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突如其來的戰鬥導致仙音宗損失慘重,實力十去其八,故而從一個一流的大宗一下子墮落為一個三流的小宗。而更讓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那個悍然發起進攻的道殘宗,居然全軍覆沒!這便讓誰都不敢小瞧仙音宗,即便仙音宗佔有大片的山川靈地,處處物華天寶,卻也不敢招惹,原因是這個宗派的背景太深,實力太過雄厚,便連窮凶極惡的道殘宗都會被一舉剷除!
這樣的宗派雖然看去弱小,又有誰敢生出吞併之心?
「師父知道你根本不在意世俗名利,你有你的想法和追求,如此,便放心走你的路,不會有誰再來打攪你,只是......」
迴光返照中的妙慧真人憐惜地看了一眼愛徒,欲言又止。
「我是宗門的人,宗門的事情我當然有責任,責無旁貸。」
「還是宗門連累了你,丫頭,咳,咳,以後,師父不在,要好好的......」
一句話沒有說完,妙慧真人面帶微笑溘然長逝。
處理完宗門俗物之後,這丫頭面對那堆積如山的寶物秘笈看都沒看一眼,什麼東西都沒取,便離開了仙音宗,不過所有仙音宗的弟子都來到山門前默默為她送行,她們都知道沒有這個師姐,仙音宗肯定早就敗亡了,每個人甚至都會遭受了滅絕人性的****。
仙音寺的那個女僕仍舊在一天天掃着那個庭院,無論風霜雨雪,無一日間歇。
只是看去,她原先的美麗容顏卻很快衰老下去,在不到兩年的時間裏,她就從一個韶華燦爛之貌,褪變成一個年老的雞皮婦人,身體還不好,整天咳咳嗽嗽。
不過,卻沒有人敢生出一點輕侮之心,原因在於,她還有另一個身份——仙音宗的太上長老,雖然她自己對此並不認可,但整個仙音宗上下卻對她尊重異常,沒有事的時候,經常過來走動,陪她說說話。
這一年的臘月,天氣顯得尤其寒冷,這年老女僕一大早強撐着病體,起來打掃庭院。她知道這是她的修行,也是她賴以生存的意志,便如早課,必須要做,沒有理由。
寒風透入衣襟之內,砭得骨頭都發酸,她知道自己真的老了,她只是一個普通人,便連抗這風寒的能力都不具有。
她發了高燒,臉漲得通紅,神志也變得恍惚,她用盡所有的力氣,終於將庭院徹底清掃了一遍。
最後,她便坐在了那棵無憂樹下,想像着曾經年輕的過往時光。
如夢的年華,突然來臨的末日,一切都讓她不願接受,卻又不得不承受,親人們大抵故去,最後,這個世界上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除了做一個被宿命安排的修士,看來已然別無出路。
她用厚厚的堅冰將自己包裹起來,用作防衛,其實內心尤其柔弱,夜裏常在哭泣中驚醒。
後來她便遇到了那個性格乖戾來歷不明的小丫頭,還有那個傻愣愣的小子,那小丫頭整天姐夫姐夫亂喊,臊得她無地自容,表面上裝着尤其生氣,內心則頗有期待,叵耐那個傻小子不知是裝傻充愣,居然連個話都好像不會說,這讓她的心中沒來由的生氣,表面上更是冷若冰霜。
她時下依舊記得他們第二次見面時的場景,記得他賣大碗茶時候的樣子,切,沒事倚老賣老的壞東西,也不知是真憨還是假憨。她一開始並沒有認出他,直到後來她有所頓悟,才認出了他,卻在分別一刻狠狠給了他一記耳光!
她現在想起來,還是有點小得意,傻東西,你憑什麼安排我的生活,這自然是你咎由自取,我還打得輕了呢!
只是時移世易,我的初心卻不曾變?你的呢?
我在等你給我一個像樣的回答。
只是,我能等到那天麼?
無憂樹下傳出一聲久久的嘆息。
她劇烈地咳嗽了數聲,感覺這風吹得尤其得冷,凍得靈魂都顫抖,只是這天的顏色卻一下子變得昏黃起來,為什麼?突然間,她就感到天旋地轉,墮入了一片猶如棉花般柔軟的夢境之中。
她看着那傻小子憨憨走過來,訥訥着說不出話來,便想笑,卻定定看着他,想把他徹底看個明白。
我只要一份簡單的愛,你,可以給我嗎?
打掃庭院的年老女僕終於徹底病倒了。
而她日常的工作則由前來探視的仙音宗的弟子代勞,那些弟子們從無懈怠,按時按點,風雨無阻。
冬意漸已闌珊,年老女僕卻依舊沒有甦醒。
前來行診的大夫們看了她的狀況之後,都兀自搖頭,那意思不言自明。
「我不會死,你還欠我一個答覆!」
在除夕夜的鞭炮聲中,昏迷中的年老女僕像是突然從夢中驚醒,她掙扎着爬起來,不顧一旁女弟子的攔阻,坐在那簡陋的妝枱之前,細細勾勒,對鏡貼花黃,她的蒼白的面容上依稀透露出一絲羞澀的紅潤。
她穿上了自以為好看的衣裳,披上一件素白的斗篷,使得她清瘦的容顏顯現出往昔的一絲動人風色。
她拿起那把掃帚,開始在庭院裏默默清掃。
清脆的鞭炮聲在遠近炸響,一朵朵瑰麗的焰火飛升上深邃的夜空,讓她尤其迷醉和留戀。
「除夕夜了,我過來陪陪你,你的那個回答,究竟要我等到什麼時候呢?」
她坐在無憂樹下自言自語,仰望着夜空,仰望着一朵朵瑰麗盛開的焰火,她久已鎖死的道心仿佛出現了一絲鬆動,她的眼角不自覺溢出一絲淚光,她將它接在手心,臉上露出會意的笑容,自言自語道:「原來是我着迷了,它真的是在等我,那麼,就讓你在這冬之盡和春之初盛開吧!」
手心中那顆晶瑩的淚珠倏然間變大,嗖地一聲飛去,沒入了那棵高大的無憂樹之內。
咔嚓一聲,整棵無憂樹劇烈一震,而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紛繁的枝葉間生出了很多密密的花苞,只在那一剎那,就如一朵朵燃燒的火焰一般迎風釋放,如火如荼,怒放如生命!
