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院門口亮着幾盞紅色的燈籠,大門打開,兩旁站着幾個小廝,門後正門一條青灰色的磚石路直連着前廳,此時可以看到,前廳也燈火通明。
黑衣人在前領路,帶着我走向前廳。
前廳裏面,對着正門的位置坐着兩個人,一個是一個富態的男人,穿着一身暗黃底色的員外服,帶着員外帽子;另一個是一個是一個四十來歲、白白淨淨的貴婦人,穿着一身深紅色的衣裙,兩人都面帶憂色,愁眉苦臉。旁邊伺候着幾個青衣僕人。
黑衣人上前一步稟報:「老爺,夫人,左大夫來了。」
兩人抬起頭來,望着我。
我上前一步,說道:「左氏藥鋪大夫左浩然見過老爺夫人。」
我明顯看出兩人眼色充滿了不信任,但讓我奇怪的是,既然不信任我,為何又點名請我來?
員外勉強笑了一下,說道:「小女有恙,深夜請左大夫來,辛苦了,事後我會多加酬謝的。」
夫人沒有說話,只是懷疑的看着我。
我只好說:「既然貴府小姐有恙,不知可否讓我望聞問切一番,再做決斷?」
員外就朝後堂高聲喊道:「桂枝,你帶着大夫去小姐房中,給小姐診斷。」
一個穿着鵝黃色衣裙的女子從後堂款款走出來,到了員外夫人面前,躬身下拜,「是,老爺。」
這個叫桂枝的女子轉身,對着我。
我認出來了,這不就是我的第一病人嗎?我對她的印象非常深刻,不僅僅是因為她是我的第一個病人,更是因為她的美麗,我很少接觸到青年女子,她的美麗就異常突出了,仙女一般。我明白了今晚請我的緣由,一定是桂枝在員外夫人面前推薦,員外和夫人雖然不是很相信,但抱着不妨試一試的心態,請我來到這裏。
桂枝微微一笑,道了一個萬福,輕聲說道:「左大夫請隨我來。」
我就跟着桂枝來到周家小姐的房間。
房間裏面陳設很華麗,還擺放這許多書畫、瑤琴、棋盤,看起來這個周家小姐是一個懂得傾其書畫的女子。
桂枝走到房間的床前,指着床上的一個女子對我說道:「這就是我們家的小姐了,請左大夫幫忙診治。」
我走近了,望聞問切,我先觀察了一下周家小姐。
毫無疑問,雖然周家小姐病得很重,但絲毫不影響她是一個絕色女子,輪廓就擺着這裏,比桂枝還要沒上幾分。此刻,她側臥在床上,不住的咳嗽,臉色蠟黃,眼睛無神,咳出的痰帶着清晰可見的血絲,再觀察周家小姐的舌苔,舌質紅、苔薄黃膩。再把了把脈,我心情沉重起來了,這是絕症啊,醫書雲:舌質紅、苔薄白膩,脈弦細數,這應該是風寒濕邪襲入經絡,流注關節,郁而化熱所致的瘀血之症。對於這樣的症狀,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桂枝看到我神色凝重,也有些不安,說道:「我家小姐最近以來,胸膛、小腹感到脹痛,痛的地方游移不定,有時候是胸膛疼,有時候是腹部痛,而有的時候是什麼地方都痛。現在頭部也痛,咳嗽不能停止,整夜整夜的咳嗽,難得舒服一點。老爺夫人找了很多名大夫來看,也沒能看好。」
桂枝說的,正好印證了我的診斷。
我輕聲的對桂枝說:「你家小姐這病,是血崩之症,到了今天這個程度,病邪已經深入經隧,已經無藥可救。你可以稟報老爺夫人,看看小姐有沒有什麼未了的心愿,幫助她完成未了的心愿吧。我這裏先開一副藥,讓她感到舒服一些,沒有那麼痛。」
桂枝怕小姐難過,就忍着淚,點了點頭。我就開藥方給桂枝。
我看到桌子上面有一副字沒有寫完,字體很娟秀,一看就是女子的手筆。
「這是你們小姐的詩詞嗎?」
桂枝點點頭,說道:「是今天小姐不那麼痛的時候,起床寫的。」
我看那副詩詞是「此情綿綿何時盡?牽動長空萬里雲。雲中本是雙飛燕,而今都做夢裏人。欲往何處覓瑩雪?漫飄柳絮祭芳魂」,我讀過這首詩,最後兩句沒有寫完,可能是周家小姐體力不支,所以沒有寫完吧。我看了,覺得有些遺憾,就把最後兩句給不上了「祭罷芳魂又一春,依舊不見綠羅裙。」
寫完,看了看,覺得這樣就完美了,人生不論長短,儘量完美,少留一些遺憾吧。
桂枝送我出門的時候,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
我就安慰她一會兒,然後一起去見員外夫人,告知實情,兩人很無奈,也很痛苦,泣不成聲。
等了一會,員外緩過來,對我說道:「小女這病情我請了很多名醫看了,我心裏有數,是她與我們緣分已盡,怨不得別人。左大夫先下去休息吧,天亮,我讓人送你回去。桂枝,你帶左大夫去客房休息。」
我拜謝之後,隨桂枝去客房休息,天亮後,黑衣人駕着馬車送我回藥鋪。
這件事,成了我的一個遺憾,一個心病,在藥鋪坐堂的時候,沒有病人,我常常走神,想着周家小姐怎麼了,桂枝還好吧。
但是距離遙遠,從回來之後,我再無消息,也沒有渠道得知情況。
父親看出了我的異常,問我原因,我就把那夜去悼月山莊診斷的情況說給父親聽,父親仔細詢問了周家小姐的病的症狀,我詳詳細細的說了一遍,父親思索了很久,然後對我說道:「從各種情況看,你的診斷是對的,周家小姐頂多活不過半個月。」
我點點頭,但希望這不是真的。
這件事,隨着時間的流逝,在我心中的印象越來越淡,我終日忙於給各種病人看病,沒有時間去想。
看的病多了,我越來越覺得自己的醫術造詣還不夠火候,也異常勤奮的在關門之後,挑燈夜讀醫書,細細的揣摩。只要是聽到哪裏有了新的方子,或者新的醫書,我不惜重金也要求購到,我發覺我越來越沉溺於醫學了,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醫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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