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心 第三百九章 權現(七)

    進廟,攔住風景的照壁刻畫着展翅飛翔的金翅鳥。我神念向庭院深處掃,石沉大海。

    這倒沒有超出我的預期。繞過照壁,第一進庭院兩側的洞門都上鎖,分別書「左耳」、「右耳」。正前的殿未上鎖,門檐上掛着「齒神殿」的匾額。

    &要我往這裏走吶。」

    便推開口神殿一扇門,大殿廣可跑馬,陰氣森森,里供着一尊丈二高的金翅鳥銅像。供台上有豬頭、牛頭、羊頭等冰涼的血食,放得似乎長了,有些臭味。我摘下供台的香燭,看大殿六丈高的天花藻井,一格一格都是酥油花雕的金翅鳥,仿佛上千隻眼睛注視我,久了有密集恐懼症。忽然聽到背後有鳥厲喝,

    &哨的小妖,吃了豹子膽,闖到這裏來!」

    我心想,這妖怪是從銅像後的壁繞過來。它渾身散發着道胎金丹的氣息。這是出發前我沒意料到的情況,山海經里記載妙翼手下至多是上品金丹。

    我急回首,是一隻鈎子嘴鳥妖,金翅,披血紅色道袍,一望即非善類。我一抬手發出一枚神雷。那妖還待問我,已經挨了一記。

    &不是這裏的,是外面來的金丹!」

    塵埃里那鳥痛聲驚叫。它爬出來,我的神雷竟然沒有穿透鳥妖心肺,只轟去了它的一足。

    我心想,挪移得好快!那邊想着,這邊我已經拔出銀蛇劍,一躍過去補刀。

    劍裹挾狂雷,將那塊大殿精鋼般的石板砍了粉碎。妖怪就沒有蹤跡,我撲了空。

    我一抹額頭上汗,大意了。那鳥怪瞬息飛到我頭頂上,在六丈高處爆喝,「受死!」

    大殿一晃。天花藻井上的上千金翅鳥化成無數金劍,箭雨那樣落了下來。神雷和銀蛇劍與金劍交錯。金劍碰上神雷,融化成酥油滴下來。我一路撥擋移動,翻到齒神殿的出口,全身法衣沾滿滾燙的酥油,狼狽地滾了出去。

    頭頂一空,壓力一松。我幻出風雷十翼,也飛在第二進殿院,與前面齒神殿的鳥怪對視。

    它咬牙切齒,邁在齒神殿門檻上卻不走出。

    &友,我來助你。」

    後面的殿堂里又傳了一聲鳥叫。

    我念動回身,右臂已經被穿了一個小洞。銀蛇劍一時失手跌下。我忍疼落下,用左手忙抓回劍。

    一條鞭子般的長舌透過我的罡氣護甲傷了肉身。

    後面的殿掛着「舌神殿」的匾額。一個粉色道袍,金翅,火鉗嘴的鳥妖縮回長舌,獰笑。

    第二個道胎妖怪。

    第二進殿院左右的洞門也鎖了起來,分別叫「左目」、「右目」。那火鉗嘴鳥妖守在中軸線上。要前進,只有從它那邊硬闖。

    火鉗嘴鳥妖再次射出長舌,這番有了防備,我用風雷十翼閃過,左手神劍削上長舌,截成兩段。又補上神雷,把掉在院子力度那段煉化。

    這個回合,在我背後虎視眈眈的齒神殿鳥妖沒有趁勢夾擊,只是叫罵。

    我心裏一寬,想,它怕是不能隨意離開守殿。

    才有計較,火鉗嘴鳥的長舌再一次射來。只一個呼吸,它的肉身便復原了!元嬰都未必做得到。

    我全不敢怠慢了,運轉畢生真元,張口一吐,噓氣成雷。百十道神雷劈面朝舌神殿轟了過去。殿堂塊塊碎裂,不管銅鐵木石全部炸開。風雷十翼一振,我從廢墟上急速穿過。

    身子馳過一半,又一沉,還是那條舌頭從廢墟里鑽出,先是纏住我的腿一拉。我不及劍削雷劈,凝起真元抗了一下。舌頭沒有扯掉我的腿,順勢爬上我的腰,將我捆了下去。

    焦頭爛額的火鉗嘴鳥跟着爬出來。不等我轉劍劈它,那火鉗嘴向我脖頸夾過來。我猛一轉頭,歪過脖子,火鉗嘴掠過我的首級。葉里雪給我捏的剪刀鳥嘴正巧碰上那妖的細長脖頸。我念頭一動,張開剪刀嘴,往它脖子一剪,鳥頭咔嚓剪斷,頸血噴上我的臉和法衣。舌頭再不能捆縛我。隨後我銀蛇劍到,又把那鳥怪的殘餘身子再斬成兩段。

    葉里雪給我捏的假臉看來不只是裝飾和欺敵,還有兵器作用。可惜只剪了那金丹一下,五色泥的鳥嘴就報廢了。泥巴捏的假臉碎裂,露出我的真面目


    我掙脫沒有靈性的鳥舌,心有餘悸地離開舌神殿的廢墟。不久,那死掉鳥怪的數截遺體化散成數股青煙,又聚合在一起。被我轟成廢墟的舌神殿也化成煙霧,虛實之間,似乎竟要復原。

    我看第三進是一座高樓,題匾稱「十二重樓」。前方敵情不明,不知是否還有第三個道胎金丹。但原地稽留,又要和那不死的鳥纏鬥。我權衡了一下:修真界一個元嬰至多有二十來個金丹弟子,能得到真傳晉升的道胎一般只有一個,近乎一份衣缽單傳。妙翼可不是育英名師,他心腹重地不會讓外人把守,賭它招不到第三個道胎吧。於是邁入了第三進十二重樓。

