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萬蛇窟之上的懸崖上,沈昌岐與敖青並肩而立,目送着悟虛站在船頭漸漸模糊的身影,又朝着東北方向,無聲地凝望了許久,方才沉聲說道,「東海妖盟的所有人都得死!」聲音不高,還帶着幾分嘶啞,似乎是一句憤憤之言。
但旁邊的敖青卻是立刻躬身說道,「殿下,要不要敖青召喚龍宮水軍,將東海妖盟大小三十六座,全都屠盡!」
「不必了!」沈昌岐目光幽幽,似乎陷入了往日的回憶,負着手,望着一望無垠的海面,冷冷地地說道,「我要親手將東海妖盟之人,一個一個地碎屍萬段;然後再上廬山,找趙浩然、陸子虛、羅歸一這三個老匹夫做個了斷!」
「如此也好。敖青已將殿下遭遇稟報給陛下,陛下如今已經率領三大護法神龍,還有海枯寺主持、碧游宮宮主等人,上了廬山陰罡峰,定然會為殿下報仇雪恨。」敖青盤算着,如今東海已經沒有什麼大修士,便點點頭,半是附議,半是寬慰。
若是悟虛在旁邊,聽到這二人對話,定然大驚。什麼時候沈昌岐變成了東海龍宮的殿下?!被龍王三太子給奪舍?!
此事,雖然詭異機密,其實也是在情理之中。只不過,悟虛當時急着迴轉大陸,一些細微之處沒有察覺罷了。
敖青為何熱心救助一個不相干的人類低微修士?又為何一夜之間,一片血海盡皆煉去?之後悟虛臨走之時,問道龍王三太子情形,敖青閃爍其詞,只言回到龍宮自有妙法。而原本一心向道的沈昌岐,忽然主動地說,不追隨自己,要留在東海。
最關鍵的是,沈昌岐明明已經死了,敖青卻說還能感應到其一絲亡魂。悟虛沒有細查,只當敖青早已成為真人修士,有什麼獨到之處;何況敖青又有一番「哀莫大於心死」的說詞,悟虛便以為自己如今受了寂滅法界的影響,再說了,龍王三太子便是要奪舍,也自然會去龍宮找個龍族修士什麼的,沈昌岐如今一個廢人,奪他的舍又是為何?
是以,悟虛並沒多加留意,察覺其中端倪。
此刻,他變化成一個文弱書生,站在船頭,一邊望着粼粼金波,一邊尋思着如何暗中聯絡潘若雪、藍玉等人,如何暗助趙彤早些放下魔刀,隨自己上廬山去。
此番從東海歸來,悟虛不願顯露蹤跡,大肆招搖。自從寂滅法界之後,悟虛便隱隱覺得,往日許多因緣,許多因果,已經夠多,要尋大道,求證佛法,須得學菩薩畏因。是以,雖然心急着迴轉,但卻想隱匿身份,暗中行事,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和因果是非,倒不是偏要錦衣夜行,裝打臉。
話說回來,悟虛前世,最討厭那些意小說裏面,不斷的裝打臉。什麼原先天生不能修行,家族受歧視,學院之中被官二代調戲打壓,互生情愫的女子又背景非常顯赫,然後無數光環加持,種種奇遇,種種逆襲,或者到了最後,自己才是最有背景之人,一路地不斷地種種裝打臉..實在是太過於意,看似充滿了革命浪漫主義,英雄主義,只可惜完全不接地氣,沒有與歷史唯物主義,現實主義相結合,其結果就像一劑鴉片,麻醉了眾生,混淆了是非,消解了矛盾。
往小了說,於人,流毒甚廣;往大了說,於己,果報很重。
一路上,悟虛不斷思索着,自己乘船悄無聲息地逆江而上,如何行事,如何少些因果。因為東海生變,沿途之中,每經過一處,悟虛又要親自登臨,如同在桃花島尋找小六一般,尋找那普陀山寶陀寺流落在外之人。
當初自己躲避那天外天陸妙影的追殺,遠避東海,來到久已仰慕的普陀島,在寶陀寺蒙觀音菩薩開示,助原先一干妖獸恢復自由之身。但東海妖盟卻一直暗中虎視眈眈,那些不小心走漏身份和消息的,都被抓了去,各種折磨引誘,要探知輕易化形之秘密。
悟虛受觀音菩薩開示,對於普陀島寶陀寺這些守護寺廟的妖獸及其後代,自然也自覺有一份責任和義務。雖然他們覺悟不高,當時是紛紛離去,但畢竟是佛門中人,看護寺廟數百年,佛門因果也好,所謂的政治信用也好,悟虛都覺得需要有所盡力,不令眾妖流落東海,蒙受苦難。
