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人十枚金丹,小譚驚訝得說不出話來,梅娘子卻輕笑一聲:「這世上總共才有幾枚極品金丹,你開口就送出二十枚?天機船還會特意給你送來一批嗎?」
「不是沒有這個可能,但是我不指望天機船。」胡桂揚笑道,稍一停頓,「五處丹穴,我得其一,谷中仙得其一,朝廷得其三,朝廷最多,接近百枚,應該能分給我二十枚吧。」
梅娘子又笑一聲,覺得這樣的無稽之談根本不用繼續交談下去,沉默片刻,還是忍不住問道:「憑什麼?朝廷憑什麼送你二十枚金丹?」
「這是我的事情,要不然我換一個說法:從今以後,我得到的金丹首先分給你們兩人,每人最多十枚,怎麼樣?」
梅娘子搖頭,「抱歉,你給出的條件十分誘人,反而更讓我沒法相信。該得的金丹已經到手,天亮我們就走,告辭。」
梅娘子心裏很清楚,十枚金丹代價巨大,自己未必償還得起,寧願拿着到手的金丹離開這裏,遠離是非。
「咱們被攆到同一座深坑裏,所有想爬出去的人都會被再次推下來,梅娘子……」
胡桂揚話沒說完,梅娘子人已消失不見。
「我願意。」仍然坐在地上的小譚開口道。
「你想要那十枚金丹?」胡桂揚笑道,這總比一無所獲要好一些。
「嗯。你不會像谷中仙那樣騙我吧?」
「想騙我也沒有這個本事啊。」
「那就好,你懷裏的那枚金丹……」
「不行,宅子裏的異人需要它,這個給你,物歸原主,多少有些效力。」胡桂揚將一整一缺兩枚玉佩扔給小譚。
它們本是普通的金丹,經過改造之後,變得與極品金丹一個模樣,但是質地變脆,算是一處敗筆,尤其是完整的那枚玉佩,幾乎被梅娘子夫妻吸光,沒剩下多少紅暈。
「胡校尉說話算數,你說比武奪丹,金丹真就給了梅娘子,即使她要離開,你也沒後悔,單憑這一點我就相信你。」
「呵呵,你的信任給我一點就好,剩下自己好好留着,就當是攢錢,而且我還沒說要求呢,金丹可不是白給的。」
小譚站起身,捂着左肋揉了幾下,「當然,有件事要說在前頭,我沒怎麼學過武功,打不過梅娘子,估計也打不過其他異人。」
「至少你能挨梅娘子一指,這就夠了。」胡桂揚上前兩步,稍稍壓低聲音,「很快會有人主動拉攏你……」
「誰拉攏我?拉攏我幹嘛?」
「等我說完。」
「是,你說。」
「你要表現得十分猶豫,考慮兩三天才接受拉攏。」
「嗯,考慮兩三天。」
「你可以向此人提出要求,看他怎麼回答。」
「嗯,提要求。」
「拉攏你的人只是小嘍囉,你要繼續往上查,查出幕後主使是誰。」
小譚想了一會,「胡校尉讓我當奸細?」
「對。」
「這個……」
「很難嗎?不需要你打架。」
「好,然後呢?」
「沒了,將進展一五一十告訴我就好。」
「這樣就能得到十枚金丹?」
「對,但是要小心,被人識破,你的小命難保。」
小譚打個寒顫,「我儘量不被識破。」
「還有,別太相信對方給你的許諾,就像梅娘子所說,金丹就那麼多,我最多招兩個人,每人十枚,還有實現的可能,別人的許諾全是空中樓閣。」
「如果一定要選個值得相信的人,我只選胡校尉。」
「嘿,挺會說話嘛。還有問題嗎?」
「呃……我就是確認一下,胡校尉是在給朝廷辦事吧?」
「當然,我的頂頭上司是西廠汪直,再往就是皇帝本人,也就是說,我與皇帝之間只隔着一個人。」
小譚長長地哦了一聲,肅然起敬。
「走吧,回趙宅。以後找我說話的時候要小心,儘量避免外人在場。」
「嗯。」
兩人正要邁步,屋外突然傳來一聲輕笑。
胡桂揚吃了一驚,小譚急於立功,喝問道:「誰?」說罷就要往外面去。
胡桂揚攔住小譚,問道:「哪位?」
「你們在這裏密謀詭計,就沒想過梅娘子會泄密?沒想過隔牆有耳?胡桂揚啊胡桂揚,你也太沉不住氣了。」
「你總得先相信別人,才能讓別人相信你。」胡桂揚笑道,慢慢向門口走去。
「是嗎?先讓我捅你一刀,然後你再捅我一刀,你同意嗎?」
「不同意。」
「這就對了,先相信別人的總是吃虧……」
「放心,我沒你想像得那麼傻,梅娘子和小譚我願意相信,對你我就不信。」
「你還沒見過我的面,就不相信我了?」
「雖未謀面,卻已久聞大名,聽說你挺愛做詩,怎麼不吟幾首?」
「哈哈,江湖風波惡,天地我獨行。」那人念道,身形出現在門口。
「李刑天!」小譚大驚失色,又癱坐在地上,悄悄蹭到胡桂揚身後。
