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的是,這樣大型的協奏曲和只有幾分鐘的音樂小品曲,差距還是相當明顯的,即便現在秦放歌只用琵琶演奏鋼琴的部分,把樂隊協奏部分全部都省略掉。筆神閣 bishenge.com就這,鋼琴的豐富表現力也完全體現了出來,秦放歌是個超級大變態,鋼琴協奏曲這鋼琴的部分,比起單獨的練習曲敘事曲甚至奏鳴曲難度都要大太多,夜曲小夜曲小品曲這樣的更沒法比。
而將鋼琴協奏曲改編後移植到琵琶上的時候,即便是秦放歌這樣的天才,也只能做減法,刪刪減減,只保留最精髓的部分。
可就是這樣的改編,依舊讓陳天虹看得目不暇接甚至眼花繚亂,他那雙手實在太靈巧了,速度也快,關鍵還特別精準,尤其是他右手的輪指,看得人賞心悅目。
陳天虹是秦放歌的琵琶啟蒙老師,當然清楚他最開始的琵琶基礎為零,也是她把所有的學習經驗都傳授給的他。她從小就師從名師,經過十幾年的勤學苦練,基本功夫是沒任何問題的,要有問題的話也不能從強者如林的藝考中殺出一條血路,直通中國最最高等級的音樂學府,華夏音樂學院來的。
一般而言,琵琶學習從左手的彈挑開始,首先是單彈,就是食指往外撥弦,之後加上大指往回挑,要力求讓聲音具有顆粒狀和飽和度,乾淨,減少雜音。這其中,學會什麼時間、怎麼用力很重要。右手最常用的就是輪指,讓聲音出現線條。其中,半輪跳躍、歡快,是能實現「大珠小珠落玉盤」效果的方法。但具體要怎樣彈到這樣的效果,就不是嘴上說說那麼簡單,也不是單扣理論就行的。
在教秦放歌的時候,陳天虹也體驗到了最初黃靜當他二胡老師時候那種興奮激動還有些許的莫名的失落感,因為秦放歌真的讓很多學音樂的人甚至產生絕望的感覺,因為天賦差距實在太大。教他什麼都是一遍過,如果過不了肯定就是她沒講清楚,她再親自示範演奏一遍之後,他甚至還能舉一反三,腦子裏也是各種天馬行空的顛覆想法,似乎無時無刻都有新鮮主意冒出來。
偏生陳天虹也是個不喜受束縛的,這點她跟黃靜加奈子她們都有相同的特點,簡言之就是特別叛逆,喜歡新鮮,追求刺激,勇於挑戰自我的極限。
就比如經典的琵琶曲《漢宮秋色》中,她只在他面前彈了一遍,秦放歌就能原樣演奏出來,甚至還有些改進。這首典型的琵琶曲中,長輪具有歌唱感,最易出現的問題是不均勻,食指的音很響,到無名指變弱,小指就更含糊,大指又突然變很響。5個手指中,無名指獨立性最差,也最難控制,於是就造成力度或點數不均勻。此外,左手也不只是按弦,要和右手一樣發力感覺呈點狀,均勻發展。
秦放歌對此的解釋是,他學鋼琴的,10個手指都具有獨立能力,各種細分練習也都做得特別多而且特別專業。可陳天虹還是有些難以接受,她又何嘗沒有做過這些練習,還都是專門針對琵琶演奏的呢!怎麼也沒見跟他一樣,能運指如飛,精準無誤的控制每一寸肌肉和力道?更過分的是,連他演奏出來的音色,都要完美得多。
這也是陳天虹夢寐以求的,完美的純淨的聲音,擁有彈性的顆粒感的同時,又有流暢自然感。
秦放歌解釋說與右手擊弦速度、角度和鬆緊度都有直接關係,把握不好就會顯得嘈雜。要出好音色,必須增加技術的精準度,在合適的時間、合適的點上,用合適的力把弦擊響,也是他一直強調的要把所有的細節都做好。然後還是老生常談的秘訣,無非也是就多聽、多實踐、多選擇、多思考,用心去擁抱音樂熱愛音樂專研音樂。
