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正沿着上野線向西行駛,車速很快,他們似乎發現了我們的跟蹤,我們已經跟不上了。」
「他們超速了,警車正在尾隨他們,他們還在加速!」
「他們已經甩掉警車了,正在銀座七丁目附近加油,他們似乎在為長途旅行做準備。」
「他們在附近的超市里購物,看起來他們買了很多零食……還有一些玩具。」
大幅照片經由手機網絡發送到昂熱面前的大屏幕上,那是黑衣人們拍下的畫面,又下雨了,不過是蒙蒙的太陽雨,五光十色的雨絲中路明非和繪梨衣手牽着手跳上跑車。
今天兩人的行為堪稱肆無忌憚,兩人好似被羅曼蒂克附體一般進行着「說走就走的旅行」。繪梨衣洗掉了精心設計的妝容,回復到最原始的樣子,他們在全無偽裝的情況下橫穿東京城,不過此刻蛇歧八家的精銳都集中在新宿區邊緣徘徊和搜索,他們只是知道大概的位置,卻沒想到這兩個瘋子還敢如此大搖大擺地出現在公眾視野里,一早起來就堂而皇之的出門,並且還有一輛專屬坐騎,於是居然這樣擺脫了蛇歧八家的追捕。
「感覺他們倆已經瘋了。」昂熱無奈地道。
「陷入愛情迷途的羔羊,可是什麼都能做出來的。」夏婉瑩的黃金瞳里閃爍過一絲明亮的光。
「依依,跟緊了,目標正離開銀座駛向青梅街道,你可以從蓮舫小道趕上他們。」昂熱用對講機說道。
「收到,正在迅速前往。」酒德麻衣騎着一輛火紅色的重型摩托,穿行在車流中,車後的皮箱裏裝着那支沉重的 AS50。
她眼中閃爍着紫金色的光芒,鎖定了路明非所在的位置,她已經一天沒有休息了,但她並沒有覺得疲憊,相反她依然精力旺盛,於是被委任解決突發狀況,事實上如果情況必要她可以兩個星期不合眼不吃飯不喝水。
隨着久違的陽光透過雲層,街頭的積水排空,東京又重新變成了那個整治有序、遊人如織的旅遊城市。
酒德麻衣馬不停蹄地追趕這對狗男女,在路邊買了一杯鮮榨果汁和一個加熱的牛角包,簡單解決早飯後再度啟程,難得的好天氣,陽光把綠蔭照得半透明,路邊的櫻花樹隨風落花,連日來心裏的陰霾不知不覺地消散,酒德麻衣的狀態恢復了許多,這種天氣就適合開着車到處亂跑,如果不是有任務,她也許會在這附近放慢車速在東京街頭四處巡遊和閒逛,她本來就是個貪玩的姑娘。
「專心一點,跟丟了我怎麼交代?」昂熱無奈地道。
「在我這裏,沒有跟丟這種說法。」酒德麻衣淡淡地道,隨即摩托車再度加速狂飆起來。
此時此刻,還有另一隊人不緊不慢地跟着路明非,車主正悠閒地哼着歌,嘴裏時不時地噴雲吐霧。
這是一輛黑色的保時捷 911 跑車,昨晚剛剛才驗收。
「你為什麼突然要給你爸爸打電話要車?」楚子航坐在副駕駛座上,皺着眉看向愷撒。
「反正他也閒着,不如讓他幫我做點事。」
「聽起來他就像是你的保姆一樣。」
「在我眼裏他一直都是空氣。」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們為什麼要跟蹤路明非。」楚子航挑眉。
「我想看看他們倆發展到哪一步了。」愷撒眉飛色舞。
「……」
楚子航有些無語的看着這個騷包的意大利人,這就是你一大早把我拉起來的理由?
