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8月24日星期一
今天得上班了。
從早上醒來還沒起床開始,我心裏就忐忑不安了。
自從前天我給許媛媛發了條「我與你同在」的信息之後,她一直沒有回音。
她會怎麼想呢?
今天上班看見她,她會怎樣對我呢?
她會討厭我嗎?她會鄙視我嗎?還是會不屑一顧?或者是敬而遠之?
我做着各種猜想,越想越是不安,直到到了公司門口,還是心神不定,結果差點被從裏面跑出來的許媛媛給撞扁了鼻子。
「你魂兒丟在鄉下了?這麼魂不守舍的。」她說,看着好像跟以前沒什麼兩樣,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這怎麼會呢?她怎麼會對那句話完全沒有反應呢?難道她以為我只是開玩笑?或者理解成了其他的意思?不對啊,這個表達得已經很明顯了啊!
「你急匆匆的幹什麼?忙着上廁所啊?可是廁所在裏面啊。」我說。
許媛媛欲言又止,突然上下打量起我來。
我給她看得有點不自然:「怎麼了?才兩天不見就不認識我了?還是我臉上長出花來了?」如果是在兩天以前,我可能會開玩笑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之內的話,可是現在,我卻不好意思開這樣的玩笑了。
許媛媛不回答我,反而圍着我團團轉,還用力的吸着鼻子。
「你改行當緝毒警犬了?」
「你有點不一樣了。」許媛媛終於停下來,很肯定的說。
「哪裏不一樣了?」
「我也說不上來,反正感覺就是有點不一樣。老實交代,你是不是遇到聶小倩了?」她指着我的鼻子,惡狠狠的說,一副不老實交代就要屈打成招的架勢。
要說,這女人的直覺真的是不得了,許多看不見摸不着的東西,她們卻一猜一個準,而且她們的猜測沒有任何理據,沒有什麼邏輯,直接了當,直切要害!
「胡說八道,我又不是寧采臣,我可是燕赤霞!」我說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我想,好像她已經把我說的那句話理解成很平常的話了,根本一點都不在意,那麼我似乎也應該忘記自己曾經對她說過這樣的話,免得自己再胡思亂想。好在,情況並沒有比以前惡化,人家沒有對我敬而遠之。
我的位置在辦公室的最裏面,靠着窗戶,許媛媛的位置就在我的旁邊,我們兩個是一組的。她趴在隔板上看着我忙着各種準備工作,在我輸電腦密碼的時候,她突然問:「你是不是去相親去了?」
「沒有。」
「真的沒有?」
「真的沒有,我只是去參加一個很久以前的朋友的葬禮而已。」
「你的朋友的葬禮?這麼年輕就那個了?」
「你又錯了,他今年一百零八歲,我們是忘年之交,嘿嘿。」
「一百零八歲,那也算是壽終正寢了。」她悠悠的說。
我沒留意她語氣里的東西,隨意「嗯」了一聲,打開工程文件,準備開始工作。
「這個給你。」
我抬頭看去,見她手裏拿着的是一個鑰匙扣,上面掛着的一個小小的毛茸茸的小熊,尤其顯得精緻可愛。我伸手接過,撫摸着那個小熊,「這小熊好可愛,可是不太適合我這個大老爺們用吧?適合你們小姑娘用。」
許媛媛「切」一聲說:「你也算大老爺們嗎?」說着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我把玩着那個鑰匙扣,心裏不由得又開始浮想聯翩。
她這個算是對我的回應嗎?
如果是,那這個回應應該算是積極的吧?
可是,她是不是應該說點什麼呢?我自己這樣胡思亂想,是不是一廂情願的自作多情呢?
側耳聽去,除了敲打鍵盤的聲音,旁邊的她沒有什麼動靜。
我是不是應該再旁敲側擊的問問清楚?
可是這時候其他同事已經陸陸續續的到了辦公室。算了,等有機會再跟她說吧。
我拿出黃子華給我的那個彌勒佛,左手拿着彌勒佛,右手拿着鑰匙扣。你還別說,兩個傢伙還有點神似,都是胖嘟嘟笑呵呵憨態可掬的。
這次小月沒等我召喚,自己「噌」一聲從彌勒佛里鑽了出來,站在我身邊。
「哎喲,好可愛的小熊哦!」小月一把將那鑰匙扣拿在手裏,眉開眼笑,愛不釋手。
「你怎麼……」我指指小月,又指指那個鑰匙扣,驚奇的問。
「相公你是想問我怎麼能拿起人家之物吧?你怎麼這麼笨呢?你是亦人亦鬼,我是非人非鬼,我們兩個其實都差不多,你能拿起的東西,我當然也能拿起了,那有什麼奇怪呢?」小月說話的時候看都不看我,拿着那個小熊親了幾口,又偏着頭左右端詳了幾回。
「我決定了,以後這就是我的家。」小月宣佈說。
「你是說……」
「相公你真的好笨哦。我的意思就是說,我以後就不要那個彌勒佛了,我就要寄宿在這個小熊的身體裏面,嘻嘻。」
「喂,你在這裏自言自語的幹嘛?」許媛媛突然站起來,斜着眼睛對我說,「不會是真的見鬼了吧你?」
「沒……沒什麼,我去會議室抽支煙。」我忘了,小月說話,許媛媛是聽不見的,可是我說話,小月和許媛媛都是可以聽見的……
我一把抓住小月的耳朵,把她拉到會議室。
「我突然也想抽支煙。」許媛媛在後面說,也跟着進了會議室。
「哎喲,你看外面哪!」小月跑到玻璃飄窗前,興奮得兩眼冒光手舞足蹈,「你看那小小的棺材盒子,那就是小汽車嗎?還有這麼多的高樓大廈!這……這就是現在的人間嗎?我幾百年沒到人間了,只是聽黃子華大哥說,現在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真的是……真的是變化太大了,我還以為到了一個好神奇的世界!」
看她的樣子比劉姥姥進大觀園更驚奇,標準的土包子!
