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農場 第四十四章 雨害

    看着如同痴呆了一般的上官婉兒，李楊心裏掠過一絲愧疚。

    在這個時代，認識到環境對水土流失有影響的人，真的不多。在一場歷經三年的大旱之後，有一場雨降下來，無疑是個福音，作為一個溫飽不擔憂的政府官員，能夠為了一場雨，去為治下的百姓開心，已經證明這是個好官了，最起碼有着一顆為民的心，自己不僅打破了她的開心，把她從天堂放逐到地獄，已經很殘忍了，現在還在把責任堆到她的頭上，實在是說不上公平。

    可是，到這個世界短短的幾個月，李楊已經看到了太多的悲傷和痛苦，從下車見到的妞妞的父親的屍體開始，就不斷的去體會這種無處不在的生死的壓力！妞妞的母親，病死或者是餓死在床上，死的時候，一定是很擔心自己的丈夫和年幼的孩子，所以死了以後還不閉上眼睛；年幼的妞妞，如果沒有自己出現，一個人在那片已經成為無人區的地方，最後的結果，一定是呼喊着爸爸媽媽，活活的餓死，一想到那個場景，李楊心裏就忍不住害怕，所以他總是在慶幸，慶幸那一陣怪風，能夠把自己送到妞妞身邊。

    後面遷移的日子，一具具屍體，一堆堆白骨，李楊雖然沒有親眼見到這些人的死亡，卻可以想像得到，他們死亡時候的痛苦，沒有糧食，沒有水，逃難的過程中，同伴一個個倒下，沒有力氣去埋葬同伴，只是漫無目的的往前走，就為了一個生存的希望，一直到自己也支撐不住，倒在地上，發出無助的嘶喊，最後也成為眾多屍體中的一具，卻死死的不肯閉眼，就為了問一問蒼天，有沒有開眼！李楊不知道是不是有人靠吃死去的人的屍體活下來，但他毫不懷疑這種情況的存在！或者，就有那麼一些父母，在自己倒下的時候，告訴孩子，把父母身上的肉，吞下去，一定要活下去！也或者，有人在路上，看到前面倒下的同伴，再也抑制不住飢餓的煎熬，撲到奄奄一息的同伴身上，血淋淋的用牙齒撕咬下一塊血肉，也不去咀嚼，一邊狂笑，一邊流着眼淚，吞下那救命的肉塊！

    看到那些屍骨的時候，李楊一直在內疚，自己不能夠去掩埋他們；也一直在慶幸，自己有汽車，有足夠的糧食和水，能夠順利的走出那片吃人的大地，要不然，自己和妞妞，也只能是那些枯骨中的一員！對於死亡，李楊看到了很多，但是他依然要說，看不到希望，看不到前途，就那麼活活的餓死，渴死，死了也不能安寧，就在那荒原上，慢慢腐爛，慢慢成為一具具白骨，最後被塵土掩蓋，這是世界上最痛苦，最殘忍的死法！

    你能夠想像嗎？一群人，慢慢的，就變成一個人，在那荒原上，四周一片死寂，沒有風，沒有草，沒有樹，沒有動物，甚至沒有聲音！唯有天上的烈日，炙烤着你虛弱的身體，你沒有食物，沒有水喝，沒有了同伴，沒有了力氣，到最後無助的倒在地上，就在一片死寂中，眼睜睜的等着死神來帶走你的靈魂……

    正是因為這些，李楊才會失去控制，他不想，他真的不想！不想去再看一次那種悲慘的場景，不想去再看到那些死不瞑目的眼睛！所以，在想到那些可怕的後果，想到那些即將出現的災難，他害怕了！他真的害怕了！

    所以，他必須說出來，必須告訴上官婉兒，所有的，所有的，可能出現的，恐怖的災難！他只是一個人，做不了太多，而上官婉兒，是這個郡的郡首，只有她，才有那個能力，去阻止所有將要發生的災難！

    上官婉兒突然無比痛恨眼前的這個人，無比痛恨他越來越低沉，越來越冷酷，宛如地獄裏面的死亡使者，宣告一個人，或者一群人死亡預告的聲音：「我不想恐嚇你，上官郡首，我剛才說的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瘟疫！乾旱三年，你面前的這片土地，吞噬了太多的生命！有很多的屍骨，就那麼散亂的丟棄在那片土地上，沒有人去掩埋，沒有人去收斂，沒有人去處理，瘟疫就潛藏在這些屍骨的後面，沒下雨的時候，烈日的暴曬下，這些死神的代言者還能夠收斂着不爆發，可是，只要下雨，雨水流動，那些恐怖的病毒，就會從沉睡中甦醒，然後隨着雨水的流動，瀰漫這片土地！」

