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耳考試結束,秦放歌交卷,這次倒沒提前交卷,老師監考嚴格,也不允許給學生們太多的時間,聽了就是聽了,多給時間就是留給學生們搞小動作的。現在學校內考試搞得跟藝考時候一樣嚴格,也真沒必要搞那麼多的花樣作弊。
接下來就是視唱的環節,這次就得一個學生一個學生的來了,秦放歌也要排隊參加考試,但他根本就不愁沒事情做。等待的時候,也不需要他自己主動,其他同學近水樓台先得月,跟他一起交流起聲樂技術來。在視唱這方面,可以算是他們聲樂歌劇系的優勢項目,考試的時候,給每個人只有十分鐘完成準備。
他們聲樂歌劇系的本行就是唱,看譜視唱是最基本的,當然,在這視唱練耳的時候,形式也是比較多樣的。有現代音樂的視唱;多譜號視唱;三聲部彈唱;帶伴奏視唱;即興伴奏彈唱,他們這大一,後面兩種視唱沒有,其他的曲譜,都是十分鐘前拿到手,然後準備下馬上就唱出來。
有老師盯着的,倒也少了秦放歌的煩惱,不用擔心人情原因不幫忙會被其他同學抱怨什麼的。
輪到他自己的時候,秦放歌也是積極認真的準備,雖然這樣的考試對他來說沒什麼難度,更像是走個形式,但就算是流程,也必須要走,將來也是會記錄在他的檔案之中,考試成績如何。
老師們也都沒時間圍觀他,等他唱完後,就揮手讓他走人,這個也不是什麼完整的歌曲或者是歌劇選段,那個考試得等到明天。即便是秦放歌這樣頂級的歌唱家,也沒什麼特別賞心悅目的地方。後面也還有同學排着隊的,都早點打發他走人,別耽誤其他同學的考試。
如此一來,兩三個小時也過去了,這天接下里雖然沒有考試,但秦放歌並沒有直接回家。他依舊是有約的,這陣子就是跟錦瑟華年的女生們,輪番交流探討相關的藝術。
王紫梓肖靜茹她們這樣都收到了生日禮物的姑娘,想跟他探討的東西可就多了去,光是樂器的演奏技術,就有特別多可以說道的地方。當然,在中國傳統音樂上,秦放歌跟她們其實是相互學習的過程,好在他這音樂天賦跟開了掛似的,學習能力超強不說,舉一反三的能力,乃至推陳出新搞創作的能力,都是全世界首屈一指的。
他雖然跟林寶卿分手,但還是保持着朋友的關係,最起碼,林寶卿並沒有嫌棄他,或者是對他視而不見,避而不談。這次他要去海外兩個多月,難得跟大家有碰面的時候,林寶卿也想跟他談一談。
就還是約在201教室里,秦放歌考試結束後就直接過去了,其他姑娘都心領神會的沒有去打擾兩人,他到老教學樓下的時候,就有聽到從教室里傳來的幽幽古琴聲。
林寶卿在學校的古琴一直都是放在這裏的,她古琴世家,也自己制琴的,家裏自是不缺古琴,也不用麻煩着來回學校都要帶過來拿回去的。
剛剛考完視唱練耳的秦放歌,這會似乎都有種強迫症,加上他這樂感和絕對音準簡直無敵,她在演奏什麼,他都聽得一清二楚。這也讓他不自覺的想起兩人初會的時候,那會她演奏的就是「高山」一曲。
只是現在,她再演奏的這樣子傳統樂曲時候,由於心情、技術、思想等諸多因素影響,所演奏出來的「高山流水遇知音」,風格味道和當初已經有着截然不同的感覺。給秦放歌最直觀的感受就是,她的境界,有了相當大的提升,不管是由於這段時日的經歷,包括和他的一段情緣,還是她自己本身就在不斷成長,成熟和進步,都在這樣的音樂中,有了最好的體現。
秦放歌在門口站了約莫三分鐘左右,等林寶卿把這群「高山」演奏完畢後,方才伸手敲門同時也開口說道,「是我。」
「進來吧!」林寶卿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輕靈但又平靜。
秦放歌也推門進去,教室裏面就林寶卿一個人坐古琴前,在學校里,她倒沒有營造特別的環境,比如焚香品茶什麼的,在家裏的話,倒是可以享受一番的。
「寶卿的古琴演奏越來越有味道,境界也越發高了!」秦放歌見面就夸道,這其實也是事實,她的音樂天賦本來就特別高。
「謝謝!」林寶卿還挺客氣的,「我就把這當成是誇獎好了,都知道,古琴這樣的樂器,想要演奏好並不容易。」
秦放歌也不玩虛的,接着又把她誇了一番,說的也都是最真實不虛假的,在音樂鑑賞這點上,可以說沒有人比他更專業。
林寶卿這次跟他,也並不是為談情說愛的,就還是探討和交流音樂藝術,如同她所演奏的高山一樣,把他定位在「知音」上,也是絕對不成問題的。
現在社會,真正懂得欣賞古琴的人其實並不多,其實在過去,也是同樣的情況,要不然怎麼說「曲高和寡」,知音難覓呢!高山流水的典故,更是為大家所知曉,不就是因為這點嗎?
