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邊的世界仿佛是一幕幕流動的水影,而那個在空中穿梭的身影卻似乎是靜止不動的,坐觀時空流淌。
身邊的一座座樓房,轉而換成草地和土丘,再後來變成一條條河汊,最後變成蒼莽起伏的高山。
那蕭索的身影在空中踏出一串漣漪,落到一棵蒼勁虬曲的古松上,目視天地,自言自語道:「這七煞熬骨之地殊為難得,妖婦,今夜罡煞成局,老夫要替天行道,滅了你這個忤逆師門的邪祟!」
那人說着,飄然落地,手指彈出一顆火花,一堆篝火呼啦一聲熊熊燃燒起來。
就見這方圓之地內,佈置了數十堆大小不一的石頭,俱皆是一些光溜溜的鵝卵石組成。這些石堆遙相呼應,隱隱構成了一座龐大的陣型。
而在這石陣的中央位置上,擺着一堆猙獰的骷髏頭,不時就見蜈蚣毒蛇之類的毒蟲在七竅內出沒,令人膽寒。
那人將手中所提的大大的絲繭放在地上,口念晦澀咒語,將一粒火星射入那堆骷髏頭中,少時就見一縷青煙裊裊升起,漸而在空中形成一條巨大的毒蛇狀,不時吞吐雲氣,就見淡淡的霧靄向這裏緩緩聚集,到後來越來越濃郁,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完全遮蔽了這座山頭。
而在石陣之內,卻沒有一絲霧氣,顯得頗是神奇詭異。
那人不知在什麼地方取出一口大鍋,架在那堆篝火之上,又取出一個罈子向鍋中傾倒出不知名的鮮紅汁液,而後手捏一把尖刀,從寬大袍袖間取出一條條毒蟲,不時宰殺,將污血滴入漸漸煮沸的鍋中。
那些毒蟲似乎取之不盡,奇形怪狀,每一宰殺後,立時被拋入霧氣之中。
最後,他一刀劃破手腕,將自己的血滴入鍋中。
取血完畢,那人將尖刀凌空一揮,就見地上那個龐大的絲繭頓時被一劈為二,露出了一個盤膝而坐的年輕人的身形。
那人一揮手,兩瓣絲繭嗖嗖落入血紅的湯鍋之中,隨着汁液上下浮沉,轉眼間就被血色浸透。
嗖的一聲,一根絲線從湯鍋中飛射出來,緊接着穿過一根針眼,那人將銀針捻住,凌空繡出一個詭異的字符,字符浮空而起,瞬間燃燒起來,最終被煉成一個金光耀眼的符文,嗖地沒入一個石堆之中。
那人運指如飛,一個個字符翻飛而出,依次被煉成金色符文,落入石堆。
那人毫不停歇,一氣繡出近千枚字符。
一個個詭異的符文凌空飄飛,一旁的那個年輕人看到這些似曾相識的古怪字符,不覺想起在噩夢之海中的所遇,當初在天地之間撈取而出的那枚神奇符文立時浮現而出,和眼前這些金色符文相互撞擊、映證,雙目中異彩連連。
覺悟到妙處,那年輕人不禁站起身來,剛要一步踏出,冷不防就聽那人說道:「小子,不想死的話,你儘管走出去看看!」
年輕人業已跨出去的一腳停滯在空中,低頭看去,就見身邊地面上出現了一個白色圓圈,將自己框在其中。
「此地已被老夫布下絕殺之陣,小子,你被那毒婦種下意蠱,對方早晚會尋到這裏,留在那個圈子裏,對你自有好處,信不信隨你,哼!」
年輕人收住腳,向着眼前那人微微一禮道:「多謝前輩仗義相救,不然晚輩性命堪憂!」
「末世諸法俱廢,閒話休提,今夜鹿死誰手,實難預料,你可以選擇離開,也可以選擇陪老夫等死,嘿嘿,一念定死生,枉死幾多人!」那人看都不看年輕人一眼,冷笑說道。
那人縮身斗篷之中,看不見絲毫形貌,年輕人略一遲疑,索性盤膝而坐,淡然笑道:「與前輩傾蓋相逢,便是緣分,晚輩力量微薄,雖不能幫上大忙,便充個伴吧,反正這條命自是撿來的!」
「倒也爽快!」
那人贊了一句,從懷內掏出一個葫蘆,拔開塞子,咕嚕灌下一口,道:「小子,來一口?」
