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無羈剛剛自半空之中落下,便覺得眼前劍影閃動,劍氣直撲而來,心下也不由的吃了一驚。
這齣劍的速度十分驚人,而且從那劍氣上判斷,陸無羈知道這柄劍絕非凡品。心中一驚,難不成兇手還沒走麼?
陸無羈不敢等閒視之,冷喝一聲,灰色身形陡然懸起,一道如電的灰光掠着劍鋒直飄而去,瞬間便移動至劍柄處,然後轟然就是一掌。
一掌朝端木凝闕的握劍的手拍去。
端木凝闕原本以為這一劍刺去,陸無羈定會後退,她對她的速度十分自負,平素里修煉功法,也是將快作為第一要務。再加上她是在陸無羈剛剛飄落便突然發難。
未曾想,陸無羈竟是不躲,憑着自己閃轉騰挪的高超身法,硬是將整個局勢翻轉過來,端木凝闕快,而陸無羈更快!
果然是清玄之下第一人!端木凝闕暗暗心驚。
自己連他一招都接不了。沒有辦法,她只得一咬牙,猛的撤回握劍的手。
而陸無羈卻右手輕舒,拈花摘葉一般,將端木凝闕的劍奪在手中。
橫劍在手,身形已然離端木凝闕三丈之遠。
陸無羈原先以為和他交手的便是兇手,而他從兇手手中奪過的這柄劍,應該是兇手盜取的仙隱神劍。
可是握在手中,他不看就知道手中的劍不是仙隱神劍,因為太輕了,而且雖然有濃厚的劍氣,卻顯得冷冽了不少。
緩緩一看,才知道,哪是什麼仙隱,分明是滄離神劍。
滄離?這不是幻塵那老尼姑給端木凝闕,號稱四大神劍之一的那柄劍麼?那麼說來,方才一劍襲來的人不是兇手,是端木凝闕?
陸無羈將那滄離神劍舉在半空,但見藍光縱橫,幽幽如幻。
「好劍!……」陸無羈讚嘆一聲,卻根本沒有看端木凝闕一眼,依舊在三丈之外,背着身形,忽道:「還你……!」撒手,將那滄離神劍向後扔去。
十分隨意的一扔,那滄離神劍竟翻滾呼嘯,朝端木凝闕而去。
端木凝闕一愣之下,滄離神劍堪堪來到她眉間三寸左右,便驀的停在那裏。
劍身顫陡,劍氣凜冽,藍光盈動,轟鳴不止。
端木凝闕倒退了幾步,這才緩緩伸手接過滄離神劍。
然後一施禮,淡淡道:「端木冒犯陸師伯,還請陸師伯萬物見怪!」
陸無羈棗核腦袋搖了搖頭,這才轉身朝端木凝闕看了一眼,擺了擺手道:「我不似清玄那樣好大的架子,談不上冒犯不冒犯的,不過端木你不過剛剛見到我,為何便要拔劍而來呢?」
端木凝闕也不隱瞞,一字一頓道:「只因陸師伯說,要讓林逸之受死!陸師伯,此件事情十分蹊蹺,萬望陸師伯明察!」
陸無羈忽的冷笑一聲道:「萬望?明察?端木凝闕你倒是說說怎麼個明察?」
不等端木凝闕說話,陸無羈便大袖一揮,似想起什麼來,大聲嚷道:「你不提醒我還差點忘了,那個蠢材逆徒人呢?還不滾出來見我!」
說着,竟然頭也不回的,一邊大聲罵着,一邊抬腳走進了仙隱劍閣。
這一下,身後的端木凝闕和林逸之全然蒙了,林逸之就站在他們二人旁邊,剛才端木凝闕揮劍攻去的,林逸之便想要阻攔,無奈端木凝闕太快了,他剛想說話,那劍已然到了自己師尊面前。
可是令林逸之沒有想到的是,自己的師尊似乎比端木凝闕還要快出很多,他只覺得眼前一陣灰霧輕閃,藍芒灰芒交錯,陸無羈便已奪下了端木凝闕的滄離神劍。