這個時候,那個躲在遠處的女弟子再也控制不住情緒,失聲痛哭。
「我終於明白,你的初心也沒有變,如此,我可以放心了!」
她的身體仰面倒下,美目微微閉合,嘴角泛着溫柔的笑意。
只是她的身體方未落到地上,卻被一雙溫暖的手掌托住,那一張似陌生又熟悉的臉第一次仔仔細細認認真真近距離端詳着她的秀麗面容,一字一句道:「我沒有同意,你怎可一個人臨陣脫逃?何況,我還欠你一個滿意的答案,你難道真的不想也不願聽嗎?」
強大的生命元力洶湧注入了她的肉體之中,使得她脆弱的軀體終於有所恢復,她睜開眼,從他懷裏掙脫出來,冷冷看着他道:「說吧,我等着。」
那人幽幽嘆了口氣,開始講述他的故事。
他叫林風,一個孤兒,後來有幸進入一家合資公司,卻無故受到陷害和排擠,一怒辭職,卻無端遭遇車禍,後來竟然被查出生了絕症,在準備自殺之餘,意外進入了末世大陸世界。
他講到了在遊戲中遇到的伊丹萊雅,依莎,還有那如火一般的魃,他在迷幻中不能自持,而做了愚蠢的事情,雖然感覺仍是虛幻,卻仍然感到內心不能止住的野獸般的欲望,進而羞愧自責。他講到了阿紫,周雲,龍蜜特里恩,阿霞,薔薇伯爵薇茵,他對她們的,則大抵是親情,對於阿霞,愛他的只是那個時候的阿呆,卻不是他林風。如果談到一分能真正付出的愛,他至今沒有。
直到眼下,他才發現,一個真正能讓他深愛入骨的女子,他以前懵懂不知,甚至乎還做了荒唐的事情,他覺得那是為她幸福,她是他的朋友,他不可以讓她受到任何傷害,願意為她做力所能及的一切。他終於明白當初的莫名心痛究竟是什麼,那才是愛!原來眼前這一位,才是他真正宿命中等他的人。周雲不是,那是直覺中的好感和同病相憐。阿紫是妹妹。她白盈盈才是他真正可以付出愛的人!
「這就是我的一切,在你面前,我現在毫無秘密。我不是一個好人,只是一個卑微的普通凡夫,也許誰碰上了我,都會不幸,所以,我不敢奢求,不望奢求。」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機會,一個追求你的機會。」
「我聽完了,你可以走了。」她轉臉間冷若冰霜,一如平常。
「好的。」他沒有再多說話。
他站起身來,頭也不回就走了。
這個傻子,怎麼說走就走呢?和那個時候真是一個樣啊!
她幽幽一嘆,情知這樣是一個極好的選擇,她可以放心,心裏卻兀自不愉快,隱隱有痛。
一個可憐的傢伙,如果早一點能遇到她的話,他有機會嗎?她可以給他機會嗎?
答案是否定的。
只是現在,是這冥冥中的命運讓他們走到了一起,讓她有機會徹底了解到他。
她覺得他並不懦弱,有點好色倒是正常,如果一個男人在那種情況下能夠控制住,豈非如神?
他為了她不顧一切挑戰整個白鶴宗,差點丟了性命,卻在回來的時候,做了那麼一出荒唐的事情!她想起來就沒來由生氣。
她同樣看到了他的不屑一顧和強悍,即便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他拯救了那麼多的無辜者,這樣的人還是一個卑微的凡夫嗎?如果有機會,她一定好好愛他,愛他到死,死也要死在他心裏,海枯石爛!
「我原諒你了,傻子。」
「你總是欠我的,我要你永遠欠,一直欠,就這麼欠下去,永遠還不清。」
沒有想到的是,那個傻子在第二天一清早便拿着一把掃帚,在仙音寺的庭院中唰唰唰掃起地來。
她尚沒有起床,聽到這個聲音,心中一熱,瞬間有淚。
「這是我的事情,我不需要你的幫助,你走。」
「這裏可是仙音寺,又不屬於你的產業,我只是作為一個前來贖罪的俗客,做做義務,但求心安。」
她便不再理他,冷若冰霜。如此,仙音寺內又多了個掃地的人,那些僧人也見怪不怪。
後來不知從哪裏就冒出一個小蘿莉,整天嘻嘻哈哈,使得這座古寺無形之中多了一些生動純真。
「姐姐,你原諒哥哥好不好?你看他多可憐,我替你看着他,看他還敢花心!」
「姐姐,這花好看嗎?是我和哥哥親自采的,送給你!」
如此,那一扇關鎖的心門終於開始慢慢融化。
(本章完)
第 239 章 二百三十九、我要你永遠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