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活聽說厚德廣場的南沿被人群佔領了,是故走得是西邊街道。還未從街口出來,就聽得人聲鼎沸,喧聲擾天;待他騎馬來到廣場邊上,看到眼前的一幕,更是驚愕不已。
王宮正門前的厚德廣場上。
靠南一側全是黑壓壓的人群,目測有上千人。居中是身着雲雁青衣的數百名樂工,他們隊形整齊,盤足靜坐。外圍則是林林總總的百姓,站的站,坐的坐,有的還搭了布篷,躺着睡覺。一些賣零食的小販背着竹簍或推着獨輪車,穿梭其中。
「好傢夥,這是開廟會呢!」
楊活心中好笑的同時,也是甚為驚異。沒想到,在這思想落後的古代,周齊光還玩出了靜坐示威的花樣來,真是想像不到。可是,和平抗議從來都沒毛用,想上位必須來硬的啊。老人家說得好,槍桿子裏才能出政權哪。
再看廣場的北邊。
大約一個營的皇家兵力駐紮在王城牆下,一個個全副武裝,槍尖刀明;前面數排槍矛兵,後面數排弓箭兵,氣勢森然,殺氣騰騰。
顯然,皇家的態度也很清楚。你們想坐隨便坐,若想來硬的,就讓你們有來無回!
楊活搖搖頭,拉一拉馬頭,向王宮門口馳去。
在他的認知之中,歷史上所有與官方對抗的示威活動,最終都是差不多的結果,那就是慘澹收場。周齊光還是太心急了一點,和平年代,想改朝換代可沒那麼容易啊!
王宮正門前的守衛最是森嚴。
士兵們遠遠看到一人身披黑袍、策馬而來,不由舉起手中兵器警示;其中一人更是高聲喝斥:「皇家廣場,嚴禁騎行!速速下馬,不得放肆!」
楊活卻不理會,轉眼間到得正門之前,才朗聲道:「護國樂師楊活,受國王召喚而來。」
衛兵們聽他如是說,不由瞪目細看。
最近宮內防衛力量加強,守衛更迭頗多,在場的幾位守衛都不認得護國樂師,只好轉頭瞧向隊長。守衛隊長依稀認出眼前這青年就是護國樂師,命衛兵們收了弓箭兵器,拱手行禮。
「原來是護國大人,多有得罪。」
楊活點了點頭,見衛兵們仍是長矛相架,擋住了去路,不由雙眉一皺。
那隊長抱歉道:「對不起,護國大人,最近宮禁甚嚴,任何人晉見國王必須先行稟報;我已經派人去了,請大人耐心稍等。」
「靠,早知如此麻煩,就不該騎馬來。」楊活自語了一句。
衛兵隊長只覺得眼前一花,紅馬之上已是渺無人影;眾衛兵在驚愕之際,只聽虛空裏飄來一句悠然的話語:「幫我把馬拴好。謝了。」
「是!」隊長連忙大聲應道。
「這……護國大人……去哪裏了?」一名新兵不解地問道。
隊長在他頭上敲了一記,斥道:「廢話!當然是進宮了……早就聽說護國大人與樂聖們一道出入,已是半聖之體,本以為是巷間奇談,今日方知是真……」
「半聖?」新兵仍是不解。
隊長則不耐煩地一揮手,喝道:「還愣着幹什麼,快去把護國的馬給拴好!」
……
楊活到了宮牆之內,彈着無聲的靡靡之音,收斂了自身的能量光華,又弄着一團無形之氣藏匿了身形,沿着宮內的通路曲徑,向王宮正殿行去。
他之所以選擇走過去而不是飛過去,自然是顧忌守宮樂師們前來攔截,免不得又是一番口舌。現在,在守宮樂師的靈識之中,他就像是一名宮中的侍者。
……
正殿議事廳中。
嘯天大王正與文武群臣商議當前局勢。
朝中大臣分成兩派,強硬派主張將所有抗議之人全部抓起來,首犯砍頭示眾,以儆效尤,讓所有心存異心之眾不敢舉事;而議和派則認為當前社稷穩定,不宜以暴制亂;主張懷柔拉攏,先給帶頭鬧事的安扎一些低階官職,分散人心,待得此事閒淡,再尋機革除。
嘯天大王坐在上方,身側席下坐着第一守宮樂師黃老頭,身後站着二十名武力高強的貼身衛士。
自從周齊光率眾抗議以來,他害怕本土豫國士兵心存異心,所以凡是本土親衛一律不用;這二十名衛士全是從幽國王叔那邊借調而來;而守宮樂師黃老頭,更是寸步不離。
黃老頭坐在下方,雙眼低垂,眼觀鼻,鼻觀心,雙耳不聞份外事,一心只修樂道功。身為三階高狂,對凡俗功名毫無所圖,若不是嘯天大王折身親求,他當然不會在此喧譁之地停留。
突然間,他心頭一跳,睜開眼來。
在他的靈識之中,看到一個人正緩步向大殿走來;雖然此人光華不顯,如同普羅之眾,但是黃老頭竟爾看不透他的能量屬性!守宮數年,宮中數千守衛、宮女、力士,能量雖不盡相同,卻大致可分為幾類;而此人顯然不在此幾類之中。
眼見此人已經穿過前廊,而侍衛們竟然一動不動;黃老頭心中警兆突起,忽地盤足而起,凌空飛至大殿門口,雙腳落地的同時,朝外沉聲喝問道:「來者何人?」
嘯天大王與群臣正在說話,突見黃老頭徑直從眾人頭頂飛過,到門口一聲喝問,不由全都怔住了,轉頭看向門口。
門外站着一隊侍衛,聽見黃老喝問,不由疑惑地應道:「稟大人,外面並無來客……」
「吱——」
殿門無風自開,黃老臉色陰沉,雙眼如鷹,緊盯着走廊盡頭,冷冷道:「再不報上名來,休怪我手下無情!」
在他靈識之中,那人影並沒有絲毫停頓,離殿門只有二十多米了,而他竟然還看不到人影,看不透他的能量屬性!此時,他心中大急,懷抱樂器,猛地一揮!