這是一條筆直的林**,陽光天大家都跑出來透氣,女孩們騎着自行車從車邊經過,她們穿着漂亮的花格裙子,斑斑點點的陽光撒在她們的後背上。
「這才是我想像之中的日本,前幾天我一直以為自己生活在亞馬遜河流域的雨季。」愷撒沖女孩們的背影響亮地吹着口哨,「我說你沒有覺得路明非對黑道有點意思麼?」
「你的話題和邏輯都太跳躍了,首先我要糾正你亞馬遜河流域不分雨季和旱季,那裏一年四季都是雨季,其次我覺得不是路明非對上杉家主有點意思,而是反過來,當然現在確實就像你說的那樣,他為了上杉家主跟我們鬧翻了,行為舉止都相當衝動,在心理學上這種心理叫……」楚子航瞬間開啟了學霸模式。
「打住,我們還是來談談如何處置那個女孩的問題吧。」愷撒也無法忍受楚子航的學霸模式狀態,除了蘇茜不過蘇茜現在不在,她似乎去聯繫本部了。
作為騷包的意大利人,愷撒的話題和邏輯總是很跳躍,前一秒還在和你談論伽利略的科學論文,下一秒就變成你有女朋友了沒有?沒有的話我給你介紹一個這種毫無營養的奇怪問題,所以愷撒就像一匹野馬,會跳的那種,只有楚子航能迅速判斷他下一步將跳向何方,並迅速跟上拉住牽制他的韁繩。
但外人聽這樣的對話會覺得他們簡直就是親兄弟,以高得驚人的同步率不斷地同起同落。
「我希望那個小姑娘能平安無事。」愷撒道,「我們可以在報告裏把她寫得不那麼危險,這樣她就不會被監禁起來,沒準還能進學院讀書。」
「然後加入學生會變成蕾絲白裙少女團的一員嗎?」楚子航雙手抱胸。
「我只是不放棄任何有才華的人,美貌也是一種才華。」愷撒說道,「我覺得那女孩沒你們想的那麼危險……好吧她確實殺了一些人……好吧不是一些人,是蠻多人,1000 人還是保守估計,可那不是應激反應嗎?如果有人那麼進攻我也會向他們投擲手榴彈,更何況她的情況可以進行控制了。」
「她有血統方面的問題,她的巨大破壞力並不能完全控制,即使她在開啟言靈的情況下可以保有理智,但秦陽也把實情告訴了我,她之所以能保有理智是因為她身上被種下了和我們一樣的守護靈才得以控制的,不然以她的能力足以毀滅整個日本,而你清楚什麼時候攻擊什麼時候防禦。」
「她確實有血統方面的問題,可你未必就沒有問題了,我還不是一樣在聽證會上舉證你是個正常人嗎?」
「首先,她到底有多危險不是由我們決定,而是由校董會判斷,其次就算這件事被校長大人壓下來,她也不可能進入學院,最好的辦法是找一個安靜的環境讓她保持穩定,最後我確實是個正常人。」楚子航用極盡刻板的分析回答了愷撒。
野馬又開始和騎手同步較勁。
「嗨嗨嗨!我說正經的,你清楚一個血統有問題的混血種會被怎麼處置嗎?學院在南太平洋上有個小島,島上面只有一座療養院,船半年才去一次,那些血統有問題的傢伙都在那座小島上,他們可以盡情享受陽光和沙灘,但永遠也離不開那個監獄,他們往四面八方眺望但看到的只有海水,你差點就被送到那座島上去療養了,如果當時調查組的結論是你不安全,那個女孩現在也面臨這樣的問題,我們作為紳士能這麼做嗎?那是男人該做的事情嗎?如果她被認為是危險的,她就要去那座島上了。」愷撒說。「那座島的名字是塔爾塔羅斯,希臘神話中的深淵盡頭,沒有人能跟那裏逃脫,那就是另一個地獄。」
「你想跟我說什麼?」楚子航道。
「首先接觸那女孩的是我們,她殺死那些黑道的目擊者也是我們,所以就她的問題給學院寫報告也會是我們,校董會得到這樣珍貴的研究對象肯定會把她關進去,但我們應該給她機會,每個人都該有機會對不對?你如果是個正常人就該在報告書上署名,幫我證明上杉繪梨衣不是無法自控的超級混血種,在絕大多數情況下她非常自律。」