如今,自己站在這裏,師尊竟然沒有看見!這也太反常了。
林逸之剛想喊他,端木凝闕竟冷冷的朝他一瞥,他頓時明白,將那句話生生的咽了下去。
端木凝闕靠近他的身邊,輕聲道:「你若想活命,就好好演這齣戲!」
林逸之一頭霧水,只覺得衣袖被端木凝闕一拉,再反應過來的時候,只覺得藍影飄動,端木凝闕早已當先一步朝仙隱劍閣去了。
林逸之只得一低頭,收拾心情,也朝仙隱劍閣中去了。
陸無羈剛踏進仙隱劍閣的中中央區域,便感覺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不由得一皺眉。心中一沉。
遠遠的,他看到一具屍體,躺在血泊之中,頭顱卻在離屍體三尺遠的地方。端的是悽慘無比。
陸無羈陰沉着臉,走過去看了看,那屍體正是胡峰。
他似乎沒有過多的驚訝,只是眉頭挑了一挑,心中也越發的沉重起來。看來這一次老五真的是在劫難逃了。
想着那眼神又不經意的朝林逸之看了幾眼。
端木凝闕站在他旁邊,林逸之本想過去,卻被端木凝闕暗暗的一擺手,便在兩人身後五尺的距離停身站住。
陸無羈緩緩的吸了一口氣,抬眼問端木凝闕道:「他怎麼死的?……」
端木凝闕剛想說話,陸無羈竟再次開口,那聲音中似乎故意透着十分的怒火:「肯定是那個蠢材!在那樣胡作非為,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他這句話表面聽起來似乎是在罵林逸之是殺胡峰的兇手,但細細想來,竟好像在提醒林逸之,莫要這麼痴痴傻傻,被人算計了還不自知。
端木凝闕聽他這樣說,心中一動,瞬間便有了計較。
陸無羈果真是個有情有義之人,林逸之叫他一聲師尊,他確是當得起的。
端木凝闕忽然覺得,眼前這個長相醜陋,腦袋怪異的陸無羈,應該是要救林逸之,既然如此,她也就好好的陪他將這齣戲演好吧。
事情果真如端木凝闕所料,其實陸無羈早就來了,他一直隱在暗處看着端木凝闕與林逸之之間的一舉一動,他也不得不佩服端木凝闕處事的果斷大膽,反倒對林逸之的天真寡斷十分惱火。
當他聽到胡峰已然死了,又在方才看到胡峰死的慘狀,便知道這一次林逸之是在劫難逃了,而且還有一位首座是這件事的幕後兇手,恐怕林逸之連辯白的機會都沒有便會被處以極刑。
所以,陸無羈的意思也是要林逸之趁所有人還沒有趕來趕快逃離離憂教。
只是,他身份擺在那裏,若只有林逸之一人,或許他早就現身,讓他有多遠走多遠了,可是端木在場,他心中雖然也知道端木必不會覺得他是在袒護自己的徒弟,可是終究是首座身份,所以面上總是有些無光。
要知道,這陸無羈在顏面一事上,看的可是比什麼都重要的。
當他聽到端木凝闕要林逸之趕緊離開時,正好與自己的決定不謀而合,心中這才稍安,暗想,若那小子即刻轉身離開,他也就不用再現身了。
可是沒想到的是,他這老五徒弟比他想像中還要倔強,那倔強和堅持在陸無羈眼中簡直是痴傻蠢笨。便是端木凝闕用劍指着他,逼他走,他都橫豎一個我不走!
陸無羈直在暗處氣的那棗核一般的腦袋都大了三圈,恨不得現身將林逸之罵個狗血噴頭,然後勒令讓他滾蛋!