「沒錯,就是我。未經生死路,怎稱世上英?在下李刑天,久聞你的大名,今天終於見着面了。」
「你的名字我才聽說兩天,稱不上『久聞』,但你的名字很響亮啊,瞧把小譚嚇成什麼樣子?」
「刑天專為不平事,糞土王侯與名利。他怕的是我,不是我的名。」
胡桂揚左右看看,「異人做過不平之事?」
李刑天走進屋,露出背後的月光,面目仍不清晰,胡桂揚隱約認出一張年輕而英俊的臉孔,即使是在黑暗中,也透出一股蓬勃向上的朝氣。
「聽說這幾個月里你一直待在山裏?」
「對。」
「這就難怪了,江湖上的許多事情你沒聽說過。」李刑天指着趴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小譚,「異人並不總是這個樣子,得到神力的頭幾個月,他們囂張得很,殺死武林中一大批成名人物,有人為搶奪功法、兵器,也有人只是想證明自己功力高深。好比那個梅娘子,就為兩三套掌法,殺死了楊老怪。」
「楊老怪是莫老英雄的對頭吧?」胡桂揚記得很清楚,有人說過李刑天乃是莫藹的外孫,不該為楊九問說話。
「兩位前輩雖是對頭,但是最守規矩,武林因他們而興盛,這些異人卻要將武林斬殺乾淨。他們不是自以為最強嗎?好,就由我代表武林給他們一個教訓,所謂『惡人自有惡人磨,強中更有強中手』。」
兩句毫無關聯的詩合在一起,胡桂揚卻挑不出毛病來,笑道:「你也是異人啊。」
「我是異人,但我跟他們不同,我明白一個道理,異人的功力不可傳承,異人死絕,所謂的神力自然消失得乾乾淨淨,武林還剩下什麼呢?仍是那些最普通的門派、宗師與武者,他們若是死光,才是一大浩劫,他們的功法本可以一直傳承下去,卻被異人打斷。」
「我沒殺過武林人……」小譚小聲道。
「冀中三雄佟氏兄弟,家中遭竊,追趕一名小偷時皆被殺害,與你無關嗎?佟氏家傳一套腿法、一趟刀法,就此湮滅,你要負全部責任。」
小譚低聲哭泣,「他們追我,我一時失手……」
「又是『一時失手』,這些異人之前沒學過武功,出手時沒輕沒重,今天一個大意,明天一個疏忽,武林人快被他們殺絕啦。」
「所以你要殺絕異人,為武林人報仇?」
「仇恨貪痴如浮雲,難遮我眼難動心。我殺異人不只是為了報仇,更是為了保留武林一脈。所以我定下規矩,每次最多只殺兩名異人,以免心中殺氣過盛。」
「我有過啞口無言的時候,但是這一次,你真是讓我無話可說了。」
「哈哈,我就知道你會理解我的想法,所以我會幫你。」
「幫我什麼?」
「幫你留住梅娘子。」
「不必……」
李刑天轉身離去,在門止步,「不必推辭,你做的事情對我也有好處,找出另一個異人殺手,他才是雄雞之頭,必須一刀斬下。」
「你殺異人,他也殺異人,有什麼區別?關於另一名刺客,你還知道些什麼……」
李刑天走了,拒絕回答,話音繞樑不去:「我輩不做蓬萊客,縱橫江海詩酒狂!」
胡桂揚呆了一會,「他為什麼總是只做兩句?雖說是歪詩,也該完整一點啊。」
「他走了?他、他沒殺我?」
「你沒聽到嗎?李刑天要幫我一個忙,你也在幫我,所以他放你一馬。」
小譚勉強站起身,「原來如此,那就更沒什麼說的……」
有人一陣風似地闖進來,小譚又吃一驚,剛要躲到胡桂揚身後,對面的人說:「李刑天來了?」
是今晚值夜的林層染,他聽到聲音,立刻趕來。
「是他。」
林層染林為吃驚,「他沒殺人?」
「這個人非常狂傲,要等異人來齊之後再動手。」
林層染稍鬆口氣,「嘿,他早晚死於自己的狂傲。胡校尉,這就是你找到的線索?」
「嗯。」
「那你下次還是多帶幾名護衛出門吧,李刑天心思難料,沒準下次再見面就會大開殺戒。」
「好。林層染,你殺過多少武林人?」
「我……」林層染總說自己在江湖中結交不少朋友,卻從來沒有提起過具體的姓名,「武林武林,沒有比武還叫什麼武林?既然是比武,免不了會有出手過重的時候。胡校尉,別聽李刑天胡說八道,他殺異人與異人殺武林人是一個道理,恃強凌弱而已。」
「道理太複雜,我可聽不懂。啊困了,回去睡覺。」
胡桂揚邁步往外走,心裏總有一個感覺,李刑天願意幫他,其實另有原因,他不肯說,胡桂揚一時也猜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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