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卓小令住處,駱行見韓楓態度始終不冷不熱,暗忖他官宦之後始終對自己這樣的匪徒之後懷着幾分輕視之心,遂冷笑了兩聲,打了個哈哈,轉身離去。
韓楓見駱行臉色不對,心知他對自己多半是起了誤會,可如今事有隱秘,攙和進來的人越少越好,他能自己離開,那是最好不過。他定了定神,敲門喊道:「小令,你在嗎?」
原本說見卓小令只是個藉口,但到了他家,韓楓才想起卓小令為人機靈,又跟柳泉很好,倒不如真找他幫着想想法子。
可是,他也拿不準卓小令在不在家。
叫完門之後,屋中隱約有動靜,但過了好一陣子,也沒人來開門。
韓楓有些着急,把那門拍得山響,又喊了一聲。
卓小令沒回聲,倒是隔壁有人伸出頭來,吐了口痰,又罵了一聲:「大晚上的不睡覺,吵什麼吵?」
這時駱行早已離開,韓楓一個人在匪徒之後的聚居區,心知若犯了眾怒,自己絕沒有好果子吃。他左手縮回袖子裏握緊了寒鐵劍柄,渾身繃緊了勁,壓低了嗓子道:「小令,快開門。是我,韓楓!」
屋中「稀里嘩啦」地響了一陣子,韓楓又耐着性子等了一會兒,終於聽見門閂有聲,而後門開開,一人伸手把他拉進了屋。
屋內油燈昏黃,照着卓小令的臉也忽明忽暗。這屋子狹小逼仄,而且很亂,韓楓剛一進屋,險些就被個橫倒的椅子腿絆一跤。他往四下瞧去,只覺連自己落腳的地方都沒有,也不知卓小令在這麼亂的地方怎麼住着。
「唧唧唧唧……」
一聲怪叫在屋角響起,韓楓一驚,側目撇去,見一隻拳頭大小的老鼠閃電般沿着牆角躥過。
「呵呵,楓哥哥,我屋裏有點兒亂。剛想整整再讓你進來,沒想到你催得急。」卓小令眯着眼訕訕一笑,伸手抓了抓滿頭草窩般的頭髮。
這何止是有點兒亂。
韓楓暗自腹誹,勉強笑了笑。他這時倒沒有嘲笑卓小令的心思,反而對他起了幾分同情。自己家中如今也不見得比他家中好多少,以前父親在家裏時還整理整理,如今就自己一個人,從早到晚忙得團團轉,回到家裏就想着倒頭睡覺,哪裏還顧得上收拾屋子。
而卓小令的父母在他十歲時就雙雙染疾而亡,到如今又是十年,他屋子亂,也是情理之中。
韓楓找了個勉強能坐的椅子坐下,道:「小令,今天柳泉被抓了,你知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卓小令本靠在一個柜子前,聽他這麼一問,身子卻一晃,神情也有些不大自然:「我……我怎麼會知道?你問我做什麼?」
韓楓道:「我想着要去看看他。可是我太笨重,只怕沒到大牢前就要被發現。你輕身功夫好,能悄無聲息地靠近……不如你幫我去看一眼,怎麼樣?」
卓小令臉上一白,忽地輕笑了一聲:「原來你找我,就是為了讓我幫忙的。」
韓楓不料他的語氣忽地變得這般漠然,他怔了怔,道:「小令,你不肯麼?」
卓小令笑道:「幫就幫了,也沒什麼。不過我要是被人發現,也要被抓進去,你想過沒有?」
「我……」韓楓語塞,暗想自己所求的確有些不近人情,可是卓小令隱遁身形的功夫極厲害,他又是慣於高來高去的,這個忙他若不願意幫,離都就再沒人能行了。更何況,平日裏他和柳泉幾人也對卓小令甚是照顧,向來以為大家是親密無間的朋友,怎麼如今到了幫忙的時候,說話卻這般生分。