「聽着,」楚子航低聲說,「沒人會相信報告,校長大人作證也沒用,上杉繪梨衣確實是超級混血種,對她不會有什麼調查組,她會被直接送往塔爾塔羅斯,因為她已經犯了罪,她殺了多少無辜的人?」
愷撒猛地一踩油門,兩人因為巨大的慣性而猛地前傾,差點撞到車玻璃上。
「你是組長,你要明白你的使命,你只是想要反抗,我也願意給任何人機會,但她已經失去了機會!」楚子航道。
「所以……路明非也正是因為清楚這一點,所以才決定鋌而走險嗎?他難道不清楚和校董會作對的下場嗎?」愷撒說。
「他當然清楚,但是理由也很簡單,他和上杉家主已經……」
楚子航沒有說下去,他也是過來人,當然明白路明非為何如此執着地要維護繪梨衣。
「我們難道就沒有別的選擇了嗎?」
「有,要麼殺掉上杉家主,斷了路明非的念想,要麼我們脫離組織單獨行動和路明非一起維護上杉家主,你想怎麼做?」楚子航眼中閃過一絲寒芒。
愷撒瞪着楚子航,楚子航也瞪着愷撒,兩個人的眼睛裏似乎都藏着雄獅。
幾分鐘後,愷撒重新發動保時捷跑車,櫻花和落葉簌簌地落在車上,楚子航把頭偏向另一邊,仰頭看着澄澈如水的天空。
……
黃昏之前,路明非和繪梨衣到達了四國西南端的海濱小鎮,這裏距離東京足有四百多公里,蘭博基尼跑車也用了三四個小時。
露天停車場上空蕩蕩的,路明非隨便找了車位把車停好,打開車門就聽見了海潮聲,他們明明看不見海,海跟他們之間應該隔着一座山,潮水聲像是在天與地之間迴蕩。
「海?」繪梨衣眼裏透出興奮,輕輕地問道。
路明非微笑着點點頭,算作回答。
這應該是繪梨衣第二次見識大海,他們下潛的那一夜繪梨衣就在黑岩官邸里駐足聽着綿綿的海潮聲,但那一夜是海潮最兇惡的一面,陰雲密佈,狂風怒號,大浪像是崇山峻岭那樣突然破碎,接着又忽然狂怒。
路明非摸出指南針,打開早就準備好的地圖,輕輕地牽着繪梨衣溫軟的小手去向不遠處的小鎮,小鎮前的牌子上寫着梅津寺町,鎮子裏的街道還是上世紀五十年代的感覺,街道兩邊都是木質的和式屋,商家門前掛着蠟染的藍色幌子,偶爾會出現現代建築也只是兩三層的小樓,建築之間種着一叢叢的晚櫻,這種時候東京街頭必定是熙熙攘攘的,但在這座沒有被過多現代文化侵略的海濱小鎮裏,街上幾乎看不到什麼人,安靜祥和,只有一隊穿着校服的小學生經過。
繪梨衣從來沒離開過東京,所以對這種風味正宗的小鎮感到十分新鮮,拖延着不肯走快,路明非只得陪着她在這裏駐足,在小鎮裏鑽來鑽去,繪梨衣經常會在一個地方駐足很久,比如豆腐坊門口、蠟染店……最後時間不夠了,路明非只好拉着她一路小跑。
這樣他們才能趕上最後一列登山電車,登山電車建在小鎮神社的旁邊,軌道足有四十五度角,登山過程中發出噔噔的響聲。
在成為旅遊勝地前,梅津寺町是個銅礦,附近的男人都是礦工,他們每天都乘坐這這樣的老式登山纜繩上山挖礦,後來礦車被改造成了觀光電車。
軌道兩側生長着鬱鬱蔥蔥的樹木,這些樹木如濃雲一般遮蓋在軌道上方,他們仿佛穿行在一條在一條顏色不斷變換的隧道里,這條隧道純粹是由樹葉和花組成的。
車廂里空蕩蕩的,只有路明非和繪梨衣兩個乘客,繪梨衣把頭探出窗外四下眺望,滿是驚喜。
來梅津寺町是路明非的主意,繪梨衣表示去哪裏都好,只要那裏有漂亮的美景,於是路明非想到了這裏,甚至老天都在幫他,他回來的時候發現那輛蘭博基尼跑車神奇地停在旅館門口,這是輛敞篷車,碧藍海域般的車身看上去相當時尚大氣,那裏很漂亮但是很遠,所以他們在高速公路上跑了三四個小時,從本州開到四國,最終抵達這座海濱小鎮。