如此,悟虛吩咐船上的夥計,走走停停,倒是有耗費了不少時日。所幸,倒是尋下救下當日自己在寶陀寺見過的數人,陳述往事,證明己身,便將其接到船上,帶在身邊。
待船行到普陀島,悟虛領着這幾人,默默上去。自從,觀音菩薩那次,顯化法身,發動道場大陣,力戰趙浩然、陸子虛、羅歸一三人。普陀島,寶陀寺保留了下來,不過卻是空無一人。
望着雜草叢生的寶陀寺,悟虛等人,感慨不已,親歷親為,將寺中打掃乾淨。之後,集坐於大雄寶殿之中,悟虛朝着示有殘漏的觀音菩薩佛像三叩九拜,轉身對着那幾人說道,「觀音菩薩道場,竟然無人看護,小僧心中着實不安。若有人能留駐寶陀寺,小僧願一力供奉。」
那數人紛紛說道,「昔日我等不自知,一朝得以修行,便自離去。如今方知,觀音菩薩慈恩深重。悟虛大師,且請放心,我等自會留駐看護。」
遂學着悟虛方才的舉措,對着觀音菩薩佛像三叩九拜。大雄寶殿中,頓時人影晃動,燭火搖曳。
悟虛見此情景,也頗有感慨,不由又想起了海音螺中的藥善心明等人,合掌說道,「觀音菩薩道場,遍佈娑婆世界,如恆河沙,百千萬億計。我等因緣湊巧,於此處得遇,百千萬劫中,來之不易。」
中有一人,忽然怯生生地問道,「悟虛大師,東海妖盟勢力遍佈,我等蒙菩薩妙法化形為人,一向被視為怪物獵物。何以與寺自保,還請大師垂憐示下。」
悟虛聞聽此言,忽然又想到了海音螺中,觀音菩薩放手不管,要將道場轉移到自己名下之舉。便合掌答道,「示歡喜相,顯法身將。諸位師兄,且作低眉菩薩,小僧願做那怒目金剛。」
說罷,便將自己寂滅法界得來的那一顆暗紅舍利子,取了出來,打入到大殿殿頂,「此乃佛舍利,驅邪除魔!」
又將星雲竹取出數片,打在觀音菩薩蓮花座上,「此乃蓮花劍,無堅不摧。」
又在自己法界中,將木魚敲打,香爐升香,一一傳到大殿,「木魚聲,銅爐香,若有危難,小僧自會前來。」
「阿彌陀佛!」這些妖人齊齊宣了一聲佛號。
「阿彌陀佛!」悟虛也高聲回應。
自己這算是無事找事?還是陷了進去?回到船上,悟虛不進船艙,一直望着普陀山,靜靜地想了一夜。佛恩深重,也是因果,自己還需償還。
還了,才了了。
自己要修真法界,真道場,都是自己的,都是真的。不將所有因果外緣,還給佛祖菩薩,何來真,何來自己?
悟虛似乎有所明悟。帶着這種明悟,悟虛吩咐船上的夥計,加快速度,向着舟山港駛去。
待到了舟山港,悟虛吩咐船上夥計靠岸歇息一晚,隨後,自己也飛身上岸,隨處走了走,不自不覺又來到自己先前曾經去過的那家酒樓,上了二樓,找了一處臨窗之地,叫了一壺淡淡的楊梅酒,幾樣素菜。
片刻之後,樓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悟虛本想聽到一些大陸戰況,仔細一聽,卻都是在議論東海前段時間的巨變。
一夜之間,血光沖天,海嘯不斷,地震連連。到了清早,不但海水如血,更有無數死去的魚蝦,許多奇形怪狀的海底生物的屍體,隨着陣陣腥臭之風,被吹到岸邊。
這在舟山引起了極大的恐慌,官府接連派人出海查探,卻大多有去無回。僥倖逃回來的,也是神志不清,猶如惡鬼附身。
那些到陸地經辦瑣事的東極島修士,當夜第一時間飛回海中,隨即又面無血色地飛了回來,閉門謝。又有人看見,他們之中地許多人,連夜朝着平江府趕去。似乎是出了了不得的大事。
過了幾日,消息終於漸漸傳開,漫天飛,全城議。卻是東極島消失不見,以其為中心方圓數百里,全都變成了難以進入的血煞之地。
樓上這些人,雖然一邊吃酒,一邊議論紛紛,但全都壓着嗓子,不時地左右張望,不少人更是不時的偷偷瞟着悟虛,似乎將其誤認為東海妖盟之人。
畢竟,東海妖盟在舟山一帶,根深蒂固,盤根錯節,地位尊崇,如今東極島在一夜之間,隨着種種凶兆下消失不見,眾人雖然疑慮不安,但議論的時候卻還是小心翼翼。
悟虛靜靜地聽着,隨手將楊梅酒倒了滿滿一杯,放在桌上,心中淡淡一笑:難道東海妖盟趙浩然等人,胸懷像大海,連和尚也收作弟子和屬下?
