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掌平地抬起,如神劍峰驀地聳立。m
此時,蕭千絕方才飛掠至天上,滯留空中,黑袍招展,作騰龍幻魔一擊。
但是他看見了蘇留的手。
這一雙手並沒有精修外門掌功的那種粗糙老繭,手掌瑩白,好像是用最尊貴的漢白玉雕砌而成,圓潤如玉,甚至沒有一絲的瑕疵。
這一雙手,像是朱門公子輕搖摺扇風流緩帶的折花之手,手指修長,肌膚完美。
但是就是這一雙手,卻發生了叫人難以置信的變化,發出了威力無儔的掌勁,只見得蘇留雙手突地一動,瞬間由極靜轉作極動叫人視線都跟之不上的感覺,委實極端詭異,然而這種隱隱的還有些森然魔意的雙手,竟然如天地倒覆,蓋住了蕭千絕的掌勁,更叫蕭千絕的如意幻魔手也不再如意。
最為震動者自然還是蕭千絕本人了,他心裏震駭:這一掌初時之時是輕飄飄的便如春風拂面,掌力若有若無,其實只是一種錯覺!
但是雙手變幻到了一個臨界點,等到掌勢到達絕巔,雙掌掌勁綻化作了一輪紫日,比夕陽晚照還要慘艷,奪人心魄。
終是一聲暴響,聲音沉悶低促,但是楊過卻駭異的睜大了眼,這不是煉鐵手,絕對不可能是煉鐵手!
其中蘊含了不是多麼精妙的武理,簡直妙到了巔峰,叫人看的如痴如醉,每個人看到這瑰麗絕艷的一手,都想一個問題:若是我置身這一雙魔手之下,躲是躲不過的,只是死也甘願了。
「這是什麼武功?」
蕭千絕硬接了這一手之後,悶~哼一聲,但見黑影激閃,往後便退,他能創出黑水一脈的神功絕技,本人也是百年難見的習武奇才,更何況他切身與蘇留對了一掌,更有發言權。只是他這樣的層次境界,也不知道世間怎麼會有這樣可怕的武功。
蘇留袖手笑道:「不愧是黑水宗師,果然有幾分機警,我這滅天絕地大搜魂手只出了起手勢,便給你瞧出了端倪。」
雖是讚譽,但是落在蕭千絕的耳中,可就刺耳的很了,適才他也是感受到了在那一輪紫日之下,自己余勢已竭,已經處於一種極度危險的狀態,若不及時後撤,說不得要給蘇留奪走了先手大勢,到時候主動權便顛倒了過來。
有時候,退一步,也等於進一步,高手相爭,都在毫釐細節之間,進退之妙,其實也存乎一心。
按照蕭千絕的想法,蘇留絕對是要趁此良機追擊過來,這也是數十年來頭一遭遇着這樣的窘境,樊城之戰的龍入海還有五絕幾位都沒有給他這樣的壓力。
然而他再次失算了,飄然後退了五丈余,足步未穩,毫不停留,凝氣再退數丈,退後的時候已經開始運轉了體內的太陰真水,只要蘇留強勢追擊,便能瞬間做出反擊,只是卻沒有感受到蘇留猛進的氣息,蘇留反而閒庭信步一步步的走了過來。
這種姿態,再閒適不過,不像是作生死之爭了,黃蓉影影綽綽迷惘起來,似乎看着了自己父親年輕時候那一身氣質,如魏晉狂士落拓獨行,前一刻悠然獨行,下一霎身子卻如靈鰲破江,倏然猛地飄掠了十餘丈,落在了蕭千絕的身邊,一手似搖桃花落,蘊含~着無限的惆悵,輕輕的拍向他天靈穹頂。
這一手也是落英神劍掌里的一記殺招,只是招式只有神意,路數卻變了許多,終也不失了那一種瀟灑隨意的氣概。
蕭千絕冷笑一聲,這種級別的高手早能修得心意神完全如一,他只瞧得蘇留出手時候的神情動作,便能準確的窺伺蘇留的內心,反而隱隱的有一種畸形的快~感:老子殺的是東邪,你是他弟子,要替他報仇是麼?
他雙袖陡然一疾,雙手齊齊的往頭上一擋,護住了自身的落拓如落英繽紛一謝一擊,錯手如刀,就要藉此纏上蘇留的手臂,這才是他天物刃里的高深手段,先化一刀,絞殺一切。
衣袂獵獵作響,他這一記平素里十拿九穩的手刀竟然也落空了,再探首一看,蘇留已經縮地成寸一般,變幻了位置,忽地自他的左前方劈手攻來。
這一下其實頗有南轅北轍的古怪之感,但是蕭千絕卻雙眉陡豎,怒喝一聲:「給我散!」
散?
他怒嘯一聲,連黃蓉等人都為之心神一震,卻不知究竟是什麼要散?
