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門閥 第九百二十四節 迷霧(2)

    延和二年春三月二十五。

    鶄澤之中,如今已是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從諸水、南池等部而來的義從們,現在擠滿了鶄澤兩岸的營地。

    起碼有五六千名年輕的烏恆青壯,匯聚在此。

    幾乎所有人的臉上,都洋溢着興奮與激動。

    因為……

    他們已經親眼見到了,那些為偉大的天子與天使立下功勞的勇士們,得到的獎賞——那些屁股大、胸脯飽滿,還帶着孩子的寡婦。

    這對烏恆人來說,簡直是無法抵禦的誘惑!

    沒辦法!

    草原上,本就男多女少。

    能夠生育的優秀婦女,更是最寶貴的資源與財富!

    無論匈奴還是烏恆,收繼婚,都是廣泛存在的現實。

    上至單于(首領大人),下至牧民、牧奴,都生活在這種婚姻制度下。

    頂層還好一些,可以得到很多資源,甚至有挑選的空間。

    底層就慘了!

    一般來說,一個年輕的牧民,想要擁有自己的妻子與孩子,必須先熬死自己的父親、兄長,然後才能繼承他們的妻子與牲畜,生下屬於自己的孩子。

    而正常情況下,殘酷的現實,通常都是,沒有將父兄熬死,自己先掛了。

    但……

    年輕的青壯們,精力旺盛,欲望爆棚。

    無數個日夜,孤枕難眠,輾轉反側。

    早就已經讓他們內心的野獸,難以自抑的暴走起來。

    而現在……

    偉大的天子與天使,將福音帶到了他們面前。

    只要殺敵立功,就可以得到一個甚至更多的帶着孩子,渾身上下散發着濃鬱氣味的女神青睞,成為一家之主,成為一個有後代的男人!

    這對這些年輕牧民的刺激,幾乎不亞於當年商君的耕戰制度對於秦人的刺激程度。

    更何況,還有着名為『復仇』的情緒在其中刺激。

    「兒郎們!」獨孤敬帶着人,走在人群里,對着這些響應號召而來的親戚們,振臂高呼,聚攏着人群。

    因為他穿着漢軍的甲冑,帶着漢軍的軍械。

    所以立刻就吸引了數百人圍觀。

    「天使說了,在漠北,匈奴人有二十多萬婦孺和數以百萬計的牲畜!」獨孤敬看着這些圍攏過來的人群,用着烏恆話大聲鼓動「而現在,匈奴的那個單于,帶着他的主力,在萬里之外的天山!」

    「擋在我們面前的,只有不過一萬的匈奴騎兵!」

    「殺光他們,漠北的女人、孩子、牲畜,就都是我們的了!」

    「天使說了,作戰有功之士,大漢天子不吝賞賜!」

    「婦孺、牲畜,天子皆能許之!」

    「況且,匈奴人這次主動南侵,他們在呼奢部做的事情,大家也都看到了!」

    「不殺光他們,我們就會被他們殺光!」

    「殺光匈奴人!」年輕的烏恆牧民們,激動的大聲叫嚷。

    更多人則歡呼着「殺進漠北,搶女人、搶孩子、搶牲畜!」

    無疑,後者更能激發士氣與戰鬥意志。

    許多人,甚至只是想着,二十幾萬的婦孺,就已然忍不住流起了口水。

    幻想着,自己左擁右抱,幸福快樂的未來生活。

    ………………………………

    站在鶄澤湖岸的一處高地。

    張越遠眺着烏恆義從們的營地。

    嘴角微微抽動。

    過去三天,在他命令下,諸水、南池和呼奢本身的青壯男子,不斷匯聚於此。

    到的現在,總人數已經超過了六千。

    只是,人數雖然增加了,這素質和戰鬥力,卻是直線下降。

    沒辦法,之前的烏恆義從們,還勉強可以算騎兵。

    只是缺乏訓練,但多少懂得列陣,知道衝鋒。

    新來的這些,卻都只是純粹的牧民而已。

    不過是年輕強壯罷了。

    至於作戰?

    在他們的概念里,大約就和打獵差不多。

    「烏恆人製作的軍械,有多少了?」張越回頭,問着續相如。

    「回稟侍中公,如今已經差不多製作了數萬支箭,此外,還製作了大量的木盾!」續相如答道「另外,奉您的命令,末將將繳獲的呼揭武器,也都分發了下去!」

    張越聽着,點點頭,吩咐道「這兩日,續將軍抓緊派人,教會他們簡單的列陣和防禦戰術吧……「

    續相如聽着點點頭。

    針對烏恆人戰鬥力低下,訓練不足以及缺乏默契的問題。

    張越想了一個辦法。

    那就是,將這些烏恆人從騎兵變為步兵!

