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梟雄 第五十一章人神劍
一絲紅線，清晰可見。
只不過蘇留那一道的刀速過快，肉眼不可及之處接連加速三次，所以破解神君的掌上連一絲血跡都還來不及滲出。
「好，好，好！」
他氣得渾身顫抖，咬牙切齒，毫無萬人之上的神君儀態，接連說了三個好字。
「本座不殺了你，誓不為人！」
卓王孫心神再次震動，他感覺到自己的後背脊柱寒意上延。
天榜前十的絕世大宗師，終於要爆發出所有的氣機，不顧一切的要將蘇留的打壓湮滅。
而蘇留呢？
蘇留傷了破解神君的那一刀意猶未盡，刀意是否還能再上層樓？
這一次，又是破解神君先動了手。
他既然用盡全力，那麼就絕不會再給蘇留半點機會，此時罡氣破體，簡直凝成了實質一般，形成了數道咆哮的龍形氣柱，破解神君身合天地，凌空御虛，瞬間便彈地而去，雙掌探出，作含怒驚天一擊。
無數節青竹的根部緩緩的震顫，泥土鬆動，終於齊根而起，受虛空中破解神君的的罡氣牽引，一節節的中空斷折，仿佛化作了無數長劍，竹刃劍鋒全部指向蘇留。
這一擊叫人上天入地都難尋活路，絕對當得起天衣無縫一稱。
到這等關節，連卓王孫心裏都提了起來，蘇留卻連動都沒有動上半分，他就這麼站在原處，八風不動，嘴角似乎噙着一抹微帶嘲意的冷笑。
下一刻，他在身側一截斷竹之上，輕輕一點，人如驚鴻飄掠至二十餘丈之外。
「輕功也堪稱決定，可惜半息之後，你就要被破解神君截住，我倒要看看你怎麼面對破解神君這驚世一擊了...」
卓王孫嘴角已經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意。
「死！」
無數竹葉青竹被真力碾作了粉碎，一點點葉屑浮在空中，形成了一蓬綠意，卓王孫看的清楚，成千上萬截斷竹刺在蘇留的背心之處。
轟地一聲巨響，地面被破解神君沉勁兩掌給打出了一個巨大陷坑。
只是，破解神君嘴角的獰笑卻陡然凝結，他怔在當地，腦子裏全是蘇留那一抹微帶嘲意的冷笑。
足以開山劈海的那兩掌已經落在了空處。
漫天綠屑灑落。
再也不見蘇留。
蘇留就這麼憑空消失了！
「裝神弄鬼，給本座出來！」
破解神君濃眉皺着，冷哼一聲，好像是在感受蘇留的氣機，雙手虛按，同時雙足在地上一頓，空中里竟然出現了兩個暗沉氣旋，宛若江心急流漩渦，吞噬一切，恐怖至極，與此同時，他周遭地面也突然裂開了數道裂縫！
只是任憑千里鎖魂神通奧秘，破解神君神功蓋世震古爍今，他拔盡一山青竹，此間都再無半點蘇留的氣機。
「嗯？不是奇門遁術？怎麼可能，難道這小子有飛天遁地鬼神之能？」
破解神君久歷江湖，卻也不敢相信自己雙眼看到的事實，神念蛛絲一般蔓延放出，以他為中心，蔓延至周遭數百丈內，兩人一場劇斗，青竹遭殃斷折倒伏了不知多少，也沒有半點人跡，絕對沒有半點聲響能夠逃出他的感應，蘇留的氣息確實已經消失在了虛冥之中。
好像完全不曾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憑空...消失.....憑空消失了......」
卓王孫眼見着蘇留玄光罩身倏然神隱，雙目中放出一種奇異興奮亮光，好像看到了難以相信的奇蹟一般，嘴唇也無意識的張合顫抖，顯然心潮難平，這對向來波瀾不驚的卓王孫來說，真是極難得的事。
然而這種興奮的感覺也並未持續太久，下一刻卓王孫就感覺自己身子如墜冰窟。
寂冷冰寒。
只見得破解神君正冷冷的盯着卓王孫。
破解神君先前定意要先除蘇留，然而這一擊匪夷所思的落空之後，幾番神念感知無果，最終便失去對蘇留神念追蹤，心神只動搖了一霎，接着注意力便轉移到了卓王孫身上。