至於那兩位被他解決掉的本家幹部,當然也已經處理掉了,路明非可不是個喜歡麻煩的人,藍金色雷霆咆哮而上,瞬間將兩具屍體化作飛灰……
「明非哥哥怎麼會知道這麼漂亮的地方?」繪梨衣問道。
「我看過一部電視劇,這是那部電視劇里很有名的場景,說起來也有十多年了。」路明非笑笑。
「那部電視劇叫什麼名字?」
「東京愛情故事(東京愛情故事拍攝於 1991 年,算是日本元老級別的言情劇,劇集一共 11 集,每集接近一個半小時,由鈴木保奈美和織田裕二主演)。」路明非說。
四國最西南的縣是愛媛縣,《東京愛情故事》的結局就是在這裏拍的,路明非一直很喜歡那部電視劇,所以上網各種搜愛媛縣的信息,最後得知結局那場戲是在愛媛縣梅津寺町拍攝的,劇中的學校和車站都是真的,他一直都想來這裏看看,做了很多很多功課,知道梅津寺町是個靠銅礦起家的小鎮,還有這條電車隧道,一年四季它的顏色從不重複。
他當時本來是想獨自來這裏的,無奈秦陽把繪梨衣這個大包袱甩給了他,所以只讓秦陽給他帶了一個限量版手辦和巨型輕鬆熊,這樣要求顯得正常一些。
但在繪梨衣面前他顯然不用隱瞞什麼,繪梨衣不懂這些,她只看過動畫片,不過如果路明非現在跟她說東愛真的很好看很感人的話她就會說:「那一定是一部很感人的電視劇了。」
路明非牽着繪梨衣的小手,繪梨衣乖巧地跟在他身邊,落日發紅,斜斜的眼光從樹蔭間投下來,從沒有玻璃的窗戶里照進電車,在老式木頭座椅上不斷變換,路明非也閉上眼睛,只聽見齒輪和軌道咬合,發出咯噔咯噔的聲音。
登山電車在山頂的石地藏廟前停下,路明非牽着繪梨衣下車,車站前站着一尊半人高的石雕,日本人所謂石地藏,就是路邊站着的石刻小佛像,石地藏廟也並不是真的廟宇,就是在石地藏的頭上建了一尺見方的磚頂,給石地藏遮雨用的,有了這個釘子就是石地藏廟了,路明非把一個飯糰放在石地藏面前,拉着繪梨衣穿越樹林。
他們走的是幾十年前的小路,路面是用凹凸不平的石塊拼成的,繪梨衣因為穿了高跟鞋不太方便,於是路明非背着她一邊走一邊踢開那些瘋長的野草和菟絲子,道路盡頭有燦爛的陽光照射下來,道路盡頭是早已封鎖的礦井,為了紀念這座養育了鎮子的礦井,梅津寺町居民們捐款在礦井出入口上修建了木製的廟宇式建築,每一根椽子上都掛滿了用於祈福的鯉魚旗,屋檐下擺放着各種各樣的瓷娃娃,這是當地的風俗,如果鎮上的人家生下男孩,就會來這裏掛上一面鯉魚旗,如果是女孩就會放上一個瓷娃娃。
「跟網上說的一模一樣啊。」路明非喃喃道。
礦車的軌道早已鏽跡斑斑,枕木間生長着雜草,他們沿着軌道來到山崖邊,路明非將繪梨衣放下來,扶着她登上一塊凸出懸崖的石頭。
荷葉般的裙擺被山風吹得飛揚起來,繪梨衣踩着高跟鞋貼着懸崖站立,筆直修長,就像一株新生的小樹,路明非只要這時猛推一把,這個目前已知的最強大也最危險的混血種就會墜下山崖一命嗚呼,想來真是可笑,這樣的權力卻掌握在他這樣一個**絲的手裏。
**絲不是沒有吸引妹子的能力,而是善於把煮熟的鴨子弄飛了,最後受傷的還是自己。
路明非雖然心裏這麼想自己,但自己其實早就不是普通人了,也只有他這種現在明明在不斷變強的傢伙心裏才會有這樣的覺悟。
他當然不會願意做出這樣的事情,**絲又如何?**絲也是有擔當的,因為**絲再衰也是男人,男人生來就是要承擔責任和壓力的。
他輕輕地牽着繪梨衣的小手,繪梨衣的小臉上帶着幾分驚嘆和溫暖的笑容,路明非看得有些痴了。
