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門閥 第七百三十七節 民兵

    進入十二月後,整個關中,連續下了好幾場大雪。

    氣溫更是直線跌落,便是白天,也是冷的厲害。

    新豐的渠道建設,已經停止了。

    不過,在停工前,全縣貫通了十四條大小渠道,另外還有七條已經接近竣工,五條已經動工的渠道。

    總里程,超過了三百餘里。

    預計到明年冬天,全縣將實現渠道村村通!

    在西元前,這簡直是一個奇蹟。

    臨渭鄉的白馬里,也接入了一條渠道。

    這條渠道,引來十餘里外的渭河之水,灌入白馬里,然後從村西流向鄰村的土地。

    哪怕如今是冬季,大雪綿綿。

    石頭和夯土築成的渠道里,也依然有着潺潺冰河水在靜靜流淌。

    一些魚兒,誤入渠道。

    很快就被巡視察看宿麥的農夫發現,然後抓了起來,用一根草繩串起來。

    「正好給俺家大郎加餐!」這農夫欣喜的看着手上的那七八條小魚,臉上樂得合不攏嘴。

    「徐十二……」

    正打算回家,猛然身後傳來一聲呼喝,農夫忍不住回頭。

    便看到一個瘸着一條腿,穿着華服的中年男子,在朝他招手。

    「王家長兄……」農夫見了此人,連忙堆起笑容,迎上前去:「不知道大兄有何吩咐?」

    言語之間,頗有些討好的意思。

    沒有辦法,別看這個人瘸了腿,但他卻依然是白馬里有數的富裕人家。

    除了另外一戶做生意的趙家外,最有錢有勢的就是他了。

    王家有三兄弟,此人是老大,早年在邊塞被匈奴人射中膝蓋,落下殘疾,不得不退役回家榮養。

    而他另外兩個弟弟,則留在軍中服役。

    如今據說都已經當了官,管着不少人。

    瘸了條腿的男人,沒有要身邊跟着的奴僕攙扶,而是托着傷腿,迎上前來,對農夫道:「十二啊,俺家今天殺了牛和羊,俺念着十二家今年遭了災,歉收了粟米,所以就給你帶了些牛肉和羊肉來……」

    說着他便揮揮手,身後的僕役立刻從一輛被推着鹿車上,取來兩包用草繩和麻繩包起來的肉,交到農夫手上。

    「拿回去給家裏的大郎和四郎補補身子吧!」

    「這如何使得?」叫徐十二的農夫趕忙推卻:「俺還欠大兄幾千錢呢!」

    「怎好意思再拿大兄家的東西?」

    「若被族老知道,還不得教訓俺不識禮數?」

    「哎!」瘸腿男人親自將肉硬塞到徐十二手裏,慷慨的道:「些許個銅錢,算的了什麼?」

    「十二啊,你和俺都是打小長大的,豈能不知俺?」

    「你家大郎,今年二十了吧……」

    「這馬上,縣衙就要點兵,校閱,依俺看,肯定是可以入選的!」

    「俺的二郎,也到了年紀呢!」

    「到時候,到了保安曲,說不定還要靠你家大郎幫襯……」

    徐十二聽着,終於收下了肉,道:「承蒙大兄看得起,俺回去後,定教訓大郎,叫他若是有幸得選,一定記住大兄家對俺家的關照!」

    瘸腿男人一聽,笑的合不攏嘴了,嘴上連忙道:「這哪裏使得?這哪裏使得!往後,若是十二家大郎,與俺大郎同為袍澤,互相幫襯、關照便是……」

    說着,又讓人多拿了一包肉來,塞給徐十二:「這裏還有些牛肝和羊肚,十二拿回去給家裏的妻子也補補……」

    「多謝大兄!」徐十二趕忙拜謝。

    瘸腿男子,卻是笑呵呵的道:「俺還要去給十四家和老李家去送些肉,就不陪十二了……」

    「大兄慢走!」徐十二連忙拜別。

    看着徐十二漸漸走遠,瘸腿男子,勉力抬起腳,一瘸一拐的繼續上路。

    但他身邊的奴僕們,卻都是有些看不懂了。

    今天一早,主人就叫醒了家裏人,將前幾日剛剛買回家的牛羊宰殺了。

    然後,就將肉都分別包起來,帶着大家上路。

    本以為是要將肉送去給鄉里的親戚和鄉官邑的官人。

    哪知,卻是給村裏的農戶。

    還如此的客氣!