事有輕重緩急，以他大宗師境界的修為造詣，豈會真不知背後跟了卓王孫這麼一個人？
卓王孫終於能真切感受到適才蘇留的心境，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獵物，對面的破解神君就是一個蠻荒凶獸，亟欲噬人。
破解神君側首冷笑道：「小子，你鬼鬼祟祟的跟着本座，也當本座不敢殺你麼。」
聲波瓮地盪開，如激雷鳴響，引人氣血激迸。
怒潮一樣的殺機洶湧而來，卓王孫卻不慌不忙的躬身持禮，平靜地道：「晚輩華音閣卓王孫，見過神君，家師步還真，昔時多在晚輩面前提起神君，今日一見，破萬佛寺佛主，折劍冢劍鬼，彈指間又叫一位天榜新秀不戰而逃，果然是蜀中無敵。」
聽他說話，好像真是一個江湖後輩在對前輩表達心裏的敬意，說不出的真摯誠懇，只叫人感受到其中溫和敬意，十分舒服。
破解神君卻絲毫不受影響，橫目冷笑道：「原來是步老兒的徒弟，聽說你練成了無血神血劍，倒有出息，華音閣日前多少部眾入蜀，也是朝着劍閣而去？」
卓王孫淡然笑道：「晚輩螢火之光，豈敢在神君面前造次賣弄，至於入蜀，也不過是仰慕神君無敵威名，前來一拜。」
「無敵威名？嘿，蜀中只有一個楊無敵，本座也不去與楊溫侯相爭，只是當年本座與步老兒也有些交情，他殞身泰京，也不能人走茶涼，今日且把話與你說個清楚，那件事物生在蜀中，便該是本座的造化，誰要來拿那件事物，就是本座生死大敵，步老兒還在也是如此，更別提他身死泰京，換你上位不說，姜青帝來了也是一樣。」
「有神君坐鎮蜀中，看來是萬無一失。」
卓王孫凝身緩足向前，淡笑道：「神君今日連番大戰，晚輩本不該請教二三，不過既已至此，只要神君指點幾手，華音閣絕對不會再出現在蜀地。」
狂！
蘇留有破釜沉舟硬撼破解神君的勇氣決心，卓王孫也有趁勢而起的狂氣。
破解神君面色平靜，沒有半點波瀾，只是盯着卓王孫，目光犀利如劍，好像要將他這個人都徹底看穿看透。
「每逢亂世，果然有妖孽出世，那個白髮小子蟄龍伏世，你也是捲動風雲之人，那就看看你的無血神血劍究竟是怎麼個不可一世。」
「如此，便請神君一觀我無血神血劍。」
沒有多餘贅言，卓王孫拔劍。
卓王孫今日也只是穿着尋常黑衫，身材挺直，修長如劍，他緩緩的從袖中抽出了一柄長劍，姿勢優美到了極致，手腕一翻，手裏極蘊古意的長劍便如一泓碧水浮雲淺現人間，說不出具體感受，但是這一柄劍絕對不是無名之劍。
「此劍名為絕雲，長三尺七寸，相傳天上雲間墜在兩庭湖畔，又引異象，興雲起霧，如龍王出海，先朝一位劍客便仗此劍橫絕宇內，今日正好用來向神君請教。「
卓王孫那修長晶瑩如玉的手指彈在了劍鋒之上，發出天音環響。
一層淡淡朦朧的紅意，自雕文古篆的絕雲劍身之上流出。
破解神君目光一凝，這一把前代絕世名劍上邊，隱隱浮現出微不可見的血氣煞氣。
這不是人血，是天地之血！
神血無血劍旨在不動根本，外用天地，若真按劍經上所說，將這洪荒偉力發揮到極致，等於是合天地神力禦敵。
聽着霸道無匹，限制自然不少，破解神君心裏清楚，如果不是這個姓卓的小子先天劍體百穴全通，萬礙不滯於心，怎麼可能練成這號稱華音閣中神功排行第一的神血無血劍？
卓王孫第一劍就動了七分劍力。
根本不像是他說的一般只為討教，分明存了試探心思，只要破解神君露出了半點可欺弱處，即時便要乘勢發難。
浮雲劍尖震顫不止，紅雲畢現，劍音似雷音滾盪。
破解神君麵皮動了一動，卻沒有半點悲喜哀樂的神色，他瞧着卓王孫凌空一劍刺來，巋然不動，被蘇留所傷的右手攏在袖裏，絕雲劍上透出的劍罡紅芒已然將近，他才探出左手，緩緩握拳，一拳向卓王孫打去。