夕陽如海潮般湧入她的視野,巨大的日輪,已經觸及了她的海面,數千萬噸海水在她腳下輕輕蕩漾着,潮水在黑色的山崖里碎成白色的水花,風吹着數萬公頃的森林,傍晚的樹林遠看也像海,蒼紅色的大海,成千上萬的樹梢隨風搖曳,組成層層疊疊的波濤,小城小鎮沿着曲折的海岸線分佈,路明非給繪梨衣一一講解那些小鎮的名字,山崖下方就是梅津寺町,稍遠處的是山前町、月下城町和松隆町,再遠路明非也叫不出名字了。
鎮上的小學校已經人去樓空了,寂靜的操場上空無一人。
時隔多年那部老電視劇的魔力已經漸漸褪去了,更新更有趣的節目佔據了電視屏幕,梅津寺町小鎮也重新變回那個無人問津的小鎮,路明非對當時的劇情也已經有些模糊了,可他卻還能哼出那首歌的調子。
繪梨衣一直都沒有說話,她的小臉上帶着一抹淡淡的紅暈,嘴角始終噙着一抹笑意,看上去又漂亮了一些。
她默默地看着夕陽下靜謐的海岸線、往復的大海和旋轉的摩天輪,路明非有點緊張地看着她。
這是路明非心裏覺得最漂亮的地方,他曾在網上看過遊客站在這塊石頭上拍下的落日景象,跟眼前的情景一模一樣,如果繪梨衣說這裏不好,只適合某些文藝男來緬懷過去和逝去的青春這樣的話來,那麼路明非就只能灰溜溜地帶她下山了。
「世界很溫柔。」繪梨衣輕輕地說。
路明非從沒想過「世界」這麼巨大的東西能用溫柔來形容。只能繼續聽繪梨衣發言。
「以前我見過的世界不是這樣的,沒有這裏這麼溫柔。」片刻後她又說。
「那以前小衣你見過的世界是什麼樣的?」路明非問。
「蛇群守護的寶石,很漂亮、很遙遠、卻也充滿了危險和黑暗。」她的語氣更加溫柔。
這是在形容東京嗎?某種程度上確實是完美的形容,那座燈火輝煌的東京城可不就是群蛇守護的寶石嗎?巨大的野心和黑暗瀰漫在那座城市中。
「外面的世界和你想的不一樣嗎?」路明非看着她。
「海里有海怪嗎?」繪梨衣突然問。
「這個……應該是有的,雖然我到現在都沒見過。」
「飛空艇真的存在嗎?」
「技術上還不能徹底實現,不過不久後就會出現。」
「地獄是否存在呢?」
「這個不能確定,按理說要死了才能看見,我還沒死過呢。」
「A—laws 和天人組織還在作戰嗎?」
「歷代《高達》裏的東西都是虛構的,《火影忍者》和《海賊王》《全職獵人》也一樣,類似問題小衣你不要再問了……」路明非有點無力。
他們坐在礦井的屋檐下繪梨衣不斷地向他提問,路明非則不厭其煩地解答,這個姑娘似乎是打算把自己這些年來的所有問題都向路明非諮詢一遍。
她的問題千奇百怪,有些很有條理,也有些很無厘頭,比如布里塔尼亞王國對 11 區的奴役是什麼時候結束的。
路明非漸漸明白了為什麼繪梨衣會有這種匪夷所思的世界觀,因為她對世界的理解完全來源於遊戲和動畫片,以前從來沒有人給她耐心的講解過世界是什麼樣的,蛇歧八家也沒有這麼做,只會按部就班地給她安排這樣那樣的娛樂,比如每個月帶她去龍吟或者 Rubuchon 餐廳吃頓大餐,但那樣依然存在與外界接觸的危險,所以最常見的娛樂是遊戲和動畫片。
她看了幾乎全部公開發售的動畫片,另外也把日本這些年來在世界範圍內發售的全部遊戲都玩了個遍,人們只注意到她的情緒和狀態都非常穩定,卻沒有注意到一個扭曲的世界觀在她心裏逐漸萌芽了。
在她的心裏那些動漫人物都是存在與現實世界中的,聖鬥士和攻殼機動隊都處在同一個時空裏,她也會懷疑某些動畫的合理性,比如《銀魂》。
她一直想要驗證這個世界究竟是不是如她想像的這般,路明非查看她的資料時意外發現了她的出走記錄,她翹家的次數高達 13 次之多,加上這次被他們這夥人搶來,一共 14 次……
