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李綱有些睏乏,楊廣揮揮手,讓宦官帶他下去休息。
李綱告辭退出,楊廣拿過奏摺,打開看着。楊侑的奏摺上,說的事情與李綱口中的差不多,但在信中,隱隱約約的,楊廣感覺到他在表達着什麼。
此時的楊廣頭腦已經沒有了往日的清晰,他有些沒看透楊侑的言下之意,所以一時之間,拿着奏摺猶豫不決。楊侑的字體很是新穎,這種字體楊廣從未見過,他眯起眼睛打量着。
他一生喜歡南方漢族文化,對字體也有研究,但是從沒有見過這種字體,一時之間,他想的痴了,不知不覺沉『迷』在其中,忘記了原本該想什麼該做什麼。
這時,一旁的來護兒道:「陛下!」
楊廣猛然間醒悟,他笑了一笑,抬起了頭。此時他就要五十歲,兩鬢已經斑白,已經經歷了太多太多,歲月終究在他的身上還是留下了烙印,哪怕這個人是皇帝,也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改變,而時間,最終會奪去一個人的生命,留下的,或是千古流芳,或是遺臭萬年,還有一種,則是默默無聞。
楊廣又將目光放在了奏摺之上,這時,他隱隱的想到了楊侑的用意。
「來愛卿,你說朕百年之後,這大隋的江山由誰來繼承?」楊廣問道。
來護兒一愣,他想不到陛下為何會在這個時候談太子之事。楊廣的兒子不多,長子楊昭早死;次子楊暕又不成器,行為乖張,不堪大任;三兒子楊銘早夭,四兒子趙王楊杲此時才十二歲,比孫子輩的燕王楊倓、越王楊侗、代王楊侑還要小。
元德太子的幾個兒子,都很聰明乖巧,也很孝順,如果是在治世,或許無論是誰,都是一代明君,但在這個時候,天下大『亂』之際,一個仁慈的人,並不適合生存。
這個例子,可以參考宋襄公。
就像『亂』世中用重典一樣,來護兒認為,此時需要一個強硬的王爺,或是一個強硬的繼承人,『挺』身而出,打造一個鐵血大隋,才有可能力挽狂瀾。
剛才聽了李綱的所言,來護兒覺得,代王楊侑雖然年幼,但卻是一個不錯的人選,他在關中的所作所為,已經證明了一切。想到此,他躬身道:「陛下,如果非要選一個的話,臣認為代王是最好的人選。」
「你也認為,代王是最好的人選?」楊廣問道,語氣很淡。
來護兒一愣,「你也認為?」他心中猜測着,莫非陛下……
楊廣這時,點着頭,道:「你先下去吧,此事容朕考慮考慮!」
來護兒退了下去,楊廣站起身來,慢慢踱出書房,此事,他想起了長子楊昭。如果楊昭還在,那麼無疑是接替他的最好人選,他生『性』仁慈,也有手段,不似次子楊暕那般胡鬧。
可惜啊可惜,楊廣朝着後宮走去。
一處角落,一個宦官偷偷『摸』『摸』走了出去,他匆匆找到右屯衛將軍宇文化及。這名宦官名叫張德海,他有一個兄弟叫張德美,是禁軍士兵,小他十五歲,是宇文化及的手下。
張德海在兩年前就被宇文述收買,宇文述死了之後,他就選擇投靠了宇文化及,繼續為他賣命。李綱剛進宮,張德海就知道,他躲在一旁,偷聽到了李綱的話。
關隴貴族中的元家、宇文家,留在關中的族人竟然被滅了個滿『門』,這個消息令張德海大吃一驚,這是大事,他必須要儘快告訴宇文化及。他偷偷『摸』『摸』出了宮,在皇宮外的一家酒樓找到了宇文化及。
宇文化及長着一張馬臉,皮膚很白,仿佛吊死鬼一般,他又高又瘦,看起來弱不禁風,如果實在晚上,和白無常沒有什麼兩樣。
但實際上,他武功不錯,宇文智及也打不過他,只是他比較低調,一向以放『浪』公子自居,沒有幾個人知道他的深淺。
從這個方面來說,他隱藏的很深。
此時,他正在喝酒。身邊是幾名心腹。
張德海一上來,宇文化及就看見了他,他知道張德海沒事不會找他,他立刻站起身來,將張德海引到一處偏僻的地方,以免別人偷聽到。
到了一間密室里,張德海便將事情說了出來。
宇文化及聽着也變了臉『色』,關中是他的根基,想不到被代王楊侑如同拔草一樣,連根拔了起來,這讓宇文化及『肉』痛不已。楊侑將他的計劃給打『亂』了,日後若是殺了楊廣,他將要取何處為根基?