    「上次的瘟疫，說起來，算不上瘟疫，只能說是兩個小的傳染病！可是，這次可能爆發的，不是那麼簡單的東西！上官郡首，你知道嗎？」對面的那張嘴仍然在一開一合，用世界上最平淡的話語，說着世界上最惡毒的預言：「霍亂，鼠疫，虜瘡……，我不知道會是那一種，或者是一起出現，但是我知道，只要出現，那麼，整個襄樊郡，甚至整個大中華國，都將成為人間地獄！恭喜你，到那個時候，你將不再為災民增多而發愁，因為他們都死了！政府也不必為土地少而費心，因為沒什麼活人了！整個大中華國，將飄蕩着無數枉死的冤魂……」

    「別說了！！！」上官婉兒終於忍不住尖叫起來：「你這個惡魔！」

    「我還要說，上官郡首！我必須要說！」李楊依舊是那麼平淡：「現在還不晚！現在還有機會！還有機會挽救，還有機會阻止這些災難的發生！」

    「你是說，還能夠阻止？」上官婉兒站了起來，這一刻，她不是一個高高在上的郡首，只是一個無助卻又抓到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者：「要怎麼辦？你告訴我，要怎麼辦？」她渾身都在顫抖，一雙手，死死的撐在桌子上，支撐着自己不倒下去！

    「嘭」，門口的徐陽重重的跌坐到地上，李楊在描述那種地獄景象的時候，他一直緊繃着身體，死死的壓制着自己牙齒的磕碰，還有身體的顫抖，直到李楊說出「還有機會阻止這些災難的發生」的時候，鬆了一口氣的他，才軟倒在地上，再也沒有力氣站起來。

    沒有人笑話他，甚至沒有人關心他！李楊看都沒看他一眼，語氣變得急促：「是的，現在還有機會！但是，這個機會要抓住，只能夠依靠你，上官郡首！」在說到這裏時，李楊加重了語氣：「只有你才有這個能力去阻止！」

    「你說！」上官婉兒繞出了辦公桌，蹲到李楊面前，死死的抓住了李楊的胳膊：「你說！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做！」

    「出動軍隊！」李楊一字一句，慢慢的說出了這句話！

    「出動軍隊？」

    「對！只能出動軍隊！」李楊解釋道：「分散到各地，去通知，去組織，去疏散！預計會發生泥石流，塌方，垮山的地方，所有的人員都要疏散，財產什麼的，不要去管他，先把人轉移，這必須軍隊才能夠做到！預計農田會淹沒的地帶，發動百姓，軍隊也要去人，沒排水溝的挖排水溝，有排水溝渠的疏通排水溝渠，這些事情，人少了做不了！人心不齊，也需要軍隊的壓制和引導！江堤河堤，安排軍人日夜值守，上游也是一樣要派人去，帶上戰馬，有情況軍隊要立即上河堤江堤，這是馬上要做的！」

    「可是，軍隊大量調動，需要上報鄂州軍區審批！」上官婉兒的話，漸漸有了一些條理，顯見得開始冷靜：「一去一來，時間要很長！」

    「那是你們的事情！」李楊有些不耐煩，最討厭的就是這種官僚作風，在這個沒有電話電報等通訊設備的時代，層層匯報，會害死人的！「我只負責提建議！我只是一個平頭老百姓，我管不了那麼多！怎麼做，要你們自己做決定！」

    「好，我馬上找秦司令員過來！」上官婉兒有了決斷，大聲的喊起來：「江叔！」

    一個中年護衛迅速的從外面進來：「小姐。」

    「你馬上拿我的帖子，去請秦司令員過來！記住，要馬上過來，有十萬火急的事！」

    「是，小姐！」中年護衛沒有遲疑，直接接過帖子，出了辦公室，很快李楊就從窗口看到他牽了一匹馬，冒雨而去。

    「還有什麼？你繼續說！」上官婉兒又坐到了辦公桌後，完全恢復了冷靜。

    「物資，大量的物資！各種工具，部隊出發就需要；救災的糧食，種子，要提前儲備好，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裝沙土的袋子，要提前送到河堤江堤上，安排人先裝好袋，以防萬一；石灰，大量的石灰，這是防止瘟疫傳播用的，醋也是，需要大量準備；還要準備隔離區，病床，埋葬屍體的地方，大量的藥物，這個我會給個名單你，按照單子去準備！還要一支專門的醫療服務隊，隨時準備救助災民；大量的儲備乾淨水，這雨後，很多地方的水不能喝，尤其是有屍體的地方；還要一支專門宣傳的隊伍，宣傳一些知識，象怎樣掩埋屍體，怎麼預防瘟疫等！」李楊說得很散亂，純粹是想到那裏說到那裏，上官婉兒一邊聽，一邊記到紙上，還隨時叫人進來，安排一些馬上可以做的事情。

    秦英很快來到了郡政府，進上官婉兒辦公室的時候，也是渾身濕透了，看得出也是用最快的速度趕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