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鳴從口袋裏掏出了十塊錢,交給了出租車司機。
「叔叔,謝謝你。我到了,錢不用找了。」
他打開車門沖了出去。
學校門口的傳達室老大爺正在將今天早上郵遞員送過來的信分類,每個院系都分成不同的一堆,等待着院系派人過來將信件取走。
他只覺得眼前一花,就看見一個影子從傳達室門口沖了進去。他伸出腦袋,朝校園裏面一看,搖了搖頭,說道:「這小子,跑得可真快。」
樹上的知了在不知疲倦地扯着嗓子叫着。頭頂上的太陽可真夠毒的,沒有一會,地上和牆上的反射光就將老大爺晃得眼睛有一點花,他抬起眼睛,卻看不清學校大門處的幾個大字,但是他知道,那幾個大字正是學校校名的背面:「煙城師範大學」。最近幾年,學校的招生情況越來越好,學校的大門也擴寬了不少,學校的名字,已經由四年前的鐵字招牌換成了如今的金字招牌,在太陽光底下閃閃發亮。
老大爺又搖了搖頭,將腦袋縮了回來。坐了一會,他又重新開始分信,如今,寫信的人越來越少,來取信的人也越來越少。
幾年前,那個滿懷期待滿臉笑臉來取信的小伙子,今年也應該畢業了嗎?他已經好久沒有來取過信了。
還有那個看了信就掉眼淚的小姑娘,如今也要畢業了吧?自從那一次之後,她也沒有再來過了。
該走的已經走了,該來的還要到九月份才來。
唯一不變的,是校園的喧鬧,就算是換了主人,也沒有改變校園裏面的人來人往。
羅鳴跑進了校園,他滿身大汗地衝進了奇白石所在的男生宿舍,宿舍管理的老頭喊道:「哎,小伙子,上面都沒有人了,你上去幹嘛。」
「大爺,我一會就下來。」羅鳴知道,奇白石還在。
敲了許久,都沒有人回應。
「大白天的,這個混蛋跑哪裏去了?」
羅鳴開始重重地敲起門來。
不一會,從隔壁寢室伸出來一個腦袋,睡眼惺忪的,一臉的不滿。
「你找誰?現在人都走了。」他一點也不友好。
「我找奇白石。」羅鳴趕緊抱歉地笑一笑。
「他不在嗎?那一定是打籃球去了。」那個同學看來認識奇白石。
也難怪,整個四樓就沒有剩下幾個人,他們當然認識