    簡直是看不懂了。

    「主公……」一個奴婢大着膽子,上前問道:「您何必與這些窮酸客氣?還將這樣好的肉送給他們?」

    「你懂什麼?」瘸腿男人冷笑一聲:「俺大郎,學了十年武藝,如今正是要大有作為的時候,豈能小氣、吝嗇?」

    「俺舊年在軍中,聽一個投軍的學問人說過,這帶兵打仗,最是講究施恩於下了!」

    「幾百年前,有個叫吳子的人,甚至能給士卒吸濃!」

    「為了大郎,未來出息,俺送點肉,又算什麼?」

    摸着腿上的傷患處,他想起了當年受傷的時候。

    為了救他性命,營里的隊率,背起他走了幾十里路,回到居延城裏,然後如同照顧兄弟一般為他治傷。

    而現在,那位當初的隊率,已經是大漢的將軍了!

    即使如此,前些年老上官回京的時候,也未忘了他。

    特地帶人來臨渭鄉看他,還給他留了許多禮物。

    仁義啊!

    想着老上官,瘸腿男人知道,自家要發達,也須得如此不可!

    想要別人給你賣命,你不拿出點仁義,別人怎麼可能服氣?

    那北地、隴右的將門,為什麼厲害?

    就是因為其鄉黨子弟肯給他們賣命,打仗的時候,拼死衝殺,奮勇向前!

    ………………………………

    徐十二提着三包還帶着溫熱的肉,興沖沖的回到家裏。

    對着正在廚房忙碌的妻子喊道:「女弟,你看俺帶了什麼回來了?」

    妻子興沖沖的跑來,見到他提着的肉包,眼睛一亮,問道:「十二,你哪來的肉?」

    「亭里的王家大兄送的……」徐十二笑着道:「快拿起煮了,給大郎和四郎補補!」

    「王瘸子?」妻子皺起眉毛:「他會這般好心?」

    「還不是看俺家大郎威武,想要結個善緣?」徐十二笑呵呵的道:「快些去煮吧,大郎快要回來嘍!」

    話音剛落,遠方的道路上,就傳來了雄壯的歌聲。

    「披鐵甲兮,垮長刀,與子征戰兮,路漫長……」

    夫妻倆立刻顧不得說話了,趕忙出門。

    就見遠方的道路上,一支三百餘人的隊伍,列着隊列,整齊的前進。

    當他們來到白馬里的路口時,便停了下來。

    數十個白馬里的兒郎們,向着領隊的官吏道別一聲,然後歡呼着走回家。

    這是結束了上午的軍事訓練後,解散的民兵們。

    自冬十一月後,新豐全縣,就開始了組織民兵訓練。

    官府甚至派來了禁軍的軍人來訓練這些農夫之子。

    教導他們使用各色武器,軍中規矩、口令。

    而對大多數的新豐農民來說,這是他們家庭唯一的晉升途徑。

    若能學的武藝,投軍入伍,吃上劉家的皇糧。

    全家都有了保障!


    若是幸運,遇上戰爭,斬首歸來,那就更是可以光宗耀祖!