    果然舌神殿的道胎妖怪也沒有追來。十二重樓內幸無妖怪,只有激烈的罡風沖盪。風可以吹裂凡物的肢體百骸,便是岩石也能擊碎。可我有雷法總綱並不畏懼,捏起風訣,罡風環繞我而行。

    我周圍形成了一個無風的眼。我靠在樓閣的過廊,暫時安下心治療左臂的傷勢。我把裂開的假臉全撕掉,在左臂的空洞裏灌入極品斷續膏,填補骨髓和血肉,又補食黃芽丹,接濟轟平一座大殿消耗的真元。

    我取出師尊賜下的金翅鳥本形法界,重溫了一遍。師尊繪製的法界圖是翼展達到十里的金翅鳥。我們本來是按照計劃是按照他標註的金翅鳥習慣和特性對敵。古怪全在這廟裏,廟外的金丹和地形我們了如指掌。線人們偏偏從來沒進過這種元神府。

    這座廟無疑是一個法陣,在裏面無法調用靈氣,一切戰鬥消耗的都是我本身真元,憑轉運真氣恢復肉身異常緩慢。沒有我宗的丹藥支撐,我是絕計無法走下去。

    我回憶方才的戰鬥,左耳、右耳、齒神、舌神的匾額紛至沓來。

    呀,我歇的這棟樓叫十二重樓,不正是道教代指的咽喉嗎?

    心念一動,我把法衣上沾的火鉗嘴鳥血抹滿師尊的法界圖。法界圖好似罩了層霜,忽然血跡散去,妙翼的原形已經不見,圖上代之以一組廟宇院落,正與這棟元神府相合!

    ——妙翼是用黃庭內景之法轉換他的五臟六腑!

    我串了起來。

    黃庭經是道門古經,分內景與外景。外景煉皮囊,內景煉臟腑,觀想諸般身神,駐守軀殼各處。這門妙法輾轉到妖族手上,妖都要轉成人形修煉,它們的原形等於多了一副本命軀殼,個別天資卓絕輩就籍此法門轉換自己的軀殼。當時我初逢蛇母,她就把九頭蛇身幻出九座夾道相連的高台宮室,這是煉通了黃庭內外景。

    這妙翼至少煉通了內景經。我在的元神府就是他的原形所化。元嬰妖怪的原形奇大,凡有外敵鑽入腹中搗亂,不便用真元煉化,內景法界壓制外敵調遣靈氣,各處駐守身神不斷消耗。

    那口神殿和齒神殿就是妙翼的兩處身神,它們分有了妙翼的氣息,我無法滅盡,但身神也無法離開本宮。

    我暗罵,我要找到妙翼元神,不知前方還有多少個他分身的道胎金丹。

    我念着法界圖上密密麻麻的宮殿名:耳神、目神、肺神、胃神、腸神、腎神、膀胱神……停在了上、中、下丹田三處的腦神宮、絳宮與臍下宮,一切修真者軀殼最關鍵的三處。

    妙翼似乎沒有在意我,純是內景中的身神自然激發驅除,他的本尊必有更要緊的事情去做,無法過來。我進來時候,他加固了陣法,分明中了我的疑兵計。他該待在三處之一,源源不斷真元注入陣法樞紐,防禦不存在的崑崙真人們。

    恩,廟宇立足的山崖下必是螺髻山的陣法總樞。

    我理出了思路,摸了下左臂,血肉彌合,已經好了十之七八。捏一個風訣,順着十二重樓的罡風之勢飛了出去。

    又進入一條新長廊。長廊上是昏黑的天空。我冷冷一笑,原地一躍,升到十丈處頭頂觸上堅物,彈了回來。果然無形天空實是幻化。我又走到分割各塊院子的紅牆前,給了一記神雷。猶如被重炮轟穿,紅牆打出一個洞來。我看到又一個院落。

    果然都是金翅鳥的血管所化。我一躍穿過洞。那缺口又以肉身可見的速度癒合,身後依然是一堵完好的牆。

    &就一路直穿到金翅鳥的心臟。」我從法界圖找了一條最近的路,呼嘯着以雷開道。

    連着洞穿二十幾道牆壁。天空忽然轉暗,瀝瀝下起紅雨來。我的法衣沾雨而爛,透出裏面罩着的獅子甲。

    是強酸雨。腐蝕性不及蕭龍淵的蛇血,但金翅鳥的體量比我太大,這點血雨也能化我成膿血。狹隘空間不便挪移,又不能把真元浪費在加固罡氣護甲。我從葫蘆里放出一隻紅翼百猿道兵,傘蓋般頂在頭上,遮蔽我身體。

    又擊穿七八堵牆,頭頂的葫蘆道兵形銷骨立,堪堪化去,我收回葫蘆,再放一隻出來頂在頭上擋紅雨。

    輪替了五隻葫蘆道兵,繞開了一切攔道的道胎身神,我走到絳宮的大屋檐下。這宮門上了金鎖。三大重地,神雷也轟不開。

    我心裏嘲笑,又取變鉅子的金手指開鎖而入。

    宮門一開,龐大的神念驚濤駭浪般卷過來,把我壓在宮殿的牆上。

    我未有即死,來人的神念轉衰。宮正中端坐着一個泥塑木胎般端坐的金翅鳥,正是我見過的妙翼。他雙翅垂下,簡直猶如披了一件放射金光的袈裟。

    方才的神念也是應激的防禦。它的元神出遊,不在此處。

    我走近去,持劍砍金翅鳥妙翼首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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