回想當初他們倆第一次見面,她對在場的所有人都很警覺,唯獨就對他沒有任何戒心,現在想來她大概是把自己當成某部動漫里的路人角色了。
太陽漸漸沉入海面以下,最後的餘暉撒在海面上,半輪太陽和它的倒影組成一個完整的圓,路明非倚靠手畫地圖和手舞足蹈,大致上講明白了海那邊的世界是什麼樣的,說世界上有中國有美國還有俄羅斯,有些地方千里黃沙幾十年不下一滴雨,有些地方冰天雪地卻還有北極熊拿爪子拍魚吃……他不像愷撒那樣去過全世界大多數國家,能夠繪聲繪色地給女孩講述當地的風土人情,他只去過幾個國家,還是秦陽訓練的時候帶他去的,所以也只着重的講了自己去過的那幾個國家,其他的國家諸如英國、新西蘭、馬達加斯加……基本被他一筆帶過,只是粗略地講解了一下,大概也只有繪梨衣這種沒見過世面的土妞兒才會聽得聚精會神加做筆記。
「原來外面是這樣子的。」許久之後她才說。
「是啊,世界就是這樣的,沒有高達和亞瑟王,更沒有蒙奇.D. 路飛和漩渦鳴人,失望嗎?」路明非問道。
「不,不失望,小衣很喜歡這樣的世界,這樣的世界很溫柔。」繪梨衣說。
她的眼中帶着幾分異樣的神采,路明非能從她的眼中看到落日餘暉,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兩個人都不說話,天色越來越昏暗,繪梨衣的眼睛也漸漸黯淡。
路明非心裏微微鬆了口氣,看來她很喜歡這裏。
「但世界不喜歡小衣。」繪梨衣接着說。
她低垂着眼帘,小腦袋慢慢低了下去,一雙小手輕輕地抱着自己的膝蓋。
路明非沒有回答,也不知道怎麼回答,高中時他也有過類似的想法,所以他才會在天台上一坐幾個小時。
既然世界不喜歡你,你又何必要在大家都能看到的光明中出現呢?你就應該靜靜地待在沒人知道的黑暗角落裏,靜靜生長靜靜枯萎,像一株野蒲公英……
「是小衣太任性了,這些天給明非哥哥添麻煩了。」
「我早就該回去了……不然會很困擾的。」
「是我太任性了,非要跑出來。」
路明非不回答,繪梨衣就自顧自地往下說。
幾分鐘後,繪梨衣忽然不說了,因為路明非抱住了她。
「不是。」路明非說。
繪梨衣一愣。
「不是。」路明非重複。
繪梨衣抬起頭來,對上了路明非的眼睛,路明非臉上帶着意味深長的笑容,神色很是認真,「別以為出來看看就知道世界是什麼樣的了,我在這個世界上活了二十多年都還稀里糊塗的,你才跑出來幾天就明白了?」
繪梨衣漂亮的小臉上一紅,輕輕地往他懷裏靠了靠,她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錯了或者說錯了什麼,這是路明非第一次否認她的想法,過去這段時間裏路明非一直都扮演着貼心執事的角色,但她想不明白。
「我小時候住在郊區,我們管郊區叫新城,新城是窮人注的地方,交通不方便但是房子便宜,大商業區都在老城裏,那是有錢人住的地方,小時候我一直都想去那裏看看,我覺得能在那商業區里住着的都是精英,那裏的所有東西都很高級很好,它的名字叫 CBD,不過我後來明白了,我是去不了那裏的,那裏不歡迎我這種人。」路明非一頓。
「然後呢?」繪梨衣好奇地問。
她真的是一個很好的聽眾,只要路明非發言她就會立刻擺出一副聽課的姿態,路明非一中斷她就會問然後呢?讓路明非覺得自己講的事情很重要。
「這個世界有多大,取決於你認識多少人,你每認識一個人,世界對你就會變大一些,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城市,東京、開羅、倫敦……也有 60 多億人,但那些人你都不認識,那些城市也只是一個名字罷了,所以他們其實不屬於你的世界,真正能和你有聯繫的不過區區幾個而已,就算你是曾經環遊世界的富家子弟也一樣。」
