將軍的鄉黨、親兵。

    畢竟,在這個沒有覺醒民族主義的時代,鄉黨就成為了軍人之間聯絡感情,加強羈絆的最好方式。

    飛將軍李廣,曾多次陷落匈奴之手。

    每次都能重新拉起隊伍,靠的就是有一大堆的隴右死忠粉。

    而對張越而言,再沒有比起長水鄉本鄉百姓組成的隧營,更讓他用的順手而且用的舒適的力量了。

    況且,那支隧營部隊,能力也不差。

    在原主記憶里,南陵上下的大小事務,他們總能處理的很好。

    無論修路還是栽樹,或者給薄後陵園添磚加瓦,這支部隊,總是能按時按量的完成任務。

    李善卻是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馬上就讓人拿來一張公文帛書,立刻就上面行雲流水的寫了一條命令,然後從身上取下印章,蓋了個章,遞給張越道:「侍中憑此公文,即可調遣長水鄉隧營!」

    張越接過來一看,卻見上面寫道:長水鄉隧營司馬:茲命尓部,即刻入調新豐,為新豐隧營,一切大小事務,皆從侍中領新豐令張公之命,旦有違者,以軍法是處!

    京輔都尉李!

    延和元年,夏六月乙卯。印。

    張越拿着這紙公文,心滿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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