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閥閥主獨孤峰微微撫摸下頷短須,鷹目之間,射出危險且銳利的光芒,陰聲道:「瓦崗雄踞滎陽城,要便是攻伐洛陽,我不點頭,他能拿得下來?」
獨孤霸冷笑道:「大兄所言甚是,沒有我們獨孤閥點頭,這姓蘇的只不過是跳樑小丑,難成大事!」
屋內響起一片應和之聲,獨孤峰舉手虛空一按,斗室一寂,隨之便有一把陰冷的聲音幽幽地響起:「王胡兒也不是善類,咱們暫先不動,讓這兩隻瘋狗先咬上一場!」
蘇留才出了獨孤閥的大門,背後砰地一聲,宅門緊閉,白玉台階下相隔數十丈外一處暗巷裏,有一台前後八人合台的尊貴大轎正等在那裏。
一個神態威猛的老人正長身而立,站在巷門口,翹以望,若有識得此老者,當知這老人正是日前在天津橋畔酒家上的歐陽希夷,此人號稱黃山逸民,功力深厚,無論在士林還是江湖,都有十分的資歷威望。
然而此時,這個被無數江湖後進追崇的前輩人物,卻恭恭敬敬地對着蘇留說話,甚至還微微躬着腰身:「龍王,尚書大人盛情相請,盼往府上一敘!「
尚書大人不是別人,正是雄踞七朝古都洛陽的王世充王大人!
「王大人果然好氣魄。」
蘇留微眯着眼,淡笑一聲。眼角餘光掃去,今日來延請蘇留的,也並不止是歐陽希夷一人,有幾個素有清名的洛陽老儒,也有神情彪悍的江湖大魁,連抬轎的都是猿臂虎背的好手。
這些人都是王世充派來的說客,齊聲對蘇留問好,當真給足了面子。蘇留不去王府一會,那傳出去後便是白袍龍王不給洛陽前輩豪雄們的面子,更懼了王世充,平地在江湖墜了威名,若是蘇留去了,又可有數種變化,說不得便要演變成鴻門宴。
只憑他這一舉動,進退自持,足能看出王世充心計膽魄都絕非常人。
此時瓦崗寨與洛陽名副其實的主人王世充,乃是水火不容的關係,蘇留一入洛陽以來,行蹤就全部落在王世充的眼裏。
「就算是鴻門宴又如何?「
蘇留心思一動,大笑道:「好,歐陽老爺子清逸之名轟動江湖,這個面子蘇某人一定要給!「
歐陽希夷聽着微微一笑,眾人也是大鬆一口氣,懸在喉嚨處的一顆心才穩穩的落了下去,再看蘇留洒然入轎的身影,彼此交換一個眼神,隱隱有些欽佩。
他們也心知肚明,要請白袍龍王去鄭王王世充府里,危險程度簡直比當年的鴻門宴還要誇張,一個不小心,蘇留就是被幾萬洛陽精銳雄軍包圍的下場。
王府之外,沿街佈滿了精銳士卒,遠遠的便有一陣肅殺沉冷的氣息。
如今楊廣縱然還未身死,王世充卻已經生起野心,與獨孤閥將年幼的越王掌控在手裏,洛陽也是自成體系的小朝廷了。
王世充本人並未出府相迎,若是他親自來迎接蘇留,那也不用明日,即時便有消息傳出,說堂堂鄭王,懼怕白袍龍王無上威勢,出門恭迎,擺酒敬陪!
是以他也只差了自己的兩個兒子王玄應與王玄恕與一眾德高望重的前輩人物來迎請蘇留,這個王玄應是長子,日後該有鄭王太子之運,看着樣貌不錯,只是有些酒色過度的蒼白,腳步也有些虛浮。
至於王玄恕,倒還算是個人才,思維敏捷,談吐不俗,指揮部眾,顯然是對兵陣之事頗為了解。
兩人擺出笑臉,其實內心未必沒有殺意,蘇留面容沉定,也沒有將這兩個年青人放在眼裏,在他眼中,也只有他們的老子王世充,才要稍稍花幾分心思。
王世充坐鎮洛陽,兵不過數萬,也沒有多少能將,最後能成就一國之君,也是極其難得了,更值得注意的這人背後最大的靠山,大明教。
到了廳內,早已經擺好了酒席,席間有洛陽越王小朝廷的文武群臣相陪,觥籌交錯,單單不見那主人王世充,蘇留微微皺眉,冷笑一聲:「王大人看來是忙的很吶。」
他端然坐着,連酒杯都不去動。
氣氛登時便有些尷尬,王玄應笑容僵硬,舉杯相邀道:「龍王,近來竇建德兵鋒極盛,太原李家又攻下了長安,雄踞關中,父親大人為了洛陽防事可說是大傷腦筋,今日請龍王來也是商討雙方精誠合作。」
說到關鍵之處,洛陽文物群臣也都是人精,只豎着耳朵聽着,只怕錯過半點信息。
蘇留卻動也不動,只平淡道:「王大人既有什麼想法,何不叫他本人親自來與我說。」
席間氣氛微妙,洛陽文武眾人都是王世充的馬仔,誰敢多言?