林風接過拋來的葫蘆,仰首灌了一口,頓覺一團烈火從嗓子眼一直燒到胃腸之中,止不住連連咳嗽起來。
那人手一招拿回葫蘆,又猛灌一口,擦擦嘴大笑道:「這酒糾合三十六種毒蟲,七十二味毒草,摶煉七七四十九日,再埋於冷泉之中,發酵三載,得之不易!就憑老夫,一日只敢喝上三口,你小小年紀,如何擋得住這百毒之熬,瀕死之際,有什麼遺言,說與老夫聽聽!」
一瞬間,就覺得有一把尖刀在肚腹中往復攪動,痛入骨髓,一滴滴豆大的汗珠頓時在額頭冒了出來。
在百轉煎熬之中,年輕人眼前一黑,軟倒在地,立時昏死過去。
「末世活人少見,小子,今日落到老夫手中,便拿來祭陣眼,反正你的性命也是老夫救的,早晚總是死,也是死得其所!」那人除下頭罩,乾瘦的臉上滿是冷厲之色。
乾瘦的中年人從懷裏取出一個草人,復取出一個血跡斑斑的綢衣給草人穿上,手中銀針一彈一招,帶着絲線往復穿梭,每一次必穿透草人,連帶着那件血斑綢衣,密密縫在了一起,直至將湯鍋中那兩瓣絲繭抽完,方舒了口氣,停了下來。
那人面露促狹之意,嘿嘿冷笑道:「一針一線總關情,師妹,你想都想不到,當年的破身元紅竟然被我保留至今,今日某布下血咒鎖魂陣,等你來破!」
那人說完話之後,將那個繡好的草人放到中央那堆骷髏頭上,手指一點骷髏,道了聲:「疾!」
一縷青煙從那堆骷髏中冉冉升起,如毒蛇般死死纏住那個草人,稍後就見一條條蜈蚣蠍子之類的毒蟲從骷髏堆中簌簌爬了出來,須臾之際便淹沒了那個草人。
那人將湯鍋中的血水潑入大地,佈置完畢,盤膝而坐,開始閉目養神。
紅日西沉,不久之後,一鈎殘月從山頂上冉冉升起,無聲照射着這末世的山川。
不久之後,就見遠處的草木之上,一個龐大的東西奔走如風,所過之處,木石崩摧,斷裂之聲此起彼伏。那東西爬上一棵大樹的樹巔,遙望那個霧氣籠罩的山頭,桀桀冷笑道:「血咒鎖魂?孟軒,小兒科的伎倆都翻了出來,你是越活越回去了!你永遠想不出魂蠱合一的極樂滋味,小軒軒,要不要師姐教你一教啊!」在那龐大東西後背上的一個頭顱發出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師姐,既然來了,可敢進來一坐?」山頭之上,那個乾瘦的中年人倏然睜開眼說道。
那龐大的怪物赫然是一隻大蜘蛛,此刻頂上背負的十多個美人頭顱一起異口同聲說道:「有何不敢?!」
那隻龐大的蜘蛛即刻躍下樹巔,順着山壁向上攀爬,如履平地,短短一刻便穿越了霧靄,來到那座石陣的中央。
那中年人看了看這個背負人頭的大蜘蛛嘆息道:「三娘,你私自偷了師門秘笈,貪圖造化,不想眼下竟然弄得人鬼不分,你這是何苦?倘若當初你能知會我一聲,你我二人遠遁絕域,共究天人,豈不美哉!」
那十多個美人頭顱咬牙切齒厲聲道:「我今日的遭際難道不是拜你所賜!你暗自告密,背棄盟約,終於獲取了進入蠱界的機會!想我當初身入萬蛇之窟,生不如死,你有了新歡便忘了舊愛,朝三暮四,無情無義,你說你該不該死!?「
那中年人嘆息道:「三娘,你這是何必?俗話一日夫妻百日恩,想我孟軒雖無大義,尚有良心,倘你能拿出秘笈,你我共享,我定助你重獲人身,到時你我夫妻一體,共究長生之樂,再不問凡俗之事,你說好不好?」
十多個美人頭顱冷笑道:「想當初我便中了你這花言巧語的蠱惑,如今老娘練成魂蠱合一,你還拿當我是三歲小孩那般好騙麼?閒話休提,孟軒,新仇舊恨,你不來尋我便罷,既然撞見了,今日新賬老賬一起算,受死吧!」
說時遲,蜘蛛的一條長腿彈起,如刀般劈向孟軒。
孟軒形如鬼魅,一閃而退,轉眼間便躲到了一個石堆後面。
就聽轟的一聲,地面上頓時裂開一道長長的口子!