對普通人而言,古琴曲其實是非常不中聽甚至會有人覺得難聽,當然,更多人聽了之後還是覺得不知所云,聽不懂。
這其實也就意味着,欣賞古琴曲是需要一定門檻的,現在大家的耳朵也都被慣壞了。
像是秦放歌和林寶卿搞出來的琴簫合奏曲《笑傲江湖》,這個就算不得傳統音樂,而是新時代下的,新的民族音樂作品。
就技術特徵而言,中國傳統音樂中更有特色的是使用大量的「韻」,而非「旋律」——無論是與語言直接相關的聲樂作品還是與語言沒有直接關係的器樂作品,都是如此。一個音的出現有「聲」有「韻」,聲韻的表達有着種種細微的變化。
而西方音樂呈現的音通常比較平直,歌唱和器樂演奏都強調音色的統一、純美。
中國音樂在音的呈現時有着不同的「頭」、「腹」、「尾」的複雜狀態。就古琴音樂而言,在出現剎那時的「頭」,指法中會用「綽」、「注」、「逗」、「喚」等指法來表達;音出現之後,它的「腹」、「尾」也可能經過或長或短的細微曲折變化,便是「韻」,在指法中用「吟」、「猱」、「上下進退」、「撞」、「淌」等指法來表達,表達之後再出現下一個音。當然,這種繁雜的狀態在樂音快速出現時,會簡單得多。
中國音樂的上述狀態,被音樂學家稱之為「音過程」。
因此,傳統琴樂並不注重琴曲的旋律美,許多琴曲的演繹不具備流暢的、歌唱性的旋律,或者說旋律的表達不很明晰。
剛剛林寶卿所演奏的《高山》一曲就是如此,即便換了音樂學院的非民族音樂系學生來聽,或者就算是搞民族音樂的學生,對古琴了解不夠深的話,也同樣會覺得有門檻。「隔行如隔山」,在民族音樂中也同樣如此,就像古琴和古箏,基本可以算是完全不同類型了。
兩人也就古琴的發展前景,進行了一番深度的探討。
兩人對此的認識都是相當深刻的,首先,現在人們聽慣了西方體系下的音樂,比如流行,民謠,古典,心理產生了適應和依賴感。而西方音樂和中國傳統音樂的審美取向有一些明顯的差異,比如西樂更重視音樂的立體感(和聲)、節奏感以及組織嚴格而幅度較大的旋律。至於中樂,則更偏好搖音(各種滑音,顫音等的總稱)帶給人的審美享受和情緒,以及各種音色給人的感受(比如民樂多色彩樂器,並且運用多重演奏技巧展現不同音色)。
現代化背景下,民樂對自身進行發展,借鑑西方音樂施行了一系列改良,比如琵琶竹笛等等,也取得了一些成果。但是古琴有其特殊性,這裏簡略說一下。從歷史積澱來看,古琴當之無愧中國最有「文化」的樂器,和它同樣古老的不少樂器已經失傳,而後來的樂器總體上也不如它這樣受人們推崇(不僅文人雅士,也有很多勞動人民)。從現有的歷史遺產來看,古董古琴現存有十數把,其中最早的是唐琴。而其他民族樂器從古代流傳下來的就十分少見了。現存古代琴譜也有十餘本,記載琴曲成百上千,都是明清兩朝的文士和琴家系統整理出來的,遠多於其他民族樂器。這裏有個問題,古代古琴用的都是減字譜,只標指法不標旋律節奏(並不是古人不會標,古代已經有了其他樂器用的工尺譜,而古琴不標旋律節奏一大重要原因就是古琴的吟猱綽注方法太過豐富多變,難以記錄,在樂曲中的應用主要靠師生耳傳面授和自我領悟。不過現代一般採取減字譜和五線譜或者簡譜雙重標記),所以很多曲目都需要演奏者運用自身的理解和個人的內涵與技術來個性化地演繹,所以古琴彈奏具有個性化和自由化的特點,同一個琴譜同一首曲可以衍生出多重彈奏版本。