只怕這個瓦崗混世魔王作起來,胡亂殺人,都是心裏大罵王玄應沒長腦子,王玄應動作一僵,一言不,直接便將杯中之酒倒入口中,臉上浮現一抹慍怒神色,他還沒來得及作,歐陽希夷先不動聲色的拉住了他的衣角,賠罪道:「王大人事務繁忙,卻累得龍王久候,實在是不好意思,起歌舞吧。」
王玄恕拍掌道:「來人,叫龍王爺瞧瞧我洛陽女子。」
廳後轉出來兩列女子,多是二八芳華少女,身長腰細,身上別無其餘衣物,只着薄紗覆體,行動之間,足步輕盈,被風激盪的身上冰肌雪膚都若隱若現,果然十分的誘人。
席間多是洛陽官場油子,久慣於風月場合,見着了這些美女,反而放開了些。其中一位領頭的舞女,皮膚如雪似玉,白得異乎尋常,與黑色薄紗相襯,更顯得肌膚明艷奪目,與後世的情趣衣物有些相近。
她纖腰款款而動,胸前豐盈幾乎束之不住,雙眉如柳絲飛揚入鬢,烏黑清麗的秀則在頂上結了個美人髻,一小撮劉海輕柔地覆在額上,眼角朝上傾斜高挑,媚態極妍,最使人印象深刻是她挺直的鼻樑與稍微高起的顴骨匹配得無可挑剔,傲氣十足但又不失風姿清雅。
美人當前,蘇留不免多看了幾眼,一直關注着的王玄應見着蘇留多看了這舞姿美麗的女人一眼,雙眸一亮,抬了抬手,示意歌舞暫時稍停,不動聲色地道;「諸公都是殿下股肱之臣,難得同聚一堂,龍王更是天下間難得的英雄人物,今日有幸至洛陽,可要請他多喝幾杯!」
這無疑是一場經過了精心安排過的大戲,從蘇留一踏入王府之後便是如此,果不其然,這一眾舞女鶯鶯燕燕地四處散去,那一位姿色常的女子,裹着一股香風,直接便坐到了蘇留的懷裏。
蘇留本能的感覺到這個纖弱美麗的女子嬌軀有一瞬間的顫抖,看來是沒有過這樣的經歷。
當下也是淡然一笑,自然而然的搭在了美人的纖腰之上,叫兩人的身子靠的更近了些,輕聲道:「你叫什麼名字。」
他聲音中溫和醇厚,配上俊朗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稜有角的臉,無形之間好似有難言的魔力的逸出,叫人心弦震顫。
這美絕人寰的女子睫毛輕輕晃動,雪膩的臉頰上浮現出些許酡紅神色,一直紅透至雪白如天鵝的脖頸處,膩聲道:「人家叫做董淑妮呢。」
「董淑妮?」
蘇留略微狹長的雙眸微微眯着,瞧着董淑妮那略微不適應的青澀感,嘴角開始泛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這一朵可人的牡丹花是還未被人採摘麼?