「血海鎖魂,罡煞成形,蠱神為證,有請地獄羅剎現身!」說話間,孟軒咬破舌尖,一口血霧噴灑而出。
轟轟然的震顫中,就見霧靄之間,一個大鬼的身形緩緩爬起來,巨掌一翻,那數十堆鵝卵石呼啦啦飛入空中,繞着那大鬼的身體呼嘯盤旋,少時俱變成一個個咬牙切齒的嬰面,口中詛咒有聲。
蜘蛛背上的十多個美人頭顱見此情形,目光凝重,厲聲道:「原來早就做好局了!孟賊,就算你機關算盡,我不怕你,今日叫你知道魂蠱合一的手段!」
大蜘蛛一躍而起,八根長腿如刀探出,奔孟軒突襲而去!
就見中央大鬼低吼一聲,一個個猙獰的嬰面如流星般向着那個大蜘蛛呼嘯追擊而去!
孰料大蜘蛛勝似閒庭信步,看似不可能的情況下,卻偏偏險之又險的躲開,繼續向孟軒追殺過去!
孟軒口念晦澀咒語,形如鬼魅,在霧靄中時隱時現,就見那一顆顆嬰面卵石就如長了眼睛一般,越來越快,盤旋追擊,眼見得就要紛紛擊中大蜘蛛的身體!
大蜘蛛呼的一聲落入地面,八腿支撐如架,怒嘯聲中,十多個美人頭顱射入空中,厲聲嘶吼,震徹天地!
噗的一聲,一個嬰面卵石凌空爆裂,石屑紛飛!便如發生連鎖反應,數十個卵石相繼爆裂開來!
詭異的是,每爆裂一個嬰面卵石,那某一個美人頭顱上便出現一道傷痕,疼痛感使得下方石陣中的大蜘蛛痙攣成一團,毒牙中連連嘶鳴。
「花三娘,為夫的千絲萬縷鎖魂毒咒才剛剛開始,你小心了!」隱藏在霧靄之中的孟軒冷笑道。
蜘蛛背上僅剩的一個冷麵頭顱哼聲道:「居然以本皇的蛛絲為引,果然改不了卑鄙下作的天性,只是,你也太小看本皇的魂蠱合一了,魂牽夢繞,接招!」
話音剛落,詭異的力量已然在孟軒的體內悄然爆發,嗤嗤聲中,一縷縷刀痕透體而出,孟軒的周身變得襤褸不堪,頭髮散亂披覆而下,心頭一痛間,一縷鮮血自嘴角悄然溢出!
「投桃報李,以眼還眼,今日種因,他日償果,滅!」
冷笑聲中,孟軒的身體又然劇顫起來,跟着又吐出一口濃血,翻眼看向大蜘蛛厲喝道:「如此,你我玉石俱焚,不死不休,千絲萬縷鎖魂毒咒——爆!」
虛空之中,一個個嬰面卵石連連爆裂,與此相應,大蜘蛛的軀殼接連劇震,跟着被一團濃濃的毒瘴包裹住,數不清的毒蛇從毒瘴中湧出,在大蜘蛛的周身纏繞撕咬,嘶聲連連!
蜘蛛背上的那顆冷麵人頭咬碎數根毒蛇,厲聲道:「魂牽夢繞,因果報償,以我之身,還施諸報,滅!」
虛空之中,十多個美人頭顱呼嘯而回,繞着那個猙獰大鬼急速盤旋,忽然間異口同聲,咬牙切齒怒喝!
大鬼身形巨震,隱隱間,身體當中的一道裂痕越來越大!
與此同時,下方的孟軒噗地噴出一口鮮血,一道裂痕自肩頭斜劈而下,嗤嗤聲中,血肉開裂。
孟軒翻掌一拍地面,一股濃烈的黑氣從大地中湧出,瞬間灌入昏迷之中的林風體內。
虛空中,大鬼怒喝,當即將十多個美人頭顱震飛出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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