而近代時局動盪,很多古琴曲的具體彈奏方法隨着琴家的流失而失傳,到了建國後很多曲目只存紙譜而無人彈奏,所以上世紀後半葉直到現在的很多琴家都埋頭於打譜事業中(即給減字譜創造賦予一套旋律和節奏等具體演奏方法,以成為通行版本供大家學習彈奏)。這個工作十分浩大,一首曲子需要打譜者對傳統音樂深刻的感悟和體會,也需要深厚的技術實力和文化積澱,也需要創造力,總之很考驗一個琴家的綜合素養。
這方面,林寶卿自己其實是最有發言權的,她古琴世家,家裏長輩都是古琴大師,有次遇到一個琴家用正調給一個樂曲打譜,結果十分彆扭,改了好多音才勉強完成,而她家長輩聽了後,用另一種調式試了試,結果十分流暢自然,於是有些不客氣地說那位琴家是在「自己創造曲子」。這足以說明打譜之不易。
而直到現在,大家常彈的曲目還是只有那么二三十首,有很多沒打譜或者打完譜而不受歡迎的曲子(一個典型例子《幽蘭》),也有很多曲目打譜眾多,莫衷一是(比如《廣陵散》)。
另外對於節奏問題,民樂中有一種散板是西樂里沒有的,就是不拘泥於固定的節拍,按照演奏者對樂曲的理解自由發揮(但不是隨便亂彈),可能很多學生會感到十分不適應,而且古琴曲中節奏常常變化,有是一段要變好幾次,再加上有些琴家(包括一些大師)的節奏感也不是很好(可能他們不怎麼重視吧,但節奏感差這點在業界內也是受反對的),再加上有些打譜不盡如人意,有可能讓人感覺節拍是亂的或者根本沒有節拍。
綜上,要是你平時聽重低音重節奏的搖滾,或者多和弦的民謠,或者旋律快速、多聲部對位、滑音極少的巴赫貝多芬,剛好聽到一首低端琴或者渣音質錄音、打譜不好、散板較多、彈奏者技術瑕疵多或者樂感欠缺的古琴曲,難以入耳,這並不奇怪。
古琴現狀也是十分讓人揪心的,現在的古琴圈十分魚龍混雜,有的學了半首六級的《平沙落雁》還真「半曲平沙走天下」,學別人開琴館教學生,滿口玄虛,琴技卻不堪入目。或者半吊子水準就敢出專輯來賣,沽名釣譽。這種人不知害了多少愛好古琴的學生新人。要是對古琴有興趣卻不幸上了他們的當,多半就誤入歧途難以回返了。
必須得承認的是,古琴確實是特別小眾文化,不同的人有不同感受,有人初聽琴曲便沉迷其中不可自拔,有人剛一入耳便大叫難聽,而後挖苦嘲諷,都是很常見的。要是真的對古琴有興趣,不妨一步步鍛煉聽感,從比較友好的琴曲開始聽,讓自己的耳朵適應古琴曲風,然後逐步聽一些艱深的琴曲,由淺入深。
林寶卿當然是希望古琴能得到更多人的喜歡和認可,她也一直在努力,只是效果並不怎麼好,她也是希望,秦放歌能幫着多出一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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