董淑妮確是複雜的女子,這麼個艷絕洛陽的女子,原書里迷得寇仲都意亂情迷,只是生在王家,註定了一生坎坷,到得後來竟然還算小李子的半個後媽。
兩人說得半響私話,董淑妮已笑得花枝亂顫,王玄應到底不算真的無腦,總算壓下了原有的情緒,暗看了蘇留一眼,告罪一聲,悄悄地先退了出去
暗室之中。
「爹,這姓蘇的不知死活,膽敢來我王府,不如盡起禁軍精銳,趁夜將他殺了,永絕後患!「
王玄應臉上爆出一股強烈無比的殺機,透着簾幕縫隙,死死的盯着蘇留。
王世充卻眯着眼睛,冷笑道:「他敢打洛陽的主意,確實該死,不過不是現在,原以為也是個人物,沒想到沉迷美色,不知自己,總算是現此人的致命弱點了。「
這句話似乎有些無差別攻擊了,王玄應臉色尷尬,低聲道:「爹,怎麼叫淑妮去做這樣的事情,這姓蘇的可不是個好人,萬一…「
王世充搖了搖頭,皺眉道:「我也捨不得淑妮去做這樣的事情,只是你還有更好的人選麼?白袍龍王非常人,那些庸脂俗粉可入得他眼麼?「
他臉上也有一種糾結複雜的無奈神色,王玄應思忖半響,頹然道:「表妹確實是傾城國色,不是庸脂俗粉可比,爹這一出美人計,確實妙不可言…「
「獨孤閥掌控越王虎視在側,城內幫派林立,不知多少有多少有心人的耳目,內憂外患啊…玄應,爹也是實不得已而為之「
王世充負手看着洛陽城上空的灰暗天空,眼睛微微眯着。
王玄應沉聲道:「爹,兒願為爹分憂,將整個洛陽幫拿下!」
王世充卻搖了搖頭,失望的看了兒子一眼,說道:「哎,玄應,你還是目光短淺感知遲鈍了些,今早尤楚紅出門相迎蘇龍王,就已經象徵着很多事了」
王玄應思緒急轉,也想不出個所以然,只好順着父親的視線瞧向窗外,只見得天空沉悶的好像一個巨大的玄鐵蓋子,罩在了這座七朝古都之上,耳邊歡聲笑語離他越來越遠,漸漸的只剩下一聲喃喃輕嘆:「獨孤峰志大才疏,卻想坐收漁翁之利,豈能叫他如願?這洛陽城,馬上就要變天了,只希望那人的身手能不使我失望…「
…………
洛陽城郊。
「閥主,上官龍身死,洛陽幫的豈不是我們獨孤的盤中之食,當真不先下手為強?「
獨孤霸享受着美人粉手輕按,一邊問道。
這裏是獨孤閥在洛陽城的某一個山莊之一,也是供閥內高層享受的**之地,獨孤閥家規清嚴,尤楚紅更崇尚苦修,可閥內其餘高層人物卻絕非如此。
隔了扇屏風的獨孤峰身邊也有兩個不着寸縷的美姬相陪,他一對鷹目之中閃動野心的光芒,嘴角露出了自信的微笑:「王世充有白袍龍王牽制,已經處於極其艱難的境地,洛陽幫的勢力,除去我獨孤,還有誰吃的下?「
「洛陽商會的老大榮風祥?他還差了些底氣。「
兩人一起露出了心領神會的笑聲。
洛陽幫是,更是陰葵派在洛陽城埋下的一枚重要棋子,洛陽城勢力虬結錯,總歸還是王世充與獨孤閥兩家坐大。
如今洛陽幫被白袍龍王一人拔掉了幫主上官龍,洛陽登時便呈群龍無之象,有這麼一大塊空缺出來,王世充與獨孤閥自然誰都不願放過。
兩人心照不宣,享受着美姬的舒緩服務,整個人如墜雲端,滿滿的飄飄然之感。
只是,下一霎,這種完美的平靜被直接打破。
轟地一聲,木門登時炸飛,碎裂成了無數木屑,四散飛了起來。
「是誰!?」
獨孤霸還在享受,獨孤峰先警醒翻身,他到底是一閥之主,腦子動的極快,只是一轉,瞬間便想到了無數個潛在的可能。
「王胡兒!」
無數個可能之中,除去白袍龍王,也只有王世充最有可能幹這件齷蹉事物,只是獨孤峰此前絕對沒有想到王世充居然敢這麼瘋狂,直接派了刺客來刺殺他!
「王胡兒狗急跳牆,真是自取滅亡!「
臉色鐵青的獨孤峰直接推開了自己的兩個驚顫寵姬,赤身自雲床上一躍而起,他身為獨孤閥的閥主,武功自然不差,猝然遇襲,精神瞬間繃緊,拔劍在手,反應真不可謂不快。
接着,一道黑影便從虛空之中投了進來。
刺客人還未至,一股難以用言語描述的力量先從虛無中生起,好似是莫名的吸力,又好像要將人纏住,生生的束縛手腳。
委實詭異至極,獨孤峰直覺的自己置身於狂濤巨浪之中,背後冷汗都冒了出來。
獨孤霸卻還沉醉在溫柔鄉里,猛然驚醒,方才坐起。
當空黑影鬼魅般的一閃,一抹幽冷深邃的光芒劃破了虛空,直接沒入了獨孤霸的喉頭,先將他釘殺在了雲床之上!(未完待續。)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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