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門閥 第八百一十一節 權衡

    雨,終於停了下來。

    張越拖着疲憊的身軀,走出已經更名為太孫宮的桂宮。

    過去兩日,他一直埋首在此,做着桂宮的接受任務。

    桂宮是漢室宮闕群里,最新的一個宮闕。

    太初四年才建成,最初是作為天子盛放寶物之所,故而又稱四寶宮。

    長久以來,此宮就是漢家天子收藏各類珍寶的宮室。

    西域的美玉奇石,交趾、日南的珊瑚、象牙、犀角,在這裏只能算等閒。

    休屠人的祭天金人,大宛王的黃金權杖,匈奴單于曾經佩戴過的黃金王冠,還有匈奴冒頓大單于、老上大單于曾使用過的鳴鏑,夜郎人供奉了數百年的黃金面具,南越趙氏曾經使用過的玉璽、寶劍。

    所以,交接起來也是很麻煩的。

    各種瑣碎,煩不勝煩,偏偏還只能一件件核實、交接。

    不過,總算是基本搞定了。

    剩下的事情,可以交給少府的官吏,自行處置。

    真要有人黑東西,也與張越無關了。

    打了個哈欠,張越就要乘車回家,洗個澡,然後摟着淳于文好好睡上一覺。

    哪知,前腳才出桂宮,迎面就遇到了持着皇后節旄而來的大長秋淳于養。

    「張侍中,請留步……」淳于養行色匆匆,來到張越面前後,就道了個萬福,說道:「皇后請侍中往長壽宮一行……」

    張越一聽,問道:「敢問大長秋,皇后請臣,可有要事?」

    「皇后近來研讀《道德經》,有所艱澀不解之處,聞侍中精修黃老之學,善無為之法,故請侍中移步,以講經義……」淳于養一本正經的說着。

    張越聽着,眉毛微微一皺。

    東宮皇后要找人解讀《道德經》?

    長安城裏的黃老餘孽,怕不是能打出狗腦子來。

    這種好事,怎麼可能落到自己這個小年輕頭上?

    要知道,黃老之學,不僅僅需要下苦功研讀,更需要豐富的人生經歷與厚實的社會認知。

    年輕人,鬍子都沒長齊,也基本不可能領會到黃老思想的真諦。

    旁的不說,單單就是無為而為的道理,就不是一般人可以品味的出的。

    年輕人講黃老思想,就和腐儒明明連天下地理都不懂,偏要自吹自擂什麼『秀才不出門全知天下事』。

    真以為諸葛孔明,可以批發出售了。

    張越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這從他明明很喜歡黃老思想,卻鮮少談及就能看出來。

    再聯繫到,他耳聞的一些事情。

    張越就呵呵笑道:「還請大長秋轉告皇后:臣蒙皇后愛幸,感激涕零,本當奉懿旨而行,奈何臣為太孫之事,忙於桂宮,已數日未曾沐浴,微臣惶恐,不敢以粗鄙之軀而污東宮聖庭,還請皇后再擇賢能!」

    「《易》博士田公諱何,善通黃老之說,天下尊崇……」

    「《禮》博士徐公諱襄,國家宿老,天下敬仰……」

    「此二老,皆臣素所仰慕之先生,願薦皇后,以茲垂詢!」

    淳于養聽着,久久無語。

    毫無疑問,這個張子重是看穿了皇后的真正意圖,才如此婉拒。

    只是……

    淳于養知道,皇后是一個不會輕易罷休的人。

    更非是那種寬宏大量之人!

    事實上,能為皇后,哪個是善茬?

    衛皇后若是白蓮花,數十年前,就已經死於陳皇后手下。

    若沒有手段和能耐,當年的王夫人、李夫人,乃至於如今的鈎弋夫人,早已經踩在她身上,成功上位了。

    而事實是,無論與天子有金窩藏嬌之誓的陳皇后,還是曾經『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的李夫人,乃至於如今春風得意的鈎弋夫人。

    統統是衛皇后的手下敗將。

    能得意一生,無法得意一生!

    且,漢家皇后,總有一天會變成漢家太后。

    將擁有遠超想像的權力!

    因淳于文之故,淳于養不願見到張越與東宮關係破裂。

    淳于養嘆了口氣,道:「侍中公,皇后不會在意些許俗禮的……」

    「侍中還是快些與奴婢一同,前往東宮覲見吧……」

    此語一語雙關,張越聽着,如何不明白這其中隱含的警告?