學習能力超強的秦放歌跟她學了沒多久,把她的知識和經驗都榨乾之後,後面就輪到陳天虹跟他學習,這已經是半年多以前的事情了,儘管他嘴上還是說跟她一起交流一起進步,也沒時間用來主要研究琵琶。
陳天虹就不一樣,她十幾年的心血都花在琵琶的練習上,對琵琶的感情也遠比秦放歌深厚得多,也熱愛得多。但要說理解深刻程度,她卻是不敢下這個定論的,只能自嘲凡人和天才的差距實在太大。也正是因為對這個認識得特別深刻,陳天虹也就越發了解他的恐怖和妖孽之處,待得給她的生日禮物《琵琶行》橫空出世之後,她就完全淪陷了進去,放棄了一些的矜持和節操,只想和他一輩子探討和交流更多更深入的藝術,包括但不僅限於琵琶。
陳天虹愛和他一起做的事情很多,親吻擁抱愛愛兩人都特別喜歡,但讓她更有感覺,還是在他演奏琵琶的時候,就像現在這樣。尤其他還要勇敢的挑戰自我,為她一個人演奏琵琶版的《絲綢之路》協奏曲,她也敏銳的意識到,很有可能,這輩子也就這次機會!想讓他再演奏還真是千難萬難,這也是最令她激動興奮乃至戰慄的地方。
對琵琶、琵琶曲、琵琶演奏者的審美,陳天虹敢說她不會遜色於任何人。
每種樂器在演奏美學方面既有共性的地方,也有個性的地方,琵琶也有着自己獨特的表現方式,對演奏美學的要求與其它樂器也有所區別。琵琶是我國特有的民間樂器,它的演奏幾乎不藉助於非音樂手段,我們古代也沒發明曲譜,主要還是得依靠演奏者自身的二度創作來完成演出。
在陳天虹的從小到大的教育和人知中,演奏琵琶最重要的關鍵就是一要把握住點與線、線與點的關係;二是要控制餘音以表現琵琶的「韻」;然後就是形神兼備的體現出音樂中的各種內涵來。
作為一件個性極強的樂器,琵琶演奏得好,聲音就好似「大珠小珠落玉盤」一樣的晶瑩透亮。它以點狀發音為基礎,由不同的「點」連接成「線」來勾勒出音樂的旋律。琵琶演奏的特點是顆粒性強,在顆粒間留給人們無限的想像空間,由於「點」的發音延音短,在演奏旋律性較強的樂曲時會出現顆粒太清楚,旋律線條不明顯的問題。
這些陳天虹都是知道的,秦放歌在此也做出了相當的典範,他甚至都沒時間去看已經入神的陳天虹,只專心在琵琶演奏上。整首協奏曲的情緒極多,光是鋪墊的就有山水景色,甚至是人物內心獨白。比如他在演奏到流暢抒情的樂章時,就「點」包含在線條之中,而沒有過於突出。
琵琶的技法複雜繁多,他在演奏中也常用輪指、滾奏、搖指、雙飛等各式技法,倒也不是為炫技,而是更好表現音樂形象。而在彈奏時,要求對指力的控制也是相當高的,不管是大指過重,還是無名指、小指太弱都會破壞音樂的線條。要具備旋律的歌唱意識,均勻地彈奏出音樂的線條,給人以連貫和流暢的感覺。
在陳天虹聽來是描寫絲綢之路自然風光的這段輪指演奏中,他就用中速偏慢的輪指表現悠揚抒情的旋律,如果顆粒過於清楚,就會破壞旋律的流暢性,雖然「點」是琵琶發音的基礎,但也不能一味地強調「點」,要根據不同的音樂來追求「點」與「線」的和諧統一。
陳天虹看得入神,更深刻感受到秦放歌在琵琶演奏時,左右手相加十個「點」的碰撞所產生出來的那與倫比的美感。和他演奏鋼琴時,是兩種完全不同的視覺和聽覺體驗,但她都特別喜歡。
