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一陣,范鐵龍就走出了教研室。
他現在腳已經沒什麼不適的感覺了,雖然還不敢去帶課,行走卻是完全沒問題了。
——這也多虧了俞飛。
他上了行政辦公樓頂樓,走到校長辦公室門口,敲了敲敞着門。
「進。」裏面的人應道。
范鐵龍走了進去。
辦公桌後的人抬起頭,看到是范鐵龍,略感意外,因為在他的印象里,這位老師從沒有主動進過自己辦公室,只有召集小會的時候來過。
這個坐在辦公桌後、五十出頭、微胖、頭髮白了一半、看上去很和藹的男人,就是濟城大學的校長兼黨委書記孟建業。
孟校長臉上詫異的表情一閃而過,繼而笑說:「范老師,你來了,請坐請坐。」
范鐵龍直杆杆地站着,說:「不用了,孟校長,我來是想跟您說點事。」
孟建業說:「哦,什麼事?」
心裏卻想,他找自己能有什麼?調工作、漲工資、請假?可這些事不歸自己管,應該去找分管組織、人事的副書記才對啊。那多半是想找人、走關係什麼的。
范鐵龍開口說:「孟校長,我這人直,您應該知道的,在這兒我就有什麼說什麼了。」
孟建業點點頭,說:「好好。」
范鐵龍道:「孟校長您的兒子大學畢業去當兵,現在已經快兩年了吧,我聽說他想留隊轉士官……現在經濟形勢不好,出來做什麼都難,留在部隊是不錯的選擇,可是,想留隊的人多,這轉士官就有點難了,尤其是指揮類士官……」
一說起兒子的事,孟建業就頭疼,本來讓他當完兵到濟大來任教或干行政工作都是很容易,不就自己一句話的事兒嘛,可那倔強兒子偏偏喜歡軍營,一直想留在部隊。
然而正如范鐵龍所說,選擇留隊的人太多,形勢比較艱難,花錢什麼的倒無所謂,關鍵是沒有那方面的關係啊。
哎?他聽說?這事不就是我說給他聽的麼?
當時兒子決定留隊,孟建業見勸阻不住,就還是為他奔走,天下父母心。
可是孟校長教育口的人脈很廣,軍方部隊口的人卻不認識幾個,關鍵位置上的人更是沒接觸過。
正發愁,就有人指點他找范鐵龍幫忙,因為范鐵龍在濟陽軍區擔任過教習,必有人脈。
結果,孟建業去請范鐵龍吃飯,說起給自己兒子幫忙的事竟遭范斷然拒絕。
原因是范教習為人剛正不阿,從不干走關係的活。
孟建業雖然惱恨,但也沒對范鐵龍怎麼樣,畢竟請人幫忙強迫不得。
可……既然已經拒絕了,他現在怎麼又自己主動提起來了?
難道……
只聽范鐵龍道:「我剛好認識孟校長您兒子所在部隊的政治部主任,倒是可以找找他……」
孟建業大喜過望,說:「真的?」
他自己沒辦法,兒子卻以為他不幫忙,父子倆最近鬧得不怎麼愉快,很鬱悶。
聽范鐵龍居然主動提出要幫忙,實在可以說是驚喜,孟建業甚至有些不敢相信。
范鐵龍說:「孟校長,我只能說試試看,至於最後能不能落實,我就不敢打包票了。」
孟建業笑說:「范老師,你若出馬,肯定沒問題。」
他聽人說范鐵龍當年在濟陽軍區還是很有些威望的。
范鐵龍沉吟道:「不過……我也想請孟校長您幫個忙。」
孟建業恍然,原來還有下文,畢竟世上沒有白欠的人情,便說:「什麼忙?范老師你說。」
范鐵龍想了一下,然後道:「我有個學生,叫俞飛,人品各方面都不錯,平時也很聽話,但卻因為被同學辱罵挑釁而動了手,剛剛被魏主任開除……您看,這事怎麼處理?」
孟建業皺眉,剛才訓導處的廣播他也聽到了,想來就是這麼回事,他說:「打架鬥毆有違校紀校規,不過處理起來可大可小,不必要把學生開除嘛。范老師,你確定是那個俞飛是受人挑釁才動的手?」
范鐵龍篤定地說:「以我對俞飛性格品質的了解,他絕不是那種會主動惹是生非的人,而事實也是如此。」
孟建業有些奇怪,他從沒見過比部隊大兵更古板迂直的范鐵龍這麼為誰說過話。
上級領導求幫忙都能拒絕了的范鐵龍,現在居然為了幫一個學生主動轉變態度……這個俞飛,究竟是什麼人,會有如此能量?
疑惑之餘,孟建業覺得,既然范鐵龍答應幫自己一個大忙,那自己怎麼好不拿出態度來。
便一拍桌子說:「這個魏勝錦,簡直就是亂搞!我這就去看看!」
孟建業突如其來一發威,倒把范鐵龍嚇了一跳。
……
……
訓導處辦公室。
林少龍和何勇還沒走,倆人留在這裏不停地吹捧魏勝錦,說魏主任如何如何英明神武。
林少龍更拍着胸膛打包票說回頭要跟他媽講講姨父這次的事跡,看能不能挪動挪動位置。
魏勝錦有一搭沒一搭地應和着,卻暗自憂心忡忡。
也說不出為什麼,但就是有不好的預感。
正胡亂聊着,外面走廊傳來腳步聲。不一會兒,濟城大學校長兼黨委書記孟建業出現在訓導處辦公室門口,後面還跟着范鐵龍。
兩人走進來之後,孟建業看了一眼從沙發上站起來的林少龍和何勇,見他們一個吊着手,一個鼻青臉腫,大概就明白了情況。
何勇看到范鐵龍,頓時嚇得身子發顫、眼皮直跳。
范鐵龍卻像沒看到林、何二人一樣,直杆杆地站在孟建業身旁。
魏勝錦趕忙迎了上來,說:「孟校長,您怎麼來了?」
孟建業面無表情地說:「魏主任,我剛才聽到廣播,你把一個叫俞飛的學生叫到訓導處來了,是不是?」
魏勝錦不知他是什麼意思,答道:「是的。」
孟建業又問:「他現在人呢?」
魏勝錦愣了一下,反問:「校長,你找他有什麼事?」
孟建業身居領導職位多年,謊話,哦不,官腔張口就來:「我聽說俞飛這個學生家庭條件不是一般的貧困,決定代表校委會對他和其他幾個貧困學生談談話,了解了解情況,學校方面能幫助他們的解決一點實際困難就幫助一點,也算是盡到社會責任。」
「這……」魏勝錦臉上肌肉一抖、心子一突,他混辦公室的年頭也不少,跟過多位領導,官腔什麼的聽得耳朵都起繭子,已經猜出孟建業所謂的幫扶貧困學生是虛,八成是聽到了什麼風聲,此來另有意圖。
——難道……他要幫俞飛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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