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這響動,李密是今晚就動手了?有意思,來人帶路,去翟讓府邸。」
沈落雁說李密外出有事,不在滎陽城裏,只是如今夜色漸臨,這滎陽城裏,卻血氣沖霄,幾乎濃烈到連黑夜都掩之不住。
蘇留天子望氣遙遙一看,淡淡的說了一句,落在美人兒軍師的耳中,卻叫沈落雁的心裏都有些苦澀。
也是適逢湊巧,突然又加入蘇留這麼個變數,今夜之事便多了一層不確定性,密公近來極得人心,瓦崗軍中大將幾乎全部都效忠於他,手下的能人猛將確實也有不少,但是這些人力,又有誰是蘇留對手?
便是一代雄主密公,武功在大閥之中足列前三,未必能斗的過這個來歷不明的蘇留,這事只能臨機再做打算了。
沈落雁識趣沒有開口,蘇留決定的事情,就一定會去做,前邊是秦叔寶的親兵帶路,迤邐數百人朝着滎陽城大龍頭翟讓的府邸而去。
離翟讓府邸越近,耳邊刀兵呼喝之聲便越是響亮,地上還倒伏着不少屍體,穿着的都是瓦崗兵服,秦叔寶臉色一變,卻欲言又止,他也不是愚蠢之人,終於看出了是誰在滎陽城動大龍頭翟讓。
瓦崗寨中,或許起時初期能算齊心同戮,但是現在打垮了大隋最後一位名帥張須陀,又連敗了劉長恭等名將之後,差不多就是分割蛋糕的時候了,能共患難而不可共與富貴,這是農民起義的通病。
翟讓與李密,彼此都有齷蹉心思,瓦崗寨里再也不是鐵板一塊。
以翟讓為首的大龍頭一系,卻已經日落西山,漸漸的失勢,而蒲山公用兵李密卻連戰連捷,還打下了興洛倉,使得眾將歸心,近來真是羽翼漸豐,此消彼長之下,翟大龍頭便顯得勢弱。
試問自古哪有君弱臣強的道理?
秦瓊等新降將領,未必就對兩邊有什麼好感,本身也沒有太大的存在感,目前只能算作是中間派,站隊不明。
這一段路程之中,幾人各有心思,秦叔寶也開始重新審視自己的處境定位,最終還是決定暫先不動,只瞧哪一邊得勝。
蘇留看着翟府這兩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堂皇高懸,裏面卻隱隱的殺聲震動,心裏頗為感慨,這翟讓在原書之中,號稱是雄閥之中武功最厲害的高手,叫李密都心存忌憚,幾番暗算才設計拿下。
神念無聲無息地探出,蘇留髮現了寬闊後堂血氣極熾,大門還未打開,就可知道裏邊果然一陣廝殺。
大龍頭府總管屠叔方死死的護着個老人,頑強的抵抗,他們一邊圍聚着的人卻越來越少。
此時,蒲山公李密負手站住人後,目光陰冷的看着翟讓一眾。
他似是早就聽到了信報,知道沈落雁失陷敵手,此時稍稍轉頭,便看着蘇留一行人走來,面上厲色一閃,很快的掩飾好情緒,快步走了出來,更擺出一副笑臉:「聽落雁說近來出了個了不得的人物,蘇公子,日間事務繁忙,不得一見,今夜總算是得以一見,可要好好的喝上一場。」
此人身材頎長,面如冠玉,頷下無須,雙手長及膝蓋,出身高門大閥,與那些落草的賊寇確實不同,無論是走路的姿勢儀度,還是說話的語氣,都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舒服感覺。
今日之前,他絕對沒有見過蘇留,但是一見面就表現出恰到好處的熟絡,親和力瞬間達到滿值。
蘇留此先也不是沒有見過梟雄霸主級別的人物,忽必烈的人頭都曾被他挑在槍上,李密溫和親近連秦叔寶都臉色緩和地稱呼一聲「蒲山公」,李密也對着秦叔寶溫和一笑,只是他暗中留意,發現蘇留依舊沒有一絲多餘的表情,好像是個毫不相干的人,真叫李密摸不准他的來意。
要說蘇留來者不善,怎麼孤身赴會,豈不是前來送死?