    衛皇后張越肯定是不想得罪的。

    作為穿越者,張越太明白一個真理了——絕對不要輕易開罪女人,特別是有權力的女人!

    因為,女人狠起來,一般的男人,真的難望其項背!

    前有呂后,後有武則天。

    只是……

    張越也不是衛皇后養的哈士奇。

    手一招就屁顛屁顛的跑過去?

    面子還要不要了?以後還怎麼裝逼?

    作為前公務員,張越很清楚,有些時候,就要拿架子。

    拿架子的目的不是為了卡人,而是為了讓別人知道——我也是有脾氣的。

    叫我幫忙,總該要付出點東西。

    通常,這代價都是人情!

    人情是個好東西啊!

    雖然看不見,摸不着,但在諸夏文化中,欠人錢、欠人命都不要欠人情!

    概因,金錢還得起,命也可以償付。

    但人情卻很難還清!

    尤其是政治上的人情,一旦欠下,就和借了高利貸差不多。

    利滾利,九出十三歸都只是常規操作。

    真正的高手,能將人情用到極致!

    譬如先帝時的大臣袁盎,就靠着當年在太宗時,給竇太后的那幾個人情,在孝景時代混的風生水起。

    連皇室立儲,國策變更,也能插上一手。

    要不是運氣不好,遇到了梁孝王這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恐怕這位袁先生拜為丞相,也不是不可能。

    故而,張越假作思慮,憋了好一會,才對淳于養道:「既然是皇后盛情,臣不敢推辭……」

    「只是,請大長秋回稟皇后,臣須回家沐浴,朝服而往……」

    淳于養看着張越的神色,良久嘆道:「既然如此,那奴婢就在長信宮宮闕恭候侍中大駕!」

    沒辦法,眼前這位,可不是一般的臣子。

    哪怕是皇后,也沒法對其呼來喝去。

    再說了,其實,這個年輕侍中還是她淳于氏未來的依靠與靠山。

    為了一個衛伉的事情,與之交惡,是傻子都不會做的。

    相反,淳于養已經在思考,如何在皇后面前,給張越講好話了。

    ………………………………

    辭別淳于養,張越驅車回家,吩咐下人,給自己燒水洗浴,準備嶄新的朝服。

    同時,將淳于文叫到身邊,問道:「文兒久在宮中,可曾聽說,皇后對於衛氏的觀感?」


    淳于文聞言,想了一會,就答道:「妾在宮中,聽說過一些事情……」

    「皇后對衛氏的態度,從來都很矛盾……」

    「當初,長平侯伉矯詔殺人,皇后就曾勸大將軍,更立世子,不過,平陽公主哭求之,才沒有更換世子……」

    「平陽公主?」張越疑惑着問道:「衛伉非是公主親子,公主何以如此愛憐衛伉?」

    淳于文搖頭道:「這就不是妾身所知的事情了……」

    「不過,妾身在宮中聽過一個傳說,據說是當初,平陽主寡居之時,就已與大將軍有情了……」

    張越聽着,猛然抬頭,眼中射出精芒!

    還有這種操作?

    衛青真乃大丈夫!

    想想,似乎也是有可能的事情……

    你想啊,衛青的出身……

    他年少的時候,是平陽侯曹壽的騎奴。

    平陽公主當初尚曹壽的時候,衛青就專門負責給曹壽和平陽公主擔任保鏢和護衛。

    所以,很可能在其年少時,就已經見過平陽公主,並且為其傾慕了。

    只是當初身份低微,只能在心中仰望女主人,不敢有覬覦之心。

    然而……

    唯大英雄能真本色,是真名士自風流。

    漢光武卑微時,在長安見到了陰麗華,脫口而出:做官當做執金吾,娶妻當娶陰麗華。

    而彼時,阿秀哥只是一個從南陽來長安的土鱉。

    家道早就衰落了,阿秀哥甚至親自種地、耕地、拔草,為此還被其兄劉演笑話,說阿秀只是代頃王劉仲,言下之意就是他是高帝劉邦嘍。

    而陰麗華則不同,她出生名門,其家族在新莽時期,已經是大富翁,是有幾百頃地的大地主!

    兩者之間,存在着天塹一樣的階級差距。

    正常情況下,阿秀哥別說一親芳澤了,連接近陰麗華也只是奢望!

    但……

    歷史證明,誰才是最牛逼的天命之子!

    昆陽一戰,召喚隕石,砸死了王莽最後的掙扎!

    然後就是,迎娶美人,走上人生巔峰!