    挑選強壯有力之士,成為盾兵、重步兵,擔任第一線的防禦。

    而其他人則編為弓兵。

    平時,讓他們騎馬跟在漢家身後。

    遇到戰鬥,就頂上前去,充當肉盾和吸引火力的炮灰。

    而漢軍精銳,則擔任預備隊與攻擊箭頭。

    這樣做,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至少,這樣一變,烏恆人還能發揮作用,還可以嚇唬一下人。

    不至於只會打醬油。

    而且也能彌補漢軍,缺乏近戰攻堅能力的不足。

    至於能彌補多少,那就只能靠實戰證明了。

    就在此刻,忽然,十餘名輕騎,從遠方疾馳而來。

    「侍中公!」為首的軍官,策馬來到張越面前,翻身下馬,稟報道「前方斥候急報,在崖原北面,發現大股匈奴騎兵!」

    「總兵力至少是三千!」

    「他們正在走出崖原,向幕南進發而來!」

    張越聽着目瞪口呆。

    什麼情況?

    匈奴人主動出擊了?

    「難道是我的戰略欺騙做的太漂亮了?」張越撓撓頭,卻顧不得多想,立刻就問道「他們的方位在什麼地方?能不能讓人去接近,了解他們的來歷?」

    「回稟侍中公,目前,敵軍在崖原以北的牧場修整,前方斥候已經派人前去探聽……」

    張越聽着,立刻就道「馬上召集全軍司馬以上軍官議事,再派人去請南池、諸水的貴族來旁聽!」


    匈奴人的忽然舉動,立刻就將戰局推向了未知的方向。

    ……………………………………

    崖原,只是漢室對其的稱呼。

    在匈奴人嘴中,此地被稱為『閼氏原』。

    因為,二十七年前,匈奴左賢王率領匈奴的左部主力,在此與漢朝的那個男人的精銳激戰。

    殺的昏天暗地,血流成河。

    數萬匈奴勇士的鮮血,將整個草原染紅。

    讓此地從此成為了匈奴的傷心原。

    整整四十五個骨都侯、二十七個大當戶,以及一百三十多名孿鞮氏、蘭氏、呼衍氏、丘林、須卜氏的宗種戰死。

    而他們隨軍而來的閼氏,則盡數為漢軍俘獲。

    據說,在戰敗之時,左賢王的閼氏,大義凜然,面對漢朝的兇狠騎兵,毅然自刎。

    匈奴人悲噩莫名,於是將此地成為『閼氏原』。

    二十七年後,終於又有一支直屬孿鞮氏的精銳萬騎,兵臨此地。

    虛衍鞮勒馬站立於山丘上,遠眺着遠方的幕南風光,志得意滿。

    他揚起馬鞭,極目遠眺,說道「百餘年之前,冒頓大單于,與東胡爭霸,揚鞭鳴鏑,躍馬於此,追逐東胡殘部,深入瀚海!」

    「百年後,本王率領大匈奴精銳,重臨於此,追懷祖宗功績,不禁唏噓蹉跎!」

    「本王誓將繼承偉大的冒頓大單于與老上大單于的事業,令大匈奴再次君臨天下,鞭笞萬國!」

    他有這個信心,也有這個實力。

    因為……

    回過頭去,他看着那列着長隊,整齊有序的進軍的騎兵。

    胸中就升起萬丈豪情。

    他的姑衍萬騎,全員漢械,使用的全部都是漢朝現役的最好的裝備。

    甚至裝備了大量騎弩與手弩,使得他們擁有了與漢軍一樣的近距離投射火力。

    不再會像過去一般,在近距離內被漢軍忽然拔出來的騎弩、連弩糊了一臉。

    除裝備外,訓練和紀律,也都是從漢軍復刻而來的。

    特別是李陵投降後,他親自出馬,央求李陵指導了這支部隊的日常訓練。

    因此,這支騎兵已經『幾乎與漢軍無異』。

    特別是進軍的時候,四千多騎兵,宛如一個整體,就像現在。

    儘管整支軍隊,在草原上拉成了一個延綿十餘里的騎兵線。

    但,每一隊列之間,都保持着緊密聯繫。

    前後左右能夠互相呼應。

    僅僅是這行軍陣勢,就已經甩開了幾乎所有的匈奴騎兵。

    哪怕是單于的親帳騎兵,也不如他的姑衍騎兵!

