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杜倫會面之後,韓楓才將目光轉向了譚伯身後的其他人,於是他見到了另一個熟悉的面孔。
北代為了表達誠意,送了一批半夷女當做禮物,而很顯然,虞天星是這些半夷女的領頭人。
十幾個如花似玉的女人讓行宮平添了不少生氣,甚至連芒侯的眼神也活分了許多。男人們並不知道半夷女被柳泉洗腦之後跟正常的女人相比有什麼不同,美色當前便是最好的迷藥。韓楓在頭痛之餘,卻也樂得見到行宮中多了許多「自己人」。誠然,這些人都是柳泉的眼線,但她們同樣不是芒侯的人。
與杜倫相同的是,虞天星也哭得稀里嘩啦。淚水噴涌而出,將她的妝容沖得一塌糊塗,但縱然如此,她的美貌依舊是行宮之中最出眾的——當然,這只是因為離娿暫時不在。
韓楓在行宮接待來自離都的貴客時,離娿正在寢宮看着從象城附近飛鴿傳來的新訊息。一切都按照韓楓設想的那樣進行着,軍糧的問題已經全部解決,在今後的日子裏,紫金也將每三月一次從方余村送到鋒關芒城。
離娿鬆了口氣,她揉了揉自己瘦小的肩膀,手指所觸皆為滑順的綢緞。她抬起頭看着對面的落地鏡,鏡中的女子一身錦緞,畫着濃妝,臉上帶着不該屬於這個年齡的成熟。她小巧的面龐上搽了厚厚的粉,白如紙的眉心還點了硃砂鈿花。她微微出神,直到宮女前來,請她去行宮正殿,作為**之主,正式接收那些半夷女。
作為夷族祭司,離娿並不喜歡半夷女,她對她們的確同情,但心底深處,卻對她們很陌生,這陌生之中,甚至帶着一些敬而遠之。所以,當她站在大殿中央,站在韓楓身邊時,完全不知該如何應對面前的一切。
那些半夷女像拜神一樣齊刷刷地跪了下來,對着她嚎啕大哭,像是久未見親人的兒女終於找到了慈母,恨不得一個個撲到她懷中來,蹭她一身眼淚鼻涕。離娿何曾遇到過這種情形,說到底她仍是個人事不知的小丫頭,見到一群女人撲過來,第一反應便是躲到韓楓身後,只差沒有動用驅蟲之術,讓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半夷女一個個倒在地上無疾而終。
而正殿上其他男人也被「嚇」得不輕,誰也沒有料到半夷女對離娿有着如此近乎於病態的狂熱。韓楓或許猜到了一點,但也沒有做好足夠的心理準備。他是見過虞天星和那些半夷女如何捨身求仁的,便拍了拍離娿的肩膀以示安慰,低聲道:「習慣就好。」
離娿苦笑對着眾人做了個免禮的手勢,隨後有條不紊地安排人帶這些讓人頭痛的女人進了**。
此次北代送禮前來,大禮為城,小禮為人,禮物既然皆已收下,接下來韓楓該考慮的便是如何接管離都。
飯席之間,譚伯坐的位置在芒侯之下,卻列在五司之前。這是對他客人身份的尊重,同時也明擺着告訴他,他在鋒關芒城裏,只是做客,並沒有成為自己人。譚伯敬酒的時候酒杯都在晃動,他一直想說什麼,卻一直不敢說什麼,他整個人都處在一種進退兩難的境地,這一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顯然譚伯放不下離都城主的位子,但他也知道芒侯很有可能不讓他繼續做下去。席上眾人,他能夠依賴的只有韓楓,可是對這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長大的小子,他並沒有過多的印象……而對於如今的他來說,沒有印象甚至比有印象來得讓人心安,畢竟他在離都時作威作福,並不善待囚犯。他只求韓楓跟自己一樣對離都發生的一切都記得模糊些。
譚伯希望所有人都看不到自己,從而忘記離都城主還需更換這件事,但芒侯、韓楓、詹仲琦都是何等樣人,如何能夠輕易放過這麼一塊大肥肉。
在「客人」面前,芒侯始終要給足韓帝面子,酒過三巡後,他對郎天野微微用了個眼色,便對韓楓開口問道:「請問聖上是否有離都城主人選?」
人選本是事先就已經商定好的,芒侯問這麼一句話也只是走個過場。韓楓自然明白他的心思,便依着詹仲琦傳來的話,微笑道:「民曹徐文煥做事細心,又熟諳工事,應能勝任離都城主一職。」徐文煥是西代司寇徐昀的堂兄弟,如今身為民曹,主管芒城房屋修繕,農具製作等。
芒侯滿意地頷首道:「徐文煥的確能幹,既如此,便擬旨命他擇日赴任吧。譚伯,他新人初去,還望您能多多提點。」
這後一句話是向譚伯說的,譚伯正喝着湯,手腕一抖,調羹偏了偏,羹湯汁水順着鬍子流下來,滴滴答答地瀝了一身。他忙不迭地放下調羹,雙手虛抱拳,強笑道:「不敢,不敢。小人一定竭盡所能,輔佐徐大人。」
芒侯笑道:「譚伯這就客氣了,論資排輩,您還算我們的前輩,哪裏需要如此謙虛?等離都的事情交辦好了,您就再回來,咱們老哥倆多年不見,也該好好敘舊。此後就只當我們鋒關芒城是自己家好啦,也該享享清福了,哈哈哈。」
譚伯的臉色越來越差,但當着芒侯的面上終究不敢發作,他拿起手巾擦了擦灑落的湯水,低頭說了一句:「我是老了。」
然而,這句話隱在芒侯中氣十足的笑聲中,沒幾個人聽到,更何況不等他講完,韓楓又朗然開了口:「愛卿,離都城主已定,但手下還是缺幾個得力幫手。朕這位故友,雖然雙腳殘疾,但滿腹經綸,又對離都瞭若指掌,是書記官的不二人選,不知卿意下如何?」他伸手所指,是坐在酒席末位的杜倫。
一時之間,眾人都齊刷刷地轉頭看向了那個貌不驚人,身坐輪椅的青年人。杜倫身無官職,能夠參與到酒席之中,完全是由於身份特殊。滿座之人對他來說都如天上星辰般不可高攀,他如坐針氈,生怕說錯做錯,故而縱使眼前酒菜誘人,他始終正襟危坐,筷子就齊整整地擺在手邊,連動都沒有動過。喜悅和緊張兩種情緒讓他一直無法集中精力聽席上人的說話,故而直到眾人都看向他,他才恍然大悟:自己那位兄弟,是把自己推到風口浪尖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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