他見兩個人堅持不下,若再耽擱一會兒,怕是那些興師問罪的人便會趕到了,這才現身相見。
可是又為了保全自己所謂的天大的顏面,不得不演這一齣戲,對林逸之視而不見,權當空氣。
他生怕這呆子一口師尊,那這戲就真的演不下去了。
好在,這呆子似乎還沒全然傻透了。
其實他哪裏知道,要不是端木凝闕攔着,他這戲早就演不下去了。
…………
陸無羈轉身來到仙隱神劍旁,但見仙隱神劍劍氣繚亂,藍色光柱呈六芒形狀,不斷的向外瀰漫,巨大的劍身仍舊震顫不止。
他緩緩的伸出手,連掐了幾個法訣,嘴裏念念有詞,然後朝仙隱神劍輕輕一指。
仙隱神劍巨大的六芒光柱頓時消弭無形,震顫也停止了。
仙隱神劍再度恢復了平靜。劍身周圍藍色劍氣緩慢平靜的流淌着,藍光時時輕輕閃動,似乎還有淡淡的劍氣轟鳴聲音。
做完這些,陸無羈才長長的出了口氣。
只是,那戲還要演下去,只得再度作色道:「端木,那混賬東西呢?為何還不來見我?」
端木心中好笑,但表面之上仍舊一片淡漠道:「方才我與他交手,他見事不可違,便轉身逃了,這會兒怕是逃出離憂山了。」
說罷,又使勁的扯了扯身後林逸之的袖子。
林逸之就是再如何痴傻,這卻還是看得出來的。
原來師尊也是要我離開離憂山的,他對我視而不見,便是叫我逃走……
林逸之神情一黯,那頭低的更低了。
陸無羈聞聽此言,啪的朝那金鼎之上一拍,十分惱怒的大聲道:「天道恢恢!林逸之,我看你往哪裏逃?」說罷,作勢要追,可那腳下卻是半步未動。
說完竟伸出右手朝仙隱劍閣的門口使勁的擺了兩下。
林逸之看在眼裏,心中明明白白,師尊這話分明是一語雙關,他提醒自己天道恢恢,事情總會水落石出,而且他明着說望哪裏逃,可又朝着門口擺手,這分明是說讓他往門口那裏逃,在真相沒有水落石出之前,千萬不要回來。
他怎麼能夠不懂得。師尊這樣做,的確是用心良苦。
只是,林逸之不知道他要逃到哪裏,他也不願背負着殺人兇手的名聲,從此天涯亡命。他寧肯死了!
他剛要開口明志,耳旁欠缺傳來陸無羈低沉的聲音:「老五,師尊年輕時,也曾因為一件事,要強出頭,若不是有人告訴我一句話,恐怕師尊也不會活到現在,如今的情形,你的兇險猶甚於我,我今日便將那人的話告訴你,識時務者,為俊傑,留得性命,一切都還有希望,若性命沒了,什麼都沒了!老五,師尊知道你尊師如命,今日便聽師尊的話,速速離開!切莫自誤!」
林逸之赫然愣住,他知道這是師尊知道自己已經抱定了必死的決心,這才以傳音之法提前阻止自己開口。
他緩緩抬頭,眼眶之中晶瑩閃動,卻倔強的忍住了。
仙隱劍閣的燭火之下,師尊頎長的身影顯得竟如此的高大和慈愛。
他沒有看自己,可是林逸之分明感覺到師尊的眼中除了讓他趕快離開的急切,還有深深的不舍。
「師尊……」林逸之喃喃的低聲喚道。
陸無羈表面之上不動聲色,對端木凝闕道:「端木,你去外面看看,可還有那賊子的蹤跡!」
端木凝闕聞言,再不掩飾,朝陸無羈深深一輯,然後轉身拉起林逸之就往外走。
林逸之還想掙扎,端木拉他的手驀地重了一些,眼神也是一冷。
林逸之心中知道,這一次,若再不走,真的就辜負了師尊還有端木對自己的一番心血了。
一狠心,便索性跟着端木凝闕大步的朝仙隱劍閣之外走去。
只是,林逸之不知道,在他的身影走出仙隱劍閣的那一刻,陸無羈忽的轉過頭來,望着空空蕩蕩的門口,淚光閃爍。
燭影中,那頎長的身影顯得從未有過的孤單和滄桑。
…………
外面的夜色,由於藍芒的消失,變得漆黑無比。大雨依舊,冷風呼嘯。
林逸之和端木凝闕走出仙隱劍閣,端木凝闕的手才放鬆。
風雨之中,林逸之緩緩的匍匐在泥濘的地上,長跪不起。
端木凝闕沒有阻止,望着他的眼中滿是戚然。
林逸之緩緩跪倒,朝着仙隱劍閣里的身影望去。
大雨淒風之中,那仙隱劍閣中的身影,早已變得模糊起來……
「師尊,逸之去了…」林逸之喃喃的說着。
淒風冷雨,如泣如訴。
瞬間,端木凝闕的眼眶也漸漸的泛紅。
林逸之的耳畔,那個熟悉的聲音再次響起,一字一頓,字字句句,滿是叮嚀:「老五,這八年苦了你了,師尊沒有傾注過多的精力在你身上,此次你離開離憂教,前路漫漫,海角天涯。紅塵俗世的紛紛擾擾,更比離憂教複雜兇險,所以每走一步,都要格外小心提防……」
