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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仙子,貧僧奉師命前來收回那大無畏解脫珠,還望仙子行個方便!「多吉猛地站了起來,湖面隨之一盪。他身材魁梧,臉色帶着幼時染上的高原紅,又披着喇嘛教真人修士專有的寬大紫紅僧袍,站在波光粼粼的水上,好似一團火焰一般。
悟虛等人亦站了起來。「那大無畏解脫珠,此刻與潘道友性命攸關,師兄何不寬限幾日?「悟虛沉聲說道。
「時不我待,容不得拖延了!「多吉深深地看了悟虛一眼,」前幾日,不是你們漢人佛門修士也在覬覦此物。「
他意有所指,悟虛卻來不及多想,飛至潘若雪身邊,又示意眾人圍繞在四周。那潘若雪,怒道「我這幾年為佛門出生入死,想不到卻是這般下場!「
多吉,冷冷地看了潘若雪一眼,只朝着悟虛言道,「悟虛師弟,當年你我各施法界,相融互參。今夜西湖之上,又不知道何等風采?「說罷,身泛金光,雙手結印。
悟虛暗道一聲不好,卻只見得多吉身後飄渺湖景驟然一變,明亮無比,長堤垂柳,白鶴翔空,更有那無邊無際的接天蓮花,紅似火,白如玉。多吉曼陀羅法界現!
悟虛帶着眾人急退,卻快不過多吉曼陀羅法界施展的速度。方才都是圍坐在一起,坐而論道,相隔不過咫尺,又怎麼可以剎那間便天涯?西湖好似無限大,夜色也似乎瞬間褪去,天地之間全化作了陽春芬芳三月天,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
「你的曼陀羅**界呢?「多吉站立在簇簇團團的蓮花叢中,眼未開,唇未開,只是聲音滾滾而來。
湖水滔滔,蓮海搖搖,悟虛合掌道,「法界已無,倒是有愧師兄一番美意。「
多吉睜開了眼,無喜無悲,「無尊相,無法界,想不到師弟你連法界也捨棄了!「其話音一落,那無窮無盡的蓮花,亦盡凋落,枯萎,無有片存;整個西湖又回到了霧氣濃重的夜晚,多吉在蒙蒙煙霧中看不真切,只有一道金光在閃耀。
忽然那道金光,在湖面一陣疾飛!待還至本處,已是化作一尊普賢菩薩像,而四周又有無數金光閃現,漸次化作無數忿怒護法金剛,化作無數佛門器具,悉皆飛舞了過來。
張翠露等人在身後,急聲道,「悟虛大師,我等快快祭出七彩佛燈!」他們身處多吉曼陀羅法界,早已不堪其氣息威壓。
如果說,多吉方才曼陀羅法界之相,還透露着無盡善意,那麼此刻,便是殺機重重了!那七彩佛燈,悟虛當日留與張翠露等人,只是張翠露等人境界未到,無法開啟祭出;此刻,悟虛在場,以真人境界修為,自然可以祭出,如當初一般攝真人,引眾兵,橫掃東南。
但悟虛卻沒有依言,只依照法界相融合法門,將張翠露等人送了出去。他自己雙手結印,卻是幻現出了一朵白蓮。悟虛,身如夜燕,飛至蓮心,盤腿端坐,閉目合掌。
那些護法金剛愈近愈忿怒愈恐怖,那佛門器具愈近愈耀眼愈光華萬道!