她當初只教他的時候,就有跟他說起過,在琵琶的演奏中不能單純地追求「點」而忽略了旋律,當然也不能只重視旋律而忽視了「點」。很多時候作品都需要在線條中突出一些「點」的效果,讓流暢的音樂變得有稜角,以突出音樂本身的個性。有的音樂需要刻意在「線」中找「點」,如果沒有這些點,旋律會變得模糊不清。
其實她不說這些,以秦放歌對音樂的理解,這些普遍的道理他都懂得的。就像在這段,他用速度緩慢但卻是不斷的輪指表現如泣如訴的旋律,像是描述人們走在絲綢之路上所遭遇的種種艱辛。他同時在慢輪的大線條中突出「點」的重音,使得音樂內涵也更深刻。如果只有「線」沒有「點」就不會給人以震撼的感覺,音樂變得平乏,失去光彩。在琵琶演奏中,根據音樂的具體需要將「點」與「線」完美地結合,使音樂既優美又流動,又能表現出琵琶獨特的藝術魅力,也是一位琵琶演奏者水平高低的判斷標準之一。
至於音韻美,秦放歌接觸民族音樂這麼久,也深刻了理解到,這其實是個比模糊的概念,但卻是中國民族音樂的靈魂,也是區別於世界其他音樂的關鍵。這樣的音韻,其實也只能通過聽覺來感知。也完全可以說,「韻」是演奏者審美情趣和演奏風格的體現,演奏者對音樂的感受不同,所表現的音韻也有所區別。
而具體到琵琶這件樂器上,演奏中這種美好的「音韻」是如何產生的呢?主要是在右手彈弦後,左手立即作吟、揉、推、拉、綽、注等技法的配合,使樂音的餘音產生各種變化。
但由於發音餘音短,如果不注意保留,餘音很快就會消失,而沒有餘音就不能產生「韻」,所以保留和美化餘音就成了每個琵琶演奏者都必須重視的問題。秦放歌在彈琵琶到時候,再天才也不能違背物理規律,他從來也都是扣細節,利用這些規律演奏出更動聽和震撼人心的音樂來。就像現在,哪怕觀眾只有陳天虹一個人,也並沒有妨礙他繼續琢磨深研,在裊繞餘音上,也下足了功夫。
這樣使單一的聲音產生色彩變換,運用技法來延長餘音,就可以形成「韻」,也就是說發音後餘音所產生的細微變化就是「韻」。也曾有前輩對「韻」作了如下簡潔的說明「夫音韻者,聲之波瀾也」。
而在琵琶音樂中,這樣「韻」隨處可見,秦放歌在抒發哀婉淒楚的情感的時候,就運用了不同速度和音高的拉弦來表現人物情緒的變化,配合推、拉、吟、揉、打、帶等多種左手技法來表現絲路旅途上人物內心的惆悵。再加上他演奏出來的音色富於變化,音樂形象生動感人,感染力以及藝術價值都大大的提升了。這些也都是陳天虹在近距離欣賞他演奏琵琶的時候,所學到的東西。
當然,秦放歌的演奏,也不是什麼都值得學的。這傢伙似乎特別吝惜自己的表情,這和陳天虹黃靜她們這樣從小到大接受的教育和養成的習慣可不一樣,她們還是更追求神形兼備。
有過豐富的音樂表演經驗,陳天虹也更明白,不同的演奏狀態可以表現出不同的音樂內容及情緒來。像秦放歌這樣,演奏狀態不變化,卻依舊演繹出豐富多彩,震撼人心的音樂來的,畢竟只是他自己。
對她們這些演奏者來說,演奏時候的神態和氣勢都是特別重要的,王紫梓說得更誇張,「不管演奏好不好,形象一定要漂亮!」