「這樣啊。」繪梨衣點了點頭。
「世界喜不喜歡你只取決於你的朋友喜不喜歡你,每個人都有那麼幾個真朋友,他們喜歡你,就是這個世界喜歡你了。」
「什麼是好朋友?」繪梨衣再問。
「就是那種很神經病的朋友,不管怎麼樣都會相信你,不管遇到什麼情況都會和你在一起。」路明非說着突然感覺自己被一股巨大的悲傷和酸楚所吞噬,路明非不知道那種情緒為何而來,只覺得自己快要被那悲傷淹沒……
「如果世界不喜歡你了,那世界,就是我的敵人了。」
這句囂張至極的話從路明非嘴裏脫口而出,他似乎聽見了魔鬼在他身後冷笑。
他猛地回頭,發現路鳴澤並不在他身後。
「明非哥哥,怎麼了?」繪梨衣輕輕摸了摸他的額頭。
「沒事,可能是我太神經質了,總覺得有人在跟蹤我們。」
路明非笑笑。
「小衣……和明非哥哥算是好朋友嗎?」繪梨衣突然問道。
「傻丫頭,我們倆可是滾過床單的人了,嚴格來說算是男女朋友。」路明非邪邪一笑。
「什麼是男朋友?」
「就是和一個女孩子關係親密的男生,男生會不顧一切地保護和照顧那個女孩子,這就是男朋友。」
「女朋友呢?」
「女朋友啊,就是像小衣這樣的女孩子,喜歡男生,卻又不願意說出來。」路明非輕輕揉了揉她的小腦袋。
「哪……哪有……小衣才不是那樣的。」繪梨衣有些扭捏地道。
「心虛了臉紅了,帶着那種紅蘋果一樣的臉說話可是會長胖的啊。」路明非理了理她的鬢髮。
「才不會呢。」繪梨衣把頭低了下去以免讓路明非看到她已經羞得緋紅的臉頰。
「我是你的男朋友,你明白嗎?小衣?比好朋友更好的朋友,只要我喜歡小衣,這個世界就喜歡小衣了。」路明非不自覺地將她抱緊。
繪梨衣趴在他的胸口上,輕輕地問了他最後幾個問題。
「明非哥哥,你喜歡小衣嗎?」
「喜歡。」路明非不假思索。
「那小衣要是有危險了,明非哥哥回來救小衣嗎?」
「一定會,只要我還沒死就一定會。」
「那明非哥哥怎麼看待這個世界呢?」繪梨衣終於轉入正題。
「這個世界,對於我來說,就是一座瓦爾哈拉。」路明非輕輕地道。
瓦爾哈拉,北歐神話中諸神之王奧丁所居住的宮殿之一,也就是所謂的英靈殿,任何英勇的戰士在死後都會被女武神帶入英靈殿,成為英靈殿的座上客,他們會受到最好的優待,他們會在瓦爾哈拉里自由訓練以應對諸神的黃昏那最後的一場戰役……
這個世界,其實也像是瓦爾哈拉那樣,戰爭一觸即發,全世界的國家何嘗不是像瓦爾哈拉里的戰士們那樣摩拳擦掌等待着那最後的戰爭到來呢?
以勇敢為美德,以戰死為榮耀!不死不休!
「小衣,不要覺得這個世界很黑暗,它也有它美好的一面,你也可以像我一樣把它看做瓦爾哈拉。」
「如果瓦爾哈拉關門了,那我就來做你的瓦爾哈拉!瓦爾哈拉為你敞開大門!」這一刻,路明非徹底展現出了他骨子裏狂傲的那一面,他的身影此刻是那麼的高大,如同掌握世界的君王一般,孤高凜冽。
「嗯!」繪梨衣會心一笑。
也許這對路明非來說算是表態,但路明非自然不會想到,這個女孩是那樣的在意和喜歡他,以至於做出了那樣的傻事……
「走吧,我們去吃飯,這附近有很多地方特產,今天晚上我們把能吃的都吃一吃。」路明非又將她背了起來,飛速地穿越了小道,夕陽已經徹底落下了海面,再不走恐怕就走不出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