悟虛雙手變換輪轉,座下白蓮綻放,一輪一輪,似永不停歇,永不凋謝。此乃當日八思巴大師傳給悟虛的蓮花三印。
可惜,悟虛法界已無,片刻之後,那些護法金剛,那些佛門器具停頓少許,復又向前。
悟虛復又持掌誦起六字大明咒,座下白蓮旋轉。但無數的蓮葉在湖面上空,被萬千金光絞碎,零落為烏有,清香散作夜色。剎那間,悟虛連腳下蓮座也蕩然無存,只虛坐在似真似幻的西湖之上。
「師弟,當真要一意孤行?昔日大都法緣,盡皆捨去?「多吉身在不知處,其影像言語卻如西湖的水,環繞着悟虛近前,似乎輕柔,無有波浪,實則有暗涌,漣漪陣陣。
悟虛苦笑一聲,「師弟我如今只想做個自了漢。難道這也容不得?「
多吉飛了出來,他寶相莊嚴,身後普賢菩薩法相若隱如現。漫天的護法金剛、佛門器具,悉皆懸停在悟虛周遭。他痛心疾首般說道,「你想做個自了漢!可你為何散了法界,轉修漢人法門!「
悟虛愕然,「不過是些方便法門,師兄你為何如此說?難道蓮法峰上還有顯密之分,還有藏漢之分?!「他卻不知道,自己散了法界,等於背叛宗門,專修法門,顯化持柳觀世音菩薩法相,卻是令漢人佛門一系振奮不已;那蓮法峰上,此刻已經是暗流涌動。
多吉沒有回答,只是平素剛毅紅彤的臉上,一絲肅殺稍縱即逝,卻給悟虛一種滿臉血污的感覺。
悟虛嘆了口氣,轉過身,緩步走出了多吉法界。
張翠露等人,見狀,面色一喜,紛紛飛了過來。他們先前在多吉法界之外,宛如隔空而觀,幾乎是眼睜睜看着多吉與悟虛鬥法。在他們眼裏,悟虛已是力不能支,那多吉隨時便能出手將悟虛擒下。卻不料,悟虛轉眼間,又輕輕鬆鬆地在走了出來!
便在此刻,那靈隱寺方向,有幾聲鐘聲悠揚響起,有幾聲佛號浩蕩響起,緊接着十餘道身影,數息而至。服飾各異,皆是真人層級,有喇嘛教的,有中原漢人佛門的。悟虛望去,除了先前的那靈光,無一識得。這十餘人中,那喇嘛教的,忽地一下,圍攏在多吉周圍,對着悟虛等人怒目而視;其餘的,則竟然隱隱飛至悟虛等人周圍。
「可是悟虛大師?「其中一名漢人僧人,和顏悅色,對着悟虛等合掌恭問道。
悟虛一看這情景,雖不妙,卻亦不得不對率眾對其合掌還禮,口中言道,「阿彌陀佛,正是小僧,慚愧慚愧。」
「悟虛!東南佛國,當初建立,便是以七彩佛燈為聖物,如今形勢危急,為何私自把持?」那邊一名喇嘛,見狀,隨即出列言道。
當初,悟虛便是靠着七彩佛燈,帶走十餘萬白蓮教徒,揮軍南下,這才有了如今的東南佛國。此喇嘛所言倒是厲害得很。在場所有人,盡皆朝着悟虛看去。悟虛一時間,亦不能答,只是裝作充耳不聞,站在那裏合掌微笑。
「阿彌陀佛!」過了片刻,一名漢人佛門服飾的真人佛修走了出來,對着悟虛說道,「七彩佛燈乃是悟虛大師之物,大師可否為天下蒼生計,入駐靈隱寺,我等自然齊心護持。」他話一說完,左右同伴,盡皆微微點頭,朝着悟虛等人這邊走了過來。
一時間,湖面上涇渭分明。多吉等喇嘛教佛修站在一邊,與中原漢人佛修以及悟虛等人,對峙了起來。
悟虛暗暗叫苦,細思了片刻,出列說道,「天下佛門本是一家,如今情勢吃緊,諸位同道,難道還要在這西湖上做出親者痛、仇者快的荒唐事來?」
他話音剛落,便只見得北方湖州方向,一陣陣殺氣傳來,無數光華閃耀,轟鳴聲沉沉。緊接着,便有數道白光飛落在西湖之上。不管是喇嘛教還是漢人佛門,皆有人收到傳訊。果然,朱元璋親率大軍從應天府出發,分水陸兩路,攻打湖州。已被封為護國大將軍的藍玉等人,正拼死作戰,嚴防死守。
悟虛苦笑一聲,「諸位,一同前去迎敵吧!」
「那朱元璋乃是悟虛你的同門師兄弟,此戰恐怕最後還得落在悟虛你的頭上!」遠處的多吉,冷冷說道。其左右喇嘛,也紛紛點頭。