    順便說一句,當初阿秀哥在長安見到陰麗華的時候,假如漢書沒有撒謊,陰麗華彼時最多十四歲,甚至可能才十三歲……

    所以……

    其實,衛青早與平陽主有情,這並不會成為他的污點。

    反而是其英雄本色的體現,是其男人魅力所在。

    大丈夫生於世,既提七尺劍掃平夷狄。

    當然也要抱得美人歸,也要實現年輕時吹過的牛逼!

    扭捏作態,明明想要,卻還要壓抑自己。

    那是理學的糟糠,乃是岳不群。

    諸夏民族的英雄好漢,什麼時候壓抑過自己內心的訴求了?

    項羽看到秦始皇的車駕,就說:吾可取而代之!

    高帝劉邦看到秦始皇的車駕,便道:大丈夫當如是哉!

    故而,張越對衛青,瞬間就更崇拜了。

    這等英雄人物,真乃我輩楷模!

    可恨,自己怎麼就沒有一個可以追求的陰麗華或者平陽主呢?

    內心感嘆着,就聽着淳于文接着道:「此事,真假不知,不過,妾身聽說,當初平陽主臨終時,曾央求皇后,務必保衛伉富貴……」

    「皇后答應了?」

    「嗯!」淳于文點頭道:「這些年來,衛伉無論犯了什麼錯,皇后都會維護……就是因此……」

    張越聽着,呵呵的笑了笑。

    口頭承諾,在漢室並不能成為護身符。

    就是白紙黑字的天子詔書,都能被吃掉!

    貴戚子弟們,無功國家,對於君王來說,只要找到機會,就會剪除。

    所以衛皇后的庇護,並不能成為衛伉的免死金牌!

    這一點,張越知道,衛皇后也肯定清楚!

    因為,二十年前,有一個貴戚,比衛伉牛逼一百倍!

    他就是昭平君陳喚!

    陳喚的出身,可比衛伉還要牛逼!

    他是隆慮公主和隆慮候陳嬌的獨子。

    而隆慮公主是當今天子的同產女弟,其與當今天子的感情與關係,親密到幾乎無可復加的地步!

    這麼說吧,當今天子能在建元新政被廢後,依然為帝,隆慮公主是做了巨大犧牲的——為了天子,她毅然下嫁了當時在長安城裏臭名昭著的紈絝子陳嬌,以此穩固了館陶公主與天子之間的關係,令館陶公主出馬,勸說竇太后,終於保住了帝位。

    但其與陳嬌的婚姻,從一開始就是悲劇。

    陳嬌不止頑劣,而且沒有人性。

    其在漢室貴族裏,也是數一數二的奇葩!

    元鼎元年,館陶公主去世,就在館陶公主的喪期,這貨公然作『禽獸行』,其實就是亂論……

    然後就被處死了——劉氏連自己的親兄弟、宗室,只要發現有人搞這種事情,也是一個字:誅!

    而陳嬌連自己母親喪期都敢玩這種大尺度的荒淫行為。

    平時的行徑,自然可想而知。

    所以,天子對於隆慮公主,一直心存愧疚,一直尊敬非常。

    後來,隆慮公主病重,臨終時,親自拉着天子的手,再三懇求,又出錢一千萬、黃金一千金,向天子買了一張給陳喚的『免死詔書』。

    但,事實證明,這並沒有卵用。

    數年後,陳喚坐『醉殺主傅』,而被廷尉逮捕,論罪當腰斬。

    這時,陳喚的家人拿出了當初隆慮公主買來的免死詔書。

    可惜……

    依然難逃一死。

    故而,衛伉的生死,真的不是衛皇后能決定的事情。

    「這可是一個天大的人情啊……」張越心裏琢磨着。

    衛伉的死活,對張越來說,根本不重要。

    因為……

    衛伉根本不可能對他造成任何威脅!

    充其量,衛伉只是一隻總在窗戶外嘰嘰喳喳的吵鬧着的麻雀。

    甚至,留着他比弄死他,對張越要有利的多。

    因為,衛伉就是一個明擺着的豬隊友。

    留着他的話,可以吸引很多潛在政敵去聯繫,然後,張越就可以釣魚執法,一一剪除。

    這可比帶着放大鏡一個個去找簡單多了。

    更何況,現在還不是動衛氏的時候。

    張越也真的不忍衛青身後名蒙羞!

    再怎麼說,漢大將軍長平烈候衛青,也是諸夏英雄!

    他應當偉光正!

    不該因這紈絝子而蒙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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