我不理她,自顧自點上一支煙。
「也給我一支啊。」許媛媛說。
「你怎麼也學會抽煙了?」我說着遞給她一支。
「你不覺得美女抽煙很優雅嗎?」許媛媛接過煙,嫣然一笑。
「黃蓉永遠也學不了林黛玉的。」我說。
「你是說我鄉巴佬想學人家的優雅,那是東施效顰咯?」許媛媛橫着眼道。
「不是不是,豈敢豈敢。」
「哼,白富美我只缺少了富,三樣我佔了兩樣,難道這樣也算東施?」許媛媛擺一個S造型,朝我拋了個媚眼。
我啞然失笑道:「好好好,你不是東施你不是東施。」
「那還不給我把煙點上?」許媛媛一屁股坐在會議桌上,把煙叼得翹上了天。
我馬上點頭哈腰的給她點上。
許媛媛裝模作樣的深吸一口,卻不料被煙嗆得直咳嗽,眼淚都出來了。
「你這破煙。」她抱怨說,擦了一把眼淚,又抽了一口,這次沒嗆着。
她又深吸了一口,煙霧繚繞中,只見她看着天花板,怔怔的發呆。
我不敢打擾她,自己抽自己的煙。
然後,我分明看見一滴亮晶晶的眼珠從她的眼角滑落,順着臉頰,滾落到衣服上,又滾到桌子上。
我不知道怎麼安慰她,「你媽媽一定會好起來的」這樣自欺欺人的話,肯定是隔鞋搔癢,起不了任何安慰的作用,我只有默默的遞過一張紙巾。
許媛媛接過紙巾,擦乾了眼淚,勉強笑了一下:「你這什麼煙啊?這麼嗆人。」這個藉口真的不怎麼好。
「確實有點嗆。」我說。
「下午我想早點走,到醫院去陪我媽媽。」
「嗯。你今天就不應該來上班的,工作的事我搞定就行了。」
「早上我是從醫院過來的,醫生說媽媽的情況還算穩定,所以我就來了。我也想這個項目快點驗收,好拿到項目提成。」
「嗯,那就好。我們儘快搞完,下星期應該就可以驗收了。」
「對了,你怎麼會跟一個一百零八歲的老人成了忘年之交的?」
我就把當年我爸爸到那邊做生意,我跟着過去讀書,然後怎樣認識老孫,還有老孫講的自己的故事說給她聽,她仿佛聽得津津有味。
我們就這麼講那遙遠的地方的故事,儘量避免說到她媽媽的病情。
「小刀,問你個問題你不要介意。你父母過世的時候,你是什麼樣的感受呢?」
我沒料到她會這麼問,愣了一下才說:「很久以前的事,我都差不多忘記了。」
「我實在不能想像,如果媽媽不在了,我一個人會怎樣。」許媛媛說,「我真的寧願把自己的壽命分給她。」
小月一直很安靜的站在旁邊聽着我們的對話,在許媛媛眼中淚花泛動的時候,她幾次走上前去,伸出手想要幫她擦乾眼裏的淚水,可是她的手卻又不敢碰到她,每次都是堪堪的碰到許媛媛的身體,又急忙縮了回來。
她眼淚汪汪的看着我,向我求助。
可是我也沒有辦法。
我覺得,如果不能實質的分擔別人的痛苦,任何安慰的話都是徒勞,而且虛偽。我看着淚眼朦朧的許媛媛,恍惚間覺得,在我不經意間,有一滴晶瑩透亮的淚珠滴落在我的心裏,讓我的心也隱隱作痛。
這時候許媛媛的電話響起,鈴聲是那首《燭光里的媽媽》。
她「餵」了一聲之後就不再說話。
我從側面看去,只看見她眼睫毛上掛着的淚珠。
久久,她掛斷了電話,看着我。
「怎麼了?」
「我想請個假,去醫院,媽媽不行了。」
「我跟你去。」
「不用。」許媛媛搖頭,搖落了眼睫毛上的淚珠,慢慢的走出去。
「媛媛。」我叫住了她。
許媛媛回頭看着我。
我卻不知道說什麼了。
「你自己要保重。」半天我終於憋出一句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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