那周圍的漢人佛門修士,相視一番,也對悟虛嘆道,「那朱元璋,聚攏了天下大半龍氣,已有真靈之威。還請悟虛大師,祭出七彩佛燈,率我等迎戰!」
悟虛沉聲問道,「若是之前,小僧不在,諸位又是如何迎戰?!」一句話,問得眾人啞口無言,西湖靜悄悄。半響,方有一人訕訕答道,「之前皆有長老從蓮法峰下來,輪番坐鎮杭州府,眼下卻是恰好沒有。」
「哼!本教當年也曾以降龍印封鎖鎮壓那天下龍脈,保那大元數十年江山。如今那朱元璋只得大半龍氣,本座倒要看看親自會會,看看是不是真的那麼威風!」那多吉,忽然怒喝道,轉身帶着一干喇嘛教佛修,朝着北方湖州飛去。
那些漢人佛門真人修士,見狀,面色一紅,齊誦佛號,不再與悟虛言語,也盡皆飛去。悟虛見狀,只得也帶着張翠露等人,緊隨其後。
「悟虛,我們打個賭如何?」前方的多吉,忽然傳音給悟虛。
悟虛,而不是師弟。雖然言語還透着些親切熟悉,這稱謂變了,卻聽着甚是疏遠陌生。悟虛冷言道,「師兄莫不是賭你我誰能退朱元璋大軍?但不知賭注為何?」
前方多吉,沉默少許,回道,「正是!我若退了朱元璋大軍,你便須得交出大無畏解脫珠。」
「區區一串大無畏解脫珠,值得師兄如此認真和費力麼?」悟虛不緊不慢,不遠不近,在後面又問道。
「我奉師命,取回此珠,師命難違!」多吉冷言道,「難道賭你回心轉意,不再一意孤行?!」
話說到這裏,已然無法繼續。悟虛和多吉,盡皆沉默無語,只同時加快了速度,朝着前方那血雨腥風飛去。
未過多久,悟虛老遠便見到,那湖州西北兩側已經交戰多時。
地上無數的火焰,組成一條條長龍,不斷地向着這兩個方位衝殺過去。凡塵世俗軍士,端的如螻蟻一般,便是連那聲嘶力竭的吶喊和慘叫,也悉數淹沒在交戰雙方的修士鬥法斗寶所產生的巨大轟鳴聲中。而那些普通的修士,在群戰之中,也只勘勘如尋常軍士,法器無眼,往往一道白光打在身上,便朝着地面飛墜了去,甚至直接化為烏有,連慘叫聲也來不及發出。
也有那修為在真人之上的修士交戰,北側一對,西側一對。他們一邊疾飛,一邊持法器隔空遙戰,交手之處,光華亂飛,電閃雷鳴,方圓百里,無有他人,好似大明星一般。
卻見前面的多吉,看也不看,直接祭出曼陀羅法界,帶着身後漫天神佛,率着身後一干喇嘛教真人修士,合掌疾飛,徑直朝着那湖州北面的太湖而去。他這一番出場,便似天皇巨星,超級大明星,一時間竟是驚艷全場。沒有鳴金收兵聲,也沒有類似於瘋狂粉絲的尖叫聲,包括那兩對真人修士在內,所有的戰鬥全都暫時停了下來。
太湖之上有龍潛,雲氣浩蕩,波浪滔天,又有許多修士如陣列,堂堂皇皇,無所畏懼。待多吉等人飛至,一聲龍吟響徹雲霄,一輛飛龍為騎的戰車緩緩駛了出來。朱元璋,手持一把黑色龍骨長劍,屹立在戰車上,威風凜凜。
「雪域喇嘛教多吉,前來領教漢人天子的真龍之氣!」多吉結印而言,身後一干喇嘛教真人佛修,各出本尊法相,與其曼陀羅法界所顯化的諸多神佛,合在一起,難以區分。
只聽得朱元璋大笑道,「既然多吉大師有此雅興,寡人豈能不成人之美?!」笑罷,他轉過身來,將手中長劍一揮,率着身後數十名修士,浩浩蕩蕩地直闖多吉曼陀羅法界。
所有的觀戰真人修士,看得分明,四面八方有龍形之氣,奔騰而來,護持着朱元璋等人,不但沒有被攝去進去,反而在那股無形的法界波動間飛行無礙。頓時,太湖之上,朱元璋陣營的修士,齊聲叫好。喇嘛教曼陀羅法界,最厲害的,便是能夠暫時自成一界,尋常修士,一經陷入,不能汲取外界靈氣,主動盡失。此刻,看這情景,等於是朱元璋以龍脈之氣破了曼陀羅法界一半。