舞台為什麼能激發演奏家們的狀態,其實就是因為演奏家們心底的渴望,萬人矚目的舞台,能激發演奏家們的演奏狀態。有了狀態,才能把演奏者真實的情感表現出來,不恰當的演奏狀態則會破壞音樂的整體表達。反例也看得多,過分誇張的舉動或許自己會很嗨,但對觀眾而言,卻是一種折磨。就比如被譽為表情包的周佳,他自己是真的嗨了起來也沉浸在音樂中,但對很多觀眾而言,卻特別容易出戲,甚至乾脆不去看他,只聽他的音樂就好,最好連他的形象都不要聯想。
琵琶演奏者們也都一樣,琵琶作為一種表演藝術,要做到表裏如一、形神兼備格外重要。這點不管是陳天虹,還是王紫梓黃靜,她們都堅決不學秦放歌,從小到大養成的習慣,她們也不打算去改,這能表現她們對音樂的理解,也方便她們代入感情,在把握音樂風格的前提下,用心感受音樂,展開豐富的想像,全身心的投入到音樂中,用真情實感來表現音樂,這樣的音樂就是最美麗的。
當然,也有非常重要的一點,這同樣是展示她們美麗的光輝時刻。
民族音樂的美,不光要講究內涵,外在形象也是格外重要,也被她們所不懈追求的。
這會秦放歌的演奏,在陳天虹看來,簡直完美得無可挑剔。快速、乾淨、有力細膩、豐富、自如。似乎一切美好的形容詞,都可以用在他身上。
他的演奏自然而有爆發力,像是隨手拈來般自如。他的演奏風格細膩而豐富,演奏清晰流暢,樂曲的情感詮釋更是天下無雙。
除了這些大而化的讚譽之詞外,陳天虹也格外關注他演奏的音樂內涵,不過畢竟是第一次聽,現在也只是領略其中的皮毛。單就琵琶演奏而言,「美」的內涵包括很多方面,琵琶演奏的「美」體現着中國傳統哲學思想中的審美觀念,表演講究含蓄、樸素、自然、和諧,追求一種高尚的氣韻和意境。
秦放歌的這首鋼琴協奏曲,雖是通過琵琶來演奏,但內核底蘊以及藝術思想,還有更值得細細研究的作曲手法,都還是經典鋼琴協奏曲的標準。
對這方面的研究,陳天虹可就差了不少,她可不是滕舒婷那樣作曲系的,作業都是於此相關的。什麼曲式結構分析,和聲,和弦,織體,節奏,對位手法等等。
但她音樂欣賞水平並不差,也深刻感覺到他用這首曲子所營造出來的一個結構龐大的,氣勢恢宏,史詩級的音樂世界。說絕不好聽的話,即便是灌水湊樂章,也得有那麼多東西填充進去才行。抓了陳天虹去的話,那是打死她都沒辦法完成的。
不過她覺得作曲家們似乎也都不會對自己的音樂作品,做出最明確的說明,像秦放歌的這首鋼琴協奏曲,能寫明是絲綢之路的主題,就已經相當不錯了。作曲家們都更習慣留給其他演奏者和觀眾們自行想像和創作的空間,可能他們覺得這樣,音樂作品的生命才更會長久。當然,也有人惡意猜測說作曲家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具體想要表達什麼東西。
陳天虹自然是不會這麼看的,尤其她還有幸在全世界人們之前,提前欣賞到這樣一首尚未公開演出的音樂作品。還是單單只為她而演奏的,用的還是她最心愛的樂器琵琶,完美符合她對他的期望。
秦放歌這半個小時的琵琶演奏之後,只留下裊裊餘音在小教室里迴蕩,如同幸福美滿的感覺充盈在陳天虹的心間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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