他越想越是憤憤,忽地站了起來:「也罷。幫不幫原本就是人情,我也犯不着非要求你去。既然你害怕,那我自己去就是!」
「哎。」卓小令卻一攔他,哈哈一笑,「楓哥哥,您還真生氣了?這樣,去我一定會去,不過不是今天。你等明天,明天要是柳泉還沒被放出來,我一定去!」
「明天?」韓楓一愣。
卓小令笑道:「對,明天。我跟你打賭,柳泉自己絕對有法子出來。再者,我若去了,你想要我說什麼,又想怎麼幫他?咱們幾個人裏邊,柳泉最聰明。你能想到的,我能想到的,他都想得到。如果他都沒有法子,我們去了也是白去,只是添亂。」
「是啊。」韓楓這才冷靜下來。他凝眸沉思,暗忖自己這幾人中,屬柳泉最聰明,他如果都沒有法子,依着自己這點小聰明也只能添亂。
可若柳泉真的沒有法子,自己便眼睜睜看着他死麼?想到這兒韓楓忽地一陣好笑。離都中的人都是自私的,照着他原本的想法,寧願柳泉被殺了,也好過柳泉把他藏着寒鐵劍的事情抖落出來;但不知怎地到了這會兒,他卻更關心柳泉能不能平安出來。從小到大二十幾年都在一起,他早已把柳泉當成了親生兄弟。
他苦思無法,但也只能先照着卓小令所言去做,但不知怎地,他總覺得卓小令的目光和平日裏有很大不同。那目光之中,有擔心,有悲傷,可更多的,卻是一種奇怪的笑意。
※※※※※※※※※
從卓小令家中出來後,韓楓才覺背後冒出了一層冷汗。
他不知不覺走到了瀨離河畔,抬頭瞧去,只見天空浩瀚,那顆「災星」離穹頂還有一小段距離,算起來,也許再過兩三個月,就是柳泉所指的「亂世」了。
入秋之後,因為天氣轉涼,來瀨離河洗冷水澡的人日益減少。如今到了深夜夜涼如水,這瀨離河畔更加空無一人。在這時,韓楓卻忽然想起半年前的那個夜晚。
那時瀨離河畔也是如此沉靜,在河邊,柳泉第一次跟他說了那句話。
「等闖出去之後,我就要把這天捅個窟窿!那些欠我的,欺我的,一個不落,我都要討回來!」
韓楓輕嘆一聲,暗道:「柳泉,可要記着這句話啊。」
他靠在一株檉柳樹旁,正在想着往事,卻聽有腳步聲傳來。
「快些走。」
有人低聲催促。
「什麼人?」韓楓一愣,忙伸手一扒檉柳樹的樹結,蹭蹭幾下爬到了樹上,找了一處枝幹繁密處藏起身形,往下看去。
他身上穿的衣服是離都最普通的褐衣,在晚上看上去,與大樹的顏色都是黑色的,此刻伏在樹上,只要不動,旁人斷然發覺不到。
那一行人走到距檉柳不到十丈的地方停下,韓楓凝眸看去,大吃一驚,幾乎喊了出來。
來的總共有十個人,其中四個他都認識。當頭的一人是邢侯,緊跟在邢侯身邊的是黃計都,另一邊的是譚千百。而這三人身後的,竟然是柳泉!
兩個大牢看守押着柳泉,其餘幾人看服飾應是邢侯的貼身親兵。
「天吶!」韓楓吸了口氣,手捂着嘴,只覺心臟撲通撲通地跳着,幾乎要從嘴裏跳出來。
幾人站定後,黃計都先發了話,叫幾個士兵到四下站好,提防離都的人擅自跑來。
邢侯見幾人站好,又見四下無人,便對柳泉點了點頭。
柳泉呵呵一笑,走到瀨離河畔,竟把身上衣服脫去,隨後「撲通」一聲,跳進了河裏,而後划水向河心游去。
本書讀者群:294/816/910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11s 3.947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