劍音呼嘯，卓王孫這一劍快到叫人肉眼難見的地步，但是破解神君動作卻像是慢動作一樣，放緩了無數倍。
他動作慢不可言，卓王孫目中卻神光暴漲，知道這一拳的速度其實並不遜那穿雲疾電一劍。
這種既快又慢的手法，矛盾至極，卻已經是武道之中最深奧的道理，若有境界不到的武者看着這一快一慢的一拳一劍，絕對要被激的胸口沉悶，逆血上喉，想要噴出一口鮮血。
卓王孫當然不會小看了破解神君，神血無血劍意源源不絕，電光火石之間，一拳一劍已然對撞。
急勁狂旋，一股滔天巨浪一樣的猛力四面八方奔涌而去。
臉色先變的還是卓王孫，他身子如遭雷噬，被這一拳轟的倒飛出去，身後啪啦啪啦聲響不絕於耳，數十棵粗厚青竹又不堪壓力，如朽木枯折。
破解神君右手還未動，面容沉定。
事已至此，豈可回頭？
「第二劍！」
卓王孫終於使出了第二劍，無血神血劍意催動到了極致，天地間的元氣瘋狂湧入絕雲劍身，絕雲劍上的淺紅雲意更加濃熾，好像真如鮮血一般。
長風驟卷，竹葉狂飛。
破解神君冷哼一聲，精神念力施展開來，法用天地，無血神血劍用天地精蘊，成無上神血劍氣，他卻自己無上念力將神血抽乾！
血盡，神血劍意自然便消退，同時破解神君終於露出了一絲冷笑：若只有這等水準，今日便折了你這一柄絕世神劍，那也無妨！
卓王孫身形後傾呈一個巨大角度，地上被他雙足踩出兩行深至膝蓋的長線，不過他卻對自己前兩劍的大敗不以為意，輕嘆道：「第三劍，人神一劍。」
人神一劍！
這四個字一字一字的吐出，卓王孫肩不抬，足不動，整個人從地面上緩緩的浮升當空，劍中既有天地神血之意，也可借天地之力為己用。
彈指間，第三劍出！
卓王孫目中閃動赤紅光芒，身好像天神在九天之上信手出劍，縹緲難測到叫人無法相信的地步，一劍橫天，裂開天穹的激電劈落，百世成空！
破解神君仰天長笑起來：「好一個我即為神，人神之劍，不過你還差了些火候！「
劍在人先，卓王孫第三劍在空中划過一個美妙無比的弧線，直面刺來，這一劍變化無方，正離相合，根本無法確定真正劍身之在，只能瞧着天地間一團赤紅電光飛襲。
變而不定，意味着給敵手留下的反應時間便少了許多。
破解神君連出兩拳，一拳打在前一拳的拳勁末梢之上，無窮無盡的洪荒巨力，直接轟在了那一團紅電之上。
既破一切法，也破你人神一劍！
嗆！
絕雲古劍發出一聲響亮到無以復加的哀鳴，完美無缺的劍身之上出現了無數蛛絲般細密的裂紋，卓王孫不知道自己撞折了多少青竹，才穩穩落在地上。
出了三劍之後的卓王孫，好像一個大病初癒的年青貴公子，臉上有一抹病態的蒼白。
「神君修為高深，晚輩佩服，日前閣內聽到一個絕密消息，正與神君有些關係，不知神君有沒有興趣一聽。」
卓王孫果然只出了三劍，即時收手退卻，站定身子，不再出手。
他退的時機也恰到好處，堪堪在破解神君爆發殺機的前一刻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給自己爭取到了緩息之機，同時也拋出一個問題，叫破解神君身形頓了一頓。
「好一個神血劍意，能接我三招，也算難得了，步老兒傳人果然不差，跟那個裝神弄鬼的小子也差不離。卓小子，你且說說看，如果那個秘密真值得你這條性命，本座便放你一馬又如何？」
破解神君身形凝立，巍然如山。
他沒有趁勢追擊立殺卓王孫，並不是因為不敵卓王孫抑或是顧忌華音閣的報復，強龍也不壓地頭蛇，在蜀地之內，破解神君就是翻雲覆雨攪動乾坤的真龍，誰敢逆他？