他揮揮手,道:「你先回去,此事除了我之外,不要告訴其他人。」
張德海點點頭,匆匆而去。
宇文化及看着張德海離去,他眼中殺機閃現,代王殺了他族人,這個仇,他一定要報,但必須要周密策劃,才能成事。他知道楊廣身邊,除了獨孤盛和獨孤開遠之外,還有沈光率領的數百「給使」,裝備『精』良,戰鬥力非常強悍,如果力奪的話,恐怕不易,也很容易失敗。
他慢慢踱步回去,坐下沉思,這時,酒樓下有人大喊着:「快抓住他,別讓他逃走了!」
城『門』郎唐奉義和勛『侍』楊士覽站起身來,走到窗邊,看着熱鬧,原來是一個小偷,偷了幾個饃饃,不料被攤主發現,於是發生了這一幕。
兩人回到坐席上,笑着說着,宇文化及卻是眼睛一亮,他想到了一個辦法。
夜已經深了,楊廣看着面前的酒食,卻是沒有食『欲』,這個反常的表現,讓蕭後覺得奇怪。蕭後比楊廣大三歲,此時的她,雖然已經是五十二歲,但臉上的皺紋依舊不多,任誰也看不出來,她已經有了五十多歲。
看着丈夫愁眉不展,蕭後勸道:「夫君,這是你最喜歡喝的黃酒,嘗一嘗吧!」到了江都之後,楊廣最大的愛好,就是抱着黃酒一直喝,此時面對黃酒,他無動於衷,反而讓蕭後覺得不妙。
這時,楊廣忽然開口,問道:「梓童,你覺得立代王為皇太孫,如何?」
蕭後有些奇怪的看着他,他太了解丈夫了,一向不會聽人勸的丈夫,怎麼會問自己這個問題?更何況她從來不管那些事兒的。蕭後抿着嘴,看着楊廣認真的眼神,她也認真了起來:「夫君,你知道臣妾一向不理政事,這些國家大事『女』人家那懂。」
「夫君突然問這樣的問題,也太突然了,總的讓臣妾知道一些不是?」蕭後又補充。
楊廣揮揮手,示意宮『女』宦官下去,這才認真的,將關中的事情一一說了。
其實這個時候,楊廣也明白,什麼人可靠什麼人不可靠,所以他沒有問虞世基,沒有問裴矩,沒有問封德彝。在這個時候,他還寵信這些人,無非是他們能夠拍馬溜須,滿足楊廣的鴕鳥心態罷了。
蕭後靜靜的聽着,直到楊廣說完,他這才看着楊廣,道:「陛下,如果你認為是對的,那就去做,臣妾一定會支持的!」
楊廣也是靜靜的看着她,蕭後的這句陛下,讓楊廣明白,此時他還是一個皇帝,一個擁有立下皇太孫權利的皇帝,就像他當年力排眾議,建東都,挖運河一樣。
他慢慢的站起身來,道:「宣李綱!」
李綱趕來的時候,楊廣已經在書房等候,他想不到楊廣做出決定竟然這麼快,只不過,這個決定是什麼?李綱的心中沒有底,在這個世界上,能夠猜到楊廣想法的人不多,而他李綱顯然不是這些人中的任何一個。
剛進了書房,李綱便吃了一驚。此時的楊廣換了一身衣裳,滿面的鬍鬚也颳了個乾乾淨淨,一雙眸子又清又亮。他站在書桌前,等待着李綱的到來。
書桌上,是一個盒子,一個四四方方的盒子。楊廣看見他進來,立刻親手打開了盒子,將裏面的東西捧了出來,然後,他將那東西一翻,『露』出了幾個血紅的大字出來。
「受命於天既壽永昌」!這是『玉』璽!這是傳國『玉』璽!讓無數人爭的頭破血流的傳國『玉』璽!
半個時辰後,李綱走出了皇宮,在他的背上,是一塊沉甸甸的『玉』璽。楊廣給了一個任務,那就是儘快離開江都,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一個恢復了『精』明的楊廣是可怕的,幾乎沒有人能夠瞞住他。
此時他知道一旦有人從關中來,將代王滅了元氏、衛氏、宇文氏的消息傳播開來,在禁軍之中,會有多麼大的影響。所以,他連夜召見李綱,連夜讓他出走江都。
李綱帶着兩個『侍』衛,騎着良馬,拿着楊廣的令牌,出了城『門』,朝着東邊奔去。
聽到李綱走出城的消息,楊廣如同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癱倒在地上,這時,他仿佛卸下了千斤的擔子,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然而,事情還沒有結束,他必須要卸除可能出現的反賊兵權,而這個反賊,最大的可能就是宇文化及。
這個理由必須要足夠,不然在這個時刻,會引起其他人的懷疑。他在書房中踱步思考半響之後,終於想到了一個辦法,那就是遷都。
他知道宇文化及在江都呆了幾年,勢力不小。只有用這個辦法才能削弱。
如果宇文化及同意遷都,那麼宇文化及在江都的勢力必將大打折扣,到時候騰出手來對付他就容易多了。如果他不同意,那麼就以抗旨不遵的罪名,將他殺了。
楊廣眯起了眼,這個計劃應該沒有問題。為了以防萬一,他決定讓沈光守衛皇宮,寸步不離。來護兒則率領水師,將江都團團圍住,將宇文化及一網打盡。
不過,大規模的調動必然會引起宇文化及的懷疑,從而將他提前『逼』反,這事情必須一步一步來,急不得。
然而,楊廣沒有想到,他的計劃很快就被打『亂』了。次日一早,禁軍郎將竇賢領着數百人逃走,據說是要迴轉關中。這個影響非常壞,楊廣不得不急忙派出宇文化及、虎賁郎將元禮、麥孟才等將領率兵,將竇賢捉了回來,並吊死在江都城『門』上,以儆效尤。。
楊廣的用意很明顯,他是要殺一儆百,避免禁軍出現更大的逃亡。可是,他沒有想到的是,高壓之下,逃兵越來越多了,逃兵的增多,使得楊廣焦頭爛額,算計宇文化及一事也不得不放了下來。
這時,黃『門』『侍』郎裴矩提出了一個建議,那就是讓禁軍士兵迎娶江都未嫁、喪夫的『女』子,以穩定軍心。
楊廣大『腿』一拍,同意了裴矩的這個建議。而這時,他不知道的是,宇文化及已經展開了第二步計劃,死神之手,已經伸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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