「呼!」
一個青黃色的火球,如幽冥鬼火一般,向空空的走廊襲去——
殿內眾臣與嘯天大王,看得一清二楚,走廊中並無一人。
但親衛隊長見黃老面色嚴肅,如臨大敵,當下心中驚恐,大叫一聲:「護駕!」率領親衛們圍擋在大王身前。
眾人只見那青黃火球飛出殿門十幾米,突然間就像將火把投到了水池裏,只聽得「茲拉」一聲,火球隨之不見!在一大片升騰的蒸氣之中,一個人影漸漸顯現出來。
黃老頭見對方風聲不動就將自己的火球消滅於無形,不由心中大駭,臉上變色,心道:不好!此人樂道功力高過我十倍不至,這可如何是好?
正在驚惶之際,卻見那人昂首闊步走了出來;他毫不在意地揮揮手,一陣清風將身後的霧氣席捲一空,同時大笑道:「哈哈哈,一年不見,黃老頭你這火球的能量又提升不少啊!」
火球的能量從其顏色可以分辨,從紅至黃,從白到黑,暖色為淺,冷色為深;去年黃老頭與楊活在梅園爭鬥之時,火球還是黃白之色,如今見了青色,自是又精進了。
黃老頭瞧眼前這青年有些臉熟,盯睛一看,認出是楊活,心中略定,拱手陪笑道:「原來是護國大人蒞臨,老朽有眼無珠,不識真人,貿然出手,還望恕罪。」
楊活朝他笑了笑,徑自進了殿門,向上方的嘯天大王行了禮,然後道:「抱歉,宮禁甚嚴,我又性急等不得,所以就不請自入了,還請陛下恕罪。」
「不妨不妨,護國大人身份尊貴,普天之下,皆可自由行走。」嘯天大王微笑着說,給楊活賜了座,又問道,「護國大人從廣場過來,可有勸服那逆反之徒?」
楊活略一猶豫,心道,我是為了避嫌,才不去見周齊光,先來見你,說道:「九國樂盟規定,高狂以上樂師不得參與國政要務,所以此事……在下不便僭越,還請陛下見諒。」
嘯天大王臉色並無太大變化,顯然早料到楊活此等立場,只是輕哼一聲,道:「嘿,護國護國,如果連自己的國王都不保護了,談何護國?那你又回來作甚?」
老子回來當然是為了保護老婆孩子,咱不成是為了保護你這王八蛋嗎?
楊活坦然道:「陛下誤會了,護國之職,保護的是國土百姓,不受外敵的侵犯;如今只有百姓,並無外敵,在下回來只是不願同族相殘,手足互傷罷了。」
大王微怒:「哼,照你這麼說,本王就不是本國百姓了?你只保護那些黎民,不用保護寡人,是不是?」
「當然不是,陛下也屬於在下的保護範圍。」
「你這是在和稀泥!如今周齊光那反臣賊子,打着舊國的旗號,收買無知百姓跟風作亂,分明就是要逆上造反!你楊活在國內聲名甚巨,影響廣泛,要麼站我這邊,要麼站他那邊,沒有折中之路可選!」
楊活拱手道:「恕難從命。」
大王淡然道:「既如此,那就請護國大人作旁壁觀吧!只要你不在反賊那邊煽風點火,單單一個周齊光,不過是一個跳樑小丑,不足為懼。」
「在下也是這樣想。」
「那護國大人還等什麼,請回吧。」大王伸出手掌,示意其離開。
楊活眉頭一揚,不解地哦了一聲。
嘯天大王冷然道:「九國樂盟有規定,高狂以上不得參與政務,而寡人正是與群臣討論政務,想來護國大人必然不便在場,是不是?」
楊活平視着嘯天大王,從他眼中看到了狡詐與陰險;又看了一眼眾臣,從他們眼中看到了顧忌與猜疑;再看一眼黃老頭,如同古井,無波。
「呵呵。」他輕笑一聲,轉身離開。
此時,他心中才明白,嘯天大王寫信給他,誘他回國,只不過想得到一個自己不能幫周齊光造反的承諾罷了。只要自己不參與,這場和平抗議就只是一場無聊的鬧劇!
嘯天大王三兩句話,就套定了自己的立場。
唉,權謀之術真不是自己的擅長的領域啊……楊活只覺得有一種被玩弄於股掌的感覺,在他心頭緩緩縈繞,令他鬱郁不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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