只是殺卓王孫也要付出代價，而華音閣在四十九州之內都設有有分壇，當地不知多少酒樓是閣中所有，閣內四宮錢財與消息渠道可說是天下獨步，也是華音閣坐穩江湖頂尖勢力的基礎根本，
現在卓王孫能用一個秘密來換他的性命，聽上一聽，又有什麼損失？
卓王孫臉色蒼白，破解神君幾乎是以無上霸力將他凝就的神血劍意生生拗斷，等他抹去嘴角殷紅，標誌性的薄涼笑意又浮現在他的嘴角：
「卓某素聞神君有一愛子成都，天資絕性，不過蜀地還有一個名叫於飛白的少年將軍，他生來便是先天道體，百脈俱通，說來也巧，這少年跟神君恰恰是同姓呢，不知道神君有沒有聽過這麼個人？「
他說着毫無邊際干係的話。
一股濃烈到極致的殺機突然鎖定了卓王孫，他知道自己只要再多說半點不該說的話，絕對要被破解強行壓制打殺。
卓王孫頓了一頓，接着道：「楊溫侯正由錦都城去益州的路上了。「
話已至此，兩人心知肚明那於飛白的真正身份，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
這先天道體的少年，就是破解神君的第二個兒子，一直藏在暗處，在蜀地也是大大的有名，是飛龍五上將的老么，只是誰都不知道破解神君居然還有這麼個兒子，還在軍中站住要位。
「你威脅本座？」
破解神君冷笑幾聲，目中寒芒厲色一閃，雖然依舊看不出喜怒哀樂，但是他額前的青筋卻已然虬龍般的暴漲跳動。
他天資高絕，一生追求武道，從不多浪費半點精元，到現在也就只有這麼兩個兒子。
一個便是於成都，死在蘇留手裏，另一個天賦更高的便是這個於飛白，神秘的很，年紀輕輕卻已經是蜀地飛龍五上將之中的一位。
「神君想差了，令公子天資之高，橫絕當世，十多年後說不得便是另一位宗師人物，此時若是壞在楊溫侯手裏，豈不是一樁天大的遺憾？」
卓王孫淡笑道，還掩袖輕咳了一聲。
這句話信息量很大，破解神君不是愚笨之人，聽了一遍就明白了，當下冷笑一聲：「今日暫不殺你，給本座滾，之後若在蜀地看到半個華音閣之人，殺無赦！」
好兇戾的殺機！
破解神君說完這番話，根本沒有給卓王孫解釋的餘地，朝着錦都城方向，折身直掠了去。
他一直在給自己留一個安穩妥當的退路，現在看來，這個退路反而有些不穩了。
於成都死在蘇留手裏，已經是一個打擊，於飛白是他這一脈最後的繼承人，絕不容失！
卓王孫還站住原地，蒼白的面上浮現一抹清淺笑意。
「赤戟橫天楊溫侯，蜀地九州兵馬大元帥，不過一山不容二虎，你跟於破解誰才是真正的蜀中無敵？」
卓王孫拂袖飄然出了竹林，雖然還有些蒼白積弱，神情卻淡定從容你，仿佛一切盡在掌控之中。
出谷之後，他徑自到了一個約好的地點，果然有人等在那裏。
「屬下來遲，險些誤了大事！」
南方炎天離火宮朱雀紅袍男人面露激動神色，垂首道：「閣主，楊溫侯與於破解自來便不對付，閣主以退為進，原來是走了一步妙棋，如此神機在握，無怪乎老閣主說過華音閣中興在彼。」
「於飛白確實是絕世天才，但是亂世不僅是天才崛起的最佳時刻，也是埋藏野心的墳墓，陷入這個局中，他說是沒有時間成長起來的。「
卓王孫嘴角浮現一抹微嘲笑意，淡淡道：「南宮宮主，傳我親令，蜀地計劃有變，你去知會其餘三宮之主，領閣中佈置好的弟子們退出蜀中，我這就去錦都城一趟。」
「破解神君現在已經是沒牙的老虎，還能凶狂幾時？楊無敵，接下來就該看看你究竟是不是真的蜀中無敵了...」
「屬下遵命！」
這位被南人稱作離火天君的中年男子恭聲應答之後，躬身而退。
卓王孫卻摩挲摩挲光潔如玉的下巴，喃喃道：「蘇留啊蘇留，你究竟去了哪裏？」
逍遙遊完，下一卷大宗師(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