下一刻,有了答案。
蕭千絕劈手一掌,大逆誅心掌,迅猛如雷,呼地一掌打在了蘇留身上,中心裏一驚,卻見得蘇留凝立當空的身影居然登時消散了。
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
「人在虛空,化影凝實,一切都不過是由你心意而動,倒叫你小子參得大道了!」
蕭千絕心裏一冷,好似已經生起了某一種玄之又玄的感悟,不再輕易的催使天物刃霸道急進,而是將太陰真氣內收聚斂於身上每一個毛孔穴竅之中,氣息沉定,果然不失了一代宗師之氣象。
蘇留的身影卻浩浩乎如憑虛御風而行,也飄飄然的恰似遺世。這個時候,他身上有太多桃花島黃藥師的影子,便似黃藥師年輕了三四十歲,武功卻又更上層樓。
「我明白了!」
程英咬唇道,目光溫溫亮亮的,閃了一閃。陸無雙奇道:「表姐,你明白什麼了?」
「以虛御實,以實度虛,虛實不定,變幻由心,原來是這樣。蘇師兄真是絕世天才,這是師父沒有心思參透的虛實道」
程英喃喃自語,眼睛裏光亮閃閃,似乎漾着某一種不可述說的清淺哀傷。郭芙與陸無雙武功稍遜,雖隱隱的能知道大概,還不太能理解本意,奇道:「以虛御實,以實度虛,虛實不定,變化由心,好像是桃花島武功的要旨啊。」
黃蓉輕輕嘆道:「蘇師弟使的確實是桃花島門內的武功,但是」
她只說了上半句,下半句卻只在自己心裏,不曾說出口:蘇師弟雖然使的還是桃花島武功,但是他已經將桃花島的武功看透悟透,早已經超脫於此了,達到了自己父親東邪都沒有達到的境界。
黃藥師這樣的天才人物,真正輝煌的時刻其實是在他妻子馮衡在世的時候,那時候的他一腔豪情,沉心武道,才得以勇猛精進,躋身五絕之列。等到佳人逝去,滄海也難為水,孤身看潮生濤滅,卻為誰搖一世桃花?
餘下的只有落寞情愁,馮衡死了,那還尋什麼武道通天,還要什麼無敵天下?
這一種感覺,別人不懂,黃蓉怎會不知,蘇留想必也懂。
黃蓉恍然出神,勝負對她而言已經不重要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兩滴清淚滑落她的臉頰,只在心裏道:父親,如今你該也欣慰長笑麼?
只是蕭千絕的掌勁猶雄,一聲幽冷的嘆息,好似九幽煉獄的沉吟,在蕭千絕的背後傳來,正是蘇留的聲音,蕭千絕背後寒毛倒豎,身子陡然翻折,陡然一晃,竟如幽靈幻影,橫空倒轉挪移,並手如重戟,劈手一戟裂空斬來。
虛實不定,便是虛實之間達到了某一個奇妙的平衡,除了自己之外,幾乎沒有人能摸得透到底幾分實幾分虛,此時的蘇留亦是如此,明明是在蕭千絕的背後傳來一聲輕嘆,但是蕭千絕的重戟劈斬卻又再次落空了——蘇留仿佛縮地成寸一般,在他的左肩前丈許現身,又是反手一掌,拿他左肩,這一掌卻如萬花齊落。
蕭千絕這一戟落空,雖然不至於反噬受傷,但是以他「幽靈幻影,白晝移形」的身法,卻始終給蘇留牽着鼻子走,心裏當真是煩悶的緊了,怪吼一聲,如炸雷轟響,玄陰離合神功催動,身法比原先還快幾分,已經到不可思議的地步,肉~眼難見,簡直是化作了一團黑影,反身便撞向蘇留,藉此拉近了距離,再以天物刃使弓弦勁,使出了他壓箱底的一記殺招。
蘇留在等蕭千絕露出破綻,蕭千絕同樣也是在等蘇留的虛實之道現出一些破綻端倪,到了現在,任何一個細微的破漏之處都將被兩人抓~住,用以強勢壓制對手,並將對手打壓致死。
在這般近的距離挽弓開箭,氣勁如箭,穿空化影,當真是避無可避,但是蘇留卻化不可能為可能,身子微動,又突地化作了泡沫虛影,消失於空中。
如此虛實變幻,實則是將奇門遁甲運用到了極致,蕭千絕不明覺厲,放聲狂笑,道:「好小子,你手段比你師父了得,但是你只憑虛實詭變之道,怎麼破我天物刃?!」
狂笑聲中,他內氣彌散一路走高,太陰真水的內力無時不刻的運轉,以他為中心,四周散開一圈圈暗氣黑水一樣的波紋。
即使悟不得虛實,參不出神妙,只憑一手天物刃,橫行天下足矣,這便是蕭千絕的最大的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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