如此一來,便是欣賞尋常的修士群毆了。只見朱元璋這方,仗着人多,兩三人一組,纏鬥多吉這方的一人。但多吉這邊也不示弱,其麾下喇嘛,紛紛顯化出三頭六臂這般的菩薩忿怒相,以一敵三。而朱元璋與多吉兩人,飛至更高處,一把長劍對一杆金剛杵,一招來一招去,打得反倒有點返璞歸真。待下方打得出了彩,有數名修士高聲爆喝,全身護體靈光暴漲開來,在那裏搖搖欲墜。朱元璋與多吉隨即各自收手,於萬眾矚目之下,飛落在戰場中間。大戰亦隨之停了下來,包括地面上的大軍交戰。
這一夜,星月皆隱,朱元璋和多吉兩人,好似兩個太陽一般,在高高的空中發光耀眼。周圍,還有許多色彩的小光團,只是隔得遠了,看上去全都是微微的白色。他們,一動不動,恰似飄渺星河一般。
片刻之後,朱元璋笑道,「罷了,看在我那悟虛師弟的份上,權且休戰一回!」
在場修士,大多聽過悟虛之名,頓時全都順着朱元璋的目光,朝着那稍遠的漢人佛門修士所在之處,望了過去。卻見那些漢人佛門修士也紛紛扭頭環顧,表情各異。哪裏有悟虛?甚至連張翠露等人,也不知道何時,悄無聲息地消失不見了。
多吉飛了過來,卻是看也不看這些漢人佛門修士。他面色陰晴不定,站在悟虛等人的位置,默立了片刻,最後似乎一無所獲,只得帶着喇嘛教中人,悻悻而去。
那些漢人佛門修士,見喇嘛教所部悉數徑直離去,不由目瞪口呆,然後猛然醒悟,緊張萬分地朝着朱元璋這邊望了過來。
朱元璋意味深長地嘿嘿一笑,一甩那金黃袖袍,轉身揚長而去。他這一走,己方陣營的修士,也隨即離去。黑乎乎,又亮閃閃的下方,頓時響起一片鳴金聲,應天府的大軍也隨即退後。
「阿彌陀佛!「一干漢人佛門修士,不由合掌相慶,相視數眼,降至湖州城中,喚來藍玉等將領,詢問了戰況。待聽得渾身血污的藍玉細細稟報,己方軍士傷亡慘重,太湖已被全部佔去,個個不由露出憂慮之色,商議着再着人上廬山蓮法峰搬救兵去。藍玉等一干將領,待了一會兒,見他們話沒說幾句便改為秘音傳訊,自覺礙眼無趣,自退了出去。
眾將領從這些真人佛修處退了出來,又不約而同聚在一處,一邊喝酒喝着烈酒,一邊商議軍情。議着議着,便一個個唉聲嘆氣起來。獨有藍玉,獨自坐在一旁,也不出聲,津津有味地大快朵頤。便有親近的屬下偏將,大着膽子訕笑道,「大將軍此番力戰多處負傷,也不回去歇息,還陪着兄弟們在這裏。「
藍玉嘿嘿一笑,斜着眼看着這名屬下,「不過是些皮肉傷,無甚要緊。「
那名屬下頓時連忙斟酒舉杯,露出萬分驚喜的浮誇神色,「想不到大將軍金剛不壞藏法門已然大成!屬下先前親眼所見,李斯那老賊,一擊玄幽劍,劍芒生生打在大將軍身上,想不到卻不能奈大將軍分毫!「
這些將領,好多都是從應天府出走而來的,都知道活了數百年的李斯,作為陰身儒修,有一門十分厲害的玄幽劍法,專以陰腐之氣侵蝕敵人體內靈脈,無比陰狠,極難驅除。此刻,聽得這人這麼一說,不由也紛紛舉杯恭賀藍玉神功大成。有的甚至借着酒興和氣氛,厚着臉要向藍玉拜師學藝。
觥籌交錯之下,藍玉漸有了幾分醉意,對着眾人擺手大笑,「去去去,都少來打趣!哪裏是本大將軍金剛不壞,你們不也基本上好胳膊好腿麼麼?「他此言一出,眾將領,不管醉了沒醉的,全都相視一眼,哈哈大笑,復又把手中酒杯端起,,似乎連身上的傷也好了大半。
這些將領雖說比不上藍玉,但也都有些修行。酒罈子喝了好幾桌,卻無一人倒下,反倒是越喝越精神,越喝興致越高。
「何曾金剛不壞?「藍玉忽然拿起身前一個空酒罈,以手相拍。
「不過互給面子!「
「莫要真刀真槍。「
「只看神仙打架。「
眾將領們拍桌子的拍桌子,敲酒杯的敲酒杯,陸續和了下去。和罷,又是一陣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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