    至不濟,便是郡兵,也比單純的種地強多了。

    至少,當兵吃糧,還能拿軍餉。

    一刻鐘後,在徐十二夫婦的期盼中,一個高大的年輕男子,踩着草鞋,進了家門。

    正是徐十二的長子徐大。

    「阿父!」

    「阿娘!」

    「哎!」徐十二笑着答道:「大郎回來了,快進屋暖和暖和……」

    就連一直在家裏烤火的幼子和兩個女兒,也都聞聲出門,圍着徐大,轉悠起來,簇擁着他進了家門。

    「大兄,今天在鄉官邑,學了什麼?」才十二歲的幼子,更是興奮不已的問着。

    「俺今天學了騎馬!」徐大非常驕傲的炫耀着:「四郎,你是不知道,那馬可大了!俺花了許多力氣,才騎的了!」

    然後,他就見到了自己母親,拿着肉去煮。

    便對徐十二問道:「阿父,這肉是哪裏來的?」

    「村裏的王大兄送的……」徐十二笑道:「那王家看我家大郎威武,所以要結個善緣……」

    「呵!」徐大咧着嘴,笑了起來:「王瘸子這個善緣結的好,不枉俺今天教他家大郎射箭!」

    「我兒竟能教人射箭?」徐十二聽着,立刻高興起來。

    「那不!」

    「不瞞阿父,俺如今射術,便是鄉官邑里,也算有數了!」

    「縣裏派來的教官,都對俺青眼有加,說是要向縣裏推舉!」

    徐十二聽着,真的是驕傲不已。

    …………………………

    縣城軍營內。

    張越正在教導着乙屯的軍官們,如何製作石膏,並進行簡單的戰場骨折救護。

    在冷兵器時代,大半的戰場傷害,都源於各類骨折。

    而多數殘疾,是骨折善後不良引起的。

    至於那些嚴重的內外傷……

    其實是救不活的。

    所以,張越將乙屯的救護技能,向着廣泛存在,並且容易救治的各類傷患引導。

    譬如骨折、箭傷、感染、戰場緊急止血、包紮之類的事情。

    而這骨折救護,是最容易模擬和演練的。

    連個模特都不需要,拿個假人,便可以學習。

    經過數天訓練,乙屯的十幾個軍官,基本都已經學會了簡單的戰場骨傷處置情況。

    看着這些年輕的軍官們,漸漸的熟練起來。

    張越也是非常欣喜。

    「侍中公……」這時候陳萬年捧着一疊公文,走進軍營,道:「此乃各地鄉亭冬訓情況的報告……」

    張越接過來,拿在手中看了看,然後交給陳萬年,道:「通知各鄉,開始按照預定計劃,進行冬演!」

    「諾!」陳萬年領命拜道:「下官這便去通知……」

    正要離去,可走到一半的時候,陳萬年似乎想起了什麼,回頭道:「侍中公,長安大鴻臚派人來新豐,傳了一條口信……」

    「嗯?」

    「烏孫使者,已於三日前陛辭歸國,臨行前,使者托大鴻臚向侍中問好……」

    「知道了!」張越點點頭。

    烏孫人歸國了?

    那就歸國了吧!

    終究只是一着閒棋而已。

    想着烏孫人,張越想到了另外一個事情,便問道:「護羌校尉范明友若是回京,請立刻告知我!」

    數月前,范明友和張越聯袂向天子請求,以『故茲候稽谷姑有功天下,如今絕嗣,甚憾!請陛下憐憫,復其國,以慰忠臣神靈』。

    有了張越求情,天子自然欣然應允,同意了茲候國的復國。

    不過……

    稽谷姑死於太初元年,迄今十一二年。

    當時,稽谷姑又是絕嗣。

    所以,要找一個合適的承嗣者,還真有些難度。

    至少,在長安是找不到了。

    只能是讓范明友回湟水,去尋找和這位茲候血統相近的親戚來繼承他的爵位和封國,同時供奉他的神靈。

    算了算時間,范明友也該回來了。

    而范明友此行,可不僅僅只是帶回一個列侯繼承人那麼簡單。

    更肩負着,重新延續和鞏固舊日盟約的重任。

    當初,霍去病讓小月氏各部,到湟水遊牧。

    雙方可是共同有約。

    漢將湟水,交給小月氏各部,各部必須隨時響應大漢帝國的號召。

    遇到戰爭,必須出兵出糧,協同漢軍作戰。

    更得為漢紮緊籬笆,不可讓羌人有穿過湟水,襲擾河西的可能。

    如今,這條盟約的約束力量,已經漸漸鬆弛。

    原本忠誠的湟中義從,漸漸的不那麼忠誠了。

    故而,張越和范明友商定。

    他此次回去,除了尋找一個稽谷姑的後人,同時曉瑜湟中義從各部外。

    更要調查這些年來,義從各部的變化、實力情況以及各部首領的態度。

    為未來徹底解決湟中義從問題奠定情報基礎。

    張越不打算,繼續掩蓋湟中各部的問題。

    也不想當個裱糊匠,將問題留給子孫後代。

    畢竟,若湟中義從們三心二意,那麼,羌人就有機會搞一次aaaal了。

    張越可不想,未來自己在前面打的好好的,結果後院起火,羌人們衝進河西到處燒殺搶掠搞破壞。

    陳萬年聽着,連忙恭身道:「下官知道了,一有范校尉的消息,便會立刻稟報侍中!」

    「嗯!」張越點點頭:「縣丞去忙吧!」

    「諾!」

    「下官告辭!」陳萬年恭身再拜,輕輕退出軍營。

    帳中,張越看向那些因為陳萬年到來而放慢了手腳的軍官們,輕笑了一聲:「汝等再將右臂骨折處置三十次!」

    戰場上恍惚,可是會要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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