林逸之轟然磕頭喃喃道:「徒兒…記下了!」
那聲音再度傳來:「老五,你更要記得,一切都要以保全性命為第一要務,活着,才有希望!無論你遇到如何兇險的情況,都要奮力一搏,切不要輕言放棄!」
「徒兒……記下了!」
過了一會兒,陸無羈的聲音第三次的傳來:「老五,……師尊每日每夜,都會守在不歸閣中,守護着那枚屬於你的本命玉簡。玉不碎,師尊都會心心念念的盼着……盼你早日歸來!」
那聲音之中滿是滄桑與淒涼,最後一句話,竟有些許的哽咽。
「徒兒……記下了!」
林逸之聞聽此言,心中猶如無數暖流洶湧翻滾。師尊,那個有些古板,有些怪異,與博大、慈愛完全不搭的師尊啊,可是,這字字句句,那一個字說出,他和自己的心裏不在滴血。
林逸之痛哭拜倒,叩頭不止,鮮血染紅了額頭。
林逸之長跪於地,又等了好久,耳畔終究再沒有了任何的話音。
他這才踉踉蹌蹌的站起,心中好像忽的空落落的。
「端木……」
他剛要說話,端木凝闕忽的一擺手。
玉臂輕擺,素手一個手指在唇間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然後那手指緩緩的朝林逸之指了一指,又朝自己的心口輕輕指了一指。
如織的雨幕中,她絕美清冷的臉上,竟淡淡的一笑。
你莫說,我什麼都懂……
她的手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枚如血的紅葉,輕輕的摩挲了兩下,然後緩緩的放在唇邊。
紅葉之音,淒涼哀婉,纏綿悱惻。
在這漆黑的雨夜之中,迴蕩輾轉,彌久不散。那原本嘩嘩的大雨,也瞬間沒有了聲音。只有這紅葉之音,悽美之中,訴說着濃濃的不舍與淡淡的盪氣迴腸……
雨更大了,風更冷了,雷鳴電閃。
那個黑衣少年,就在這淒風夜雨之中,毅然轉身,再不回頭。大步流星的走着,不多時,整個身影消失在無邊的雨幕之中。
人已走遠,蹤影消散。可是那曲低吟淺唱的紅葉之音,依舊帶着徹骨的消魂和哀婉,幽幽的響着,仿佛從來不曾停止………
仙隱劍閣之中的陸無羈似乎也沉醉在這紅葉之音中,緩緩的靠在金鼎之側,微閉雙眼,那臉上無哀無痛,一片平和與淡漠。那只有力的手,輕輕的叩着那金鼎,似乎在和着它的節奏。
紅葉之音,戛然而止。
陸無羈驀然睜開眼睛,潸然淚下。
淚光之中,端木凝闕的身影緩緩的走進仙隱神殿。
他忙轉過身去,他不能讓所有人看到。那顆因修仙而變的堅硬的心,如今早已一片的悲傷和柔軟……
「他……走了罷……」
陸無羈覺得再沒有必要掩飾什麼,長長一嘆,聲音低沉的問道。
端木凝闕沒有說話,只是輕輕的點了點頭。
「端木……我替老五多謝你了……」陸無羈忽的輕聲道。
端木凝闕一怔,她沒想到這麼大的一個首座,竟然會對她這樣一個弟子言謝。
忙再次一輯,聲音依舊淡漠道:「端木……義不容辭……」
兩人剛想再說些什麼,忽然聽到外面一陣雜亂的腳步,緊接着當先一人,一頭闖進仙隱劍閣,先是一臉悲慟的望了胡峰的屍體一眼,然後看到劍閣之中只有陸無羈和端木凝闕兩人,林逸之早已不見了蹤影。
悲怒交加,大吼一聲,「鏘——」的一聲仙劍出鞘,劍氣赫赫。
「陸無羈,肯定是你提前來到這裏,放走了那個兇手林逸之,你縱徒行兇,又放他離開,你當我天嗔就這麼好欺負麼?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暴怒之下,天嗔不顧一切的朝陸無羈撲去。
陸無羈冷眼朝天嗔一瞥,冷聲道:「老雜毛,打便來打,我陸無羈還怕你不成?」
說罷,火焰光芒轟然而現,提宵焰仙劍在手,陸無羈冷喝一聲,便要動手!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3s 3.9199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