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廄之中,天馬的騷亂並不如想像中那麼可怕。
這些天馬野性未馴,被關在馬廄中,原本便不情願,但有暴雪彈壓,天馬們也只能勉強壓着性子,可不知此時是怎麼了,竟然躁動起來,甚至有些天馬試圖撞擊馬欄,沖脫而出。
暴雪和夜被關在旁邊獨立的馬廄中,兩馬的反應倒還算正常,除了暴雪偶爾嘶鳴一兩聲命馬群安靜以外,再沒有其他動靜。
見不是暴雪作怪,韓楓的心已經放下了一大半。他靠近馬欄,看那些燥亂的天馬,這才發現這些馬並非僅是燥亂,而是害怕。
不少馬的鬃毛都炸了起來,像是被逼到角落的豺狼虎豹,因為懼畏而裝出一副可怕的樣子,再被逼一步就要反擊。
「是什麼要來了?」韓楓心中奇怪,他並非沒有見過天馬惶恐的樣子——那時大青山西端天災地火之際,天馬被嚇得落荒而逃,較之現在有過之而無不及。它們現在的樣子,若換在人身上,多半是個若小的乞丐被攔路劫匪相逼,雖從武力上相差甚遠,但還是有一搏之力。
可偏偏暴雪和夜卻能安之若素,難道是說這威脅對破障之馬並沒有作用麼?
而恰在此刻,外城西北角的鐘樓忽地響起了鐘聲,聲音宏遠悠揚,其中帶着幾分催促,一如當日西代北代聯軍攻城時,城樓守衛擊鐘示警。
「夜,我們走!」他本來想帶着暴雪走,但見騷亂的天馬群還需暴雪震懾,便拉開了夜的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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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韓楓驚訝的是,城外空空如也,並無一兵一卒。
「何以鳴鐘?」柳泉、明溪、離娿幾人這時也已趕到,柳泉往外看去,亦是看不到半點危險。
那守在鐘樓旁的幾個士兵卻像見了鬼似的,臉色煞白。其中一人指着遠處,道:「那……那山在動……我們本來也以為是自己眼花了……從今天凌晨就開始注意着,可方才,那山又動了。」
「山?」韓楓順着那士兵的手看去,只見遠處西方的天地交界處,果然有一座矮山。那像是個小土坡,在午後陽光照耀下,發着灰色,又微微閃着白光。他攻打豐州時從北而來,在城牆上時也全神貫注於對敵上,倒是記不清楚這西邊是否真的有這麼一座山。
他看着那矮山,忽地覺得那「山」果真動了一動——可因為距離太遠,又看不十分真切。韓楓揉了揉眼睛,皺起眉頭,更仔細看了過去。那「山」並不像是尋常的山,山上似乎有着一層毛茸茸的光暈,卻並不像草木植被。而若以那天地交界處的其他景物為標看那「山」,則能覺出那「山」確實在動,而且速度很快。
它幾乎是在向着豐州衝來!雖然距離甚遠,但只怕再過半個時辰,它也到了。
「究竟是什麼?」韓楓還在思索之中,卻聽明溪忽地驚呼一聲。
離娿忙問:「怎麼了?」可明溪卻根本沒有回他們,她扭頭就沿着石階向城下跑去,速度之快,甚至連韓楓一時都沒有跟上。
到得城牆下,明溪翻身就縱上了「夜」,一提韁繩,叫了聲「開門」,一馬當先,竟往外城西門衝去。
「明溪!明溪!你慢點,等等我!小心!小心!」韓楓在她身後連聲喊着,無奈夜的速度實在太快,就連他也跟不上,兩人相離越來越遠,他眼睜睜瞧着明溪一騎絕塵出了城門,向西而去,其他人都隨在他的身後,自然更加無法阻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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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之後,韓楓才帶着暴雪追上了明溪,而這時,明溪也已到了那「山」前。
走到「山」前,才能看到那並不是「山」。那物龐然巨大,周身白毛,喉間咕嚕出聲,正趴在明溪面前,默默垂淚。
這是白毛斑虎,正是與明溪失散已久的「白雪」。
而在「白雪」身旁的,除了明溪以外,還有一名女子一位少年。那少年雄赳赳氣昂昂,臉色偏黑,雙目炯炯,正是黑子遺子——梁鈞;那女子相貌秀美,一雙桃花眼燦若星辰,則是半夷女虞天星。
「鈞兒,天星,你們怎麼來了?」韓楓問出話時便不由自主笑了起來,他倒真是多此一問,二人能來,自然是借了「白雪」之力。不過「白雪」原本被關在鋒關芒城,能夠將「白雪」放出來,那多半借的是梁鈞的「家傳功夫」了。
「師——大哥哥……」梁鈞張口本要喊「師父」,可是想到與韓楓的約法三章,便又重喊了「大哥哥」三字,可他在鋒關芒城已久,也知韓楓並不是尋常人,故而這句「大哥哥」喊得帶出幾分怯意,再不似此前那麼沒心沒肺了。
韓楓也知道梁鈞對自己的生疏感,不過他許久未見這孩子,此刻相見,心情大好,便往前一探,已把他抱着高高舉起,笑道:「怎麼,這麼久不見了,功夫練得如何?若讓我知道你偷了懶,可要好好罰你!」
他這一抱一逗,梁鈞到底是個孩子心性,立時想到了剛跟韓楓認識時的時光,也對他覺得親切起來。他是個男孩子,不肯服輸,聽韓楓用話一激,立時回道:「才沒有!你教我的功夫我每日都勤加練習,從沒有一日懈怠,不信的話,您就問虞姐姐!」
「是麼?」韓楓哈哈一笑,又看向明溪,「明溪,你總覺得我有暴雪,離娿有夜,你卻沒個合適的坐騎,現在『白雪』來了,你可不必再發愁了!」
明溪「咯咯」一笑,摟着「白雪」的頭輕輕把淚擦乾,道:「好『白雪』,好『白雪』,你定是知道我在這兒,才來找我的是不是?你也想我是不是?」
那白毛斑虎嗚咽着點了點頭,將頭往明溪身上蹭了蹭,竟似聽得懂人話。
見明溪難得開心,韓楓也覺心頭暢快,看虞天星站在一旁怯生生地臉現悲苦,他又覺心頭一軟,問道:「天星妹子,這一路過來吃了不少苦頭吧?你們怎麼忽然想着離開鋒關芒城的,婉柔呢,她人可好?」
豈料,他剛一提「婉柔」兩字,本來嘻嘻哈哈的梁鈞卻忽然停了笑聲,「哇」的一下哭了出來,叫道:「婉柔姐姐她……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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