要說他來投靠瓦崗寨,怎麼又擺出這麼一副高冷姿態,一來就殺了瓦崗雙虎之一的白衣箭神王伯當,也是李密在瓦崗寨的心腹愛將,絕對沒有之一。
李密眼角餘光瞥了一眼,發現連沈落雁都落在了蘇留手裏,再瞧着蘇留淡然清淡的笑意,心裏一抽,真恨不能將這白髮小子碎屍萬段,當然他心裏的殺意不會放到面上來,該演的戲也要演個全套,當即招了個下人,道:「去準備一桌酒菜,今夜咱們不醉不歸。「
血氣沖騰,令人作嘔,他還有心說酒菜宴席,蘇留朝裏邊看了一眼,門扉緊閉,顯然是要對翟讓一家趕盡殺絕了。
正無言之間,從翟讓大龍頭府裏邊又轉出來個年青人,二十多歲的樣子,華衣錦服,面貌英俊,腳步也顯得十分輕捷,顯然有不俗的武功在身,李密手下的瓦崗將領與大頭兵們見着這位年青人出來,紛紛頷首問好,稱呼一聲「少主」,姿態十分恭敬。
這年青人面對眾人的問好,也只是淡淡頷首,臉上有說不出的倨傲,他目中無人,徑直往李密方向走來。
不過此時的李密卻絞盡腦汁的想着如何叫蘇留放了沈落雁,哪有閒心去理會自己兒子,只淡淡的問了一句:「天凡,事情辦的怎麼樣了?」
「爹,老賊頭還在頑抗,還沒有攻進去,不過祖將軍等人神勇無敵,老賊頭手下賊人卻死的六七成了,再有一個時辰,包管拿下。」
李天凡露出熱切的笑意,撣了撣自己衣袖上沾染的血珠子,無意間瞥見了沈落雁站在蘇留身側,頗為意外的看着蘇留,似乎在腦海里搜尋蘇留的身份,只是想了半響,也不知道這人究竟是誰,敢叫軍師大人站他身側。
李密點了點頭,側身對蘇留溫聲道:「蘇公子,這是犬子。」
接着,伸手一揮,就要將李天凡給揮退,李天凡本來立了大功,要出來跟老爹面前討個好去,結果卻得了冷遇,當下心裏不快,蘇留連看也未曾看他一眼,更叫他心裡冷笑:這個人面生的很,可見不是父親知交,卻敢在我瓦崗寨擺譜,管你什麼人,不知道死字是怎麼寫的麼?
都說虎父犬子,沈落雁瞧他的神色,就知道沒什麼好事,心道要糟,這兒子果然就沒有老子這般好用的腦子了。
李天凡靠近了些,抬了抬下巴,對蘇留喝道:「兄台氣度不凡,是四大閥中的人?」
蘇留凝身而立,似乎並不想理會他。
李天凡登時換臉,厲聲叫道:」好大的膽子,見着瓦崗龍頭竟然也不見禮。」
李密登時一愣,似乎沒有想到自己兒子竟然來了這麼一出。
蘇留頗覺好笑,終於側首問道:「我為什麼要跟你老子見禮?」
「大膽!」
李天凡不給蘇留反應時間,厲聲喝道:「左右何在,這小子不識時務,先拉出去打二十軍棍。」
說完這些話,還自以為得計。
自己老子對一個面都沒見過的年輕人保持既疏離又親和的姿態,眉頭緊鎖,似乎還有些憂煩,這不是叫人打發了他的信號麼?
只可惜他方才屠了翟讓手下一場,正是意氣風發之際,只有捨我其誰之意,腦子裏哪裏還有其餘想法?
如今的瓦崗,便是他李家一人說了算,父親李密若是皇帝,他便是東宮太子,看誰不爽踩也就踩了。
蘇留還未有表情,李密先一掌抽在了李天凡面上,抽的他臉頰高高腫起,直接把他打成了豬頭,李天凡這下再怎麼無腦膨脹也知道自己不對,竟然引來了老子的怒火。
蘇留只是聳了聳肩,看着李密鐵青的臉色,心覺好笑,這麼個梟雄人物,結果卻生了這麼個兒子。
跟一個腦殘又有什麼好計較的?
「犬子冒犯了蘇公子,真是萬分該死。」
李密一臉愧疚神色,簡直真的不能再真,但是蘇留知道,要他草包兒子去死,卻不可能。
氣氛正有些凝滯之間,一把年青的男子聲音笑道:密公,宴席準備的差不多了。
蘇留看了他一眼,李密舒緩口氣,介紹道:「這是徐世績徐將軍。」
宴席就擺在翟家的大院上,翟讓大龍頭府邸自然足夠氣派開闊,後堂殺的血滿廳堂,李密卻滿面春風的攏一攏雙袖,道:「李某自罰三杯,向蘇公子賠罪!」
接連倒了三杯,一飲而盡。
蘇留端然坐着,任憑李密將自己杯中之酒倒得七分滿,也沒有去喝的意思。
席間之人,夠資格坐一席之位的也都是李密的心腹愛將,他雖然坐着飲酒,幾乎每過數十息就有人來向他通報後邊的情況。
蘇留五根修長的手指按在了酒杯上邊,看書 .)淡淡地道:「我跟落雁有過賭局,她曾提議要我歸順瓦崗,那也容易的很。」
李密舉杯動作一滯,正想問原因,卻又轉過話頭,溫聲道:「原來蘇公子跟落雁是至交好友,那我倒要多謝落雁為我拉來了這樣難得的人才。」
沈落雁聽得芳心戰慄,她效忠李密之後,將這人行事作風摸的透徹,李密既出此言,顯然便是要她行美人之計了,只可惜現在她被蘇留制住了周身要穴,根本動彈不得。
這時,蘇留手指彈了彈桌面,發出篤篤清脆聲響,淡淡道:「蒲山公是快人,蘇某也不藏着掖着了,要我加入瓦崗,只有一個條件,這便實話相告。」
李密調整一下坐姿,稍稍傾倒:「某洗耳恭聽。」
宴席之上,幾乎四下里人人屏息凝視,連大氣都不敢出,看這個神秘的年青人會說出什麼樣的條件來。
蘇留手指輕扣桌面,淡笑道:「蘇某加入瓦崗寨之後,蒲山公即時退位,奉我為主,只要答應了這個條件,那麼一切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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