    「大王!」一個貴族,策馬來到虛衍鞮面前,翻身下馬,然後恭身拜道「前方斥候,遭遇了呼揭的斥候,呼揭人問我們,為何而來?」

    虛衍鞮冷笑一聲,道「為何而來?」

    「當然是為了征服而來!」

    「叫那些奴隸,給本王讓開道路!」

    「我要將血與火,死亡與恐怖,重新撒在幕南!」

    「我要讓漢朝人知道,屬於他們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過去三十年,是屬於漢朝騎兵的時代。

    他們在戰場上予取予求,壓着匈奴打。

    不斷擠壓和壓縮匈奴的生存空間。

    幾乎每時每刻,匈奴帝國都仿佛走在滅國邊緣。

    哪怕是打贏了匈河戰役,全殲了漢朝的趙破奴兵團。

    又贏下了浚稽山戰役,消滅了漢朝的李陵兵團。

    但……

    在戰損比上,難受的永遠是匈奴。

    更不提,匈奴騎兵,在天山會戰、余吾水會戰,都只是勉強與漢軍打成平手。

    是竭盡全力,才得以阻止漢軍騎兵,打擊到自己的心臟。

    為此,數不清的年輕人,甚至還沒有結婚生子,就已經血灑疆場。

    每年,匈奴國內都會出現大量的寡婦與遺孤。

    最危險的時候,匈奴國內的婦女數量甚至比男人還多。

    所有人都只能拼了命的生育,日日夜夜的播種。

    只有這樣,匈奴才能避免亡國滅種。

    這種可怕的令人窒息的屈辱歲月,虛衍鞮已經不想再忍受了。

    他揚起馬鞭,趾高氣揚的下令「再告訴屠姑射,讓這個下賤的奴才,滾來見我,偉大的姑衍山之主,天地所鍾愛的孿鞮氏宗種,單于的左膀右臂!」

    呼揭人不是說搶了很多東西嗎?

    這些下賤的奴才,也該搶夠了。

    應該乖乖的當他的下手,為他攻城略地,充作炮灰。

    「遵命!」那貴族深深俯首「偉大的姑衍王啊,您的意志,就是我們的目標!」

    ……………………………………

    當天晚上,張越便得到了斥候報告。

    「來者是匈奴單于的弟弟,姑衍王虛衍鞮和他親率的姑衍萬騎?」張越得報後,立刻就來到沙盤前,仔細端詳着,然後按照情報描述,將這支匈奴萬騎標記在了距離鹽澤以北一百五十里之外的崖原邊緣。

    「從其速度來看,最遲到後日早上,姑衍騎兵,就會不可避免的與我軍正面接觸!」

    張越拿着尺子,在沙盤上量了量,然後就做出了判斷。

    騎兵的行軍速度,在非戰時是很慢的。

    只有進入作戰狀態後,才會提速。

    更何況,匈奴騎兵沒有馬蹄鐵,他們跨越崖原的時候,就必須小心翼翼的越過崖原和幕南之間的沙地。

    二十七年前,漠北決戰的時候,霍去病部,為了最快速度進入崖原,奪取弓盧水,一天之內就損失了上萬匹戰馬。

    這個世界上,除了霍去病敢做這樣的決斷外,沒有任何人敢拿着寶貴的戰馬,當成一次性消耗品使用。

    故而,張越很輕鬆就從距離上,做出了判斷。

    「馬上派斥候,繞開這支匈奴騎兵,深入敵後,去查探他們身後有沒有跟隨其他部隊!」張越放下尺子立刻下令。

    只要確認這支匈奴騎兵沒有後援,或者與其後軍出現脫節。

    那麼……

    張越舔了舔嘴唇,露出了興奮的神色。

    漢匈戰爭打到現在這個時候,漢匈雙方彼此之間的了解,可以說都已經是相當深刻了。

    故而,張越很清楚,那位姑衍王和他的姑衍萬騎,在匈奴國內是什麼地位?

    若能在幕南吃掉它……

    更不提,那位姑衍王還是孿鞮氏的宗種,單于的親弟弟。

    若能將此人請去長安做客,那便足以震動世界。

    若再能以禮儀感化此人,讓他深刻明白,只有依靠漢朝爸爸,世界大同與天下太平才能真正實現的真理。

    說不定,便可以以他為棋子,讓匈奴動盪甚至提前分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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