這時候,樓下絲竹聲忽然響起;片刻,一個妙齡女子的聲音,緩緩從中脫穎而出。聲音舒緩慵懶,極具風情,但唱腔帶着一些程式化,藏着一些小聰明的花哨。
悟虛細細聽來,隨即神識放出,一瞬間臉上表情豐富了幾分。若是自己沒有認錯,樓下那賣唱之人,正是當日纏着自己要「觀音菩薩,大發慈悲」的張寡婦的那個女兒。當日其被那地痞王小九矇騙去了清白,張寡婦落不下臉面,有受人唆使,在街上和酒樓,大吵大鬧,被剛剛受了觀音菩薩恩惠的自己撞上,又見這母女二人在地上泥濘之中悽苦地念誦觀音菩薩之名,自己便依着《觀音菩薩普門品》的教義,將那依舊對此女子糾纏不清的王小九滅去。
「若有無量百千萬億眾生受諸苦惱,聞是觀世音菩薩,一心稱名。觀世音菩薩即時觀其音聲皆得解脫。」
「入於大海,假使黑風吹其船舫,飄墮羅剎鬼國。其中若有乃至一人。稱觀世音菩薩名者。是諸人等,皆得解脫羅剎之難。」
想不到,自己再到此地,這張氏小女子,看來是去無可去,也依舊在此地,還賣起唱來。不過聽其聲音,日子似乎倒不是很艱難悽苦,似乎也算是不算解脫之解脫。
悟虛,正默默想着。忽然,那張氏小女子的聲音驟然停止,樓下隱隱有些慌亂,似乎有不少人闖進酒樓。
隨後,便看到許多妖修,在一些凡人的簇擁下,徑直上了二樓來。那些妖修站在二樓中間,一個個妖氣凜然,沉臉環顧着四周食客,旁邊的那些凡人,立刻開始大喝起來,「今晚東海仙長,要在此處歇息片刻,諸位鄉親父老,還請行個方便。」
那些凡人,紛紛起身,低頭縮腰,快步向樓下走去。悟虛眉頭一皺,望向窗外,神識一探。
港口處停靠了許多船隻,每艘船上都有人在指揮着港口苦力搬運東西。而這舟山定海城的大小街道中,忽然多了不少行色匆匆的妖修,自然,身邊還跟着一些似奴僕似幫閒的凡人。這些妖修和凡人,顯然是東海妖盟之人,平常駐守在各處,現在一窩蜂的湧上岸來。有的直奔本地一些大戶人家的高牆深院,有的則是向着各個上好的客棧、酒樓、青樓而去。
一時之間,定海城的大街小巷,一半是人,一半是妖,說是妖城也不為過。
好在,定海城,作為事實上東海妖盟在大陸的重要據點屬城,常年有不少妖修進進出出,民眾見怪不怪,再加上這些進城妖人數量雖然很多,但都有凡人隨同,又比較低調安分,是以定海城還是沒有亂起來,只是氣氛卻莫名地緊張和壓抑起來。
看這匆匆忙忙,大包小包的,難道敖青安頓好龍王三太子,以及沈昌岐、中島美雪子等人,開始對東海妖盟痛下殺手,連根拔起了?
悟虛,緩緩端起桌上酒杯,朝着桃花島方向舉了舉。暗紅的楊梅酒,經過舌根,順着喉嚨,無聲地在體內流淌。正如敖青當日在東瀛與自己相見之時所說的那般,甘綿潤喉,回味淡遠。
正所謂大海東去吾西行,重上普陀香火情。
酒樓忽憶普門品,一杯楊梅觀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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