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楓不知自己站了多久,然後聽到耳邊有個人嘆息,隨後換了身常服的詹康開了口:「我弟弟對兩個人很害怕。」
「越王和你?」韓楓問道。
「不是,是我父王和他師父。」詹康的右手在青灰色的城牆垛口上敲了敲,續道,「所以他們兩個人說的話,無論是什麼,他都聽。」
「我記得他小時候,我父王就跟他講過要對兄長敬重,永遠不可起謀逆之心,要好好保護我。我想,也許對於他師妹,他師父也有過類似的囑咐。」
詹康沒有繼續說,韓楓卻知道他的意思:正因如此,所以詹凡義無反顧地去,歐陽小妹理所當然地回。某種程度上,詹凡或許是個可憐人。難道功夫高,就不需要有人擔心安危麼?
詹康倒像是看穿了韓楓的心思,他道:「也許你以為我是個冷血的兄長,還不如你對他關心。但如果你是我見過的活命能力最強的人,那麼我弟弟就是第三個。」
韓楓一愣:「第二個是誰?」
詹康粲然笑道:「你也認識。」
韓楓回想江興幫的眾人,問道:「你總不會告訴我是殷九。」
詹康笑道:「當然不是,殷九遠遠排不上名。不過你若忘了他,我倒不覺得奇怪。」他下頜微抬,示意韓楓看向遠處。
官道上走着零散的幾個流民,其中一人背着個一人大小的包袱,滿臉苦相,走得很吃力。
那是江興幫的老六——苦字臉「辛苦」。
韓楓這才想起幫中還有這位頂級細作「辛六」,他暗嘆慚愧,心想自己何德何能,竟能排在六哥頭上。不過他這時的注意力並沒全放在辛六身上,因為辛六右手扶着身後的包袱,左手中卻提着一把劍——那是一把普通的鐵劍。
再普通的鐵劍,如果使用人不普通,那麼也會被「鍍」上一層光華。而這把鐵劍在韓楓眼中便有這樣的光華——他認得這是詹凡的佩劍。
為了不讓辛六的身份暴露,詹康和韓楓強忍着心中的疑問,耐心等待他一步一步挪進了清河城的大門,又見他到街上找了家不起眼的客棧,才在他在客棧歇腳一個時辰之後,到了客棧後邊的六角亭等着。
這一等,就等到了午夜。
韓楓和詹康兩個大男人在亭子裏邊午夜相對而坐,坐得久了,連二人自己也覺得彆扭,正在韓楓覺得該勸詹康回軍營找孟纖纖時,亭外終於有了動靜。
辛六扛着包袱慢吞吞地走進了亭子。他把包袱放在亭中心的桌面上,那石板桌面明顯偏了偏,然後他慢條斯理地解開了包袱上打的結。
包袱里果然是詹凡,正打着呼嚕酣睡的詹凡。
韓楓和詹康都鬆了口氣,詹康畢竟和辛六更熟悉,於是他對他拱了拱手,道:「六哥,多謝你。」
詹康擺出的既然是「葉四」的架勢,辛六自然揣着明白裝糊塗。他笑着一拍詹凡的頭,道:「老四,老么,你們知道我不便在江南久留。這孩子就交給你們了。」語罷,他將詹凡的佩劍留在一旁,抽身而去,就如同他從沒來過一樣。
辛六離開後不出片刻,詹凡忽地打了個噴嚏,睜開了眼睛。他剛醒來,記憶還停留在昏迷之前,他記得自己眼前是鋪天蓋地的山匪,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饑民提着竹竿木棍瘋子一樣衝過來,他殺了一波又一波,從沒有退卻半步。
他踩的地方正是之前那石塊所在,天地之氣源源不斷送入他體內,讓他神采奕奕,不知疲憊。他並不知道自己究竟殺了多少人,但卻知道他還有力氣一直殺下去,繼續殺下去,可就在這時,他忽然覺得頭被什麼東西砸了一下。
鐵劍就在他手邊。詹凡下意識地握住劍,心神一定,然後看向面前兩個黑影。
韓楓對詹凡身上冒出來的殺氣很熟悉,但如今這殺氣明明白白對着自己和詹康襲來,不由他略覺害怕。他擋在詹康身前,右手緩緩摸索着赤虹劍,但心中也知道在這種情況下,自己或許沒有能力擋住詹凡的全力一擊。
於是他及時喊了一聲:「詹凡,你怎麼了?」
韓楓不確定自己的聲音能否叫醒睡得迷迷瞪瞪的詹凡,詹康也叫了一聲,但兩人心中都沒什麼底氣。而就在兩人神經繃到了最緊的時候,詹凡緩緩放開了他手中的劍柄。
「大哥?韓兄?我……我沒守住陣麼?」
詹凡的語氣透着惶恐,這還是韓楓第一次見他露出這樣無助的神情,此刻的小王子更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渾然沒有平日裏劍指天下遇神殺神的氣勢和霸道。
他沒等二人回答,便一下子從桌面跳到了地上,卻痛吟一聲,身子一晃,險些摔倒。詹凡並不是嬌生慣養的小王子,能讓他都哼出聲來,可見這痛並不尋常。韓楓與詹康一邊一個扶住了他,見他身上並沒有外傷,韓楓才想到另一個可能:「你殺了多久?」
詹凡啞然無語。天地之氣能被他肆無忌憚地借用,自然也就有歸還的時候。彼時殺得多暢快,這時脫力就有多厲害。他展開手掌,只見手心一片血肉模糊,而鐵劍劍柄上則沾滿了斑駁的血跡。
這是韓楓第一次見到詹凡流血,詹康眉頭皺了皺,撕下自己的衣襟,蹲在弟弟身邊仔細包紮。詹凡努力張着手,他不再呼痛,在四面環視如今的所在後,不無慚愧地低下了頭:「我們是在清河城麼?」
「嗯。」韓楓跟他結伴同行這麼久,也知道他想問什麼,「歐陽姑娘在侯府休息。她應該沒什麼大礙。」
詹凡輕哼了一聲:「禍害活千年,她當然死不了。但是……那些山匪已經攻到哪兒了?」
韓楓和詹康對視一眼,這時才發現那「包袱皮」裏邊還有一封信。
信上的字平淡無奇,一如那留信的人一樣普通,但內容卻正是眾人都想要的:「山匪共五萬餘人,兵分三路包圍清河。東路兩萬、南路兩萬、西路一萬。十八連盤陣已被盡破,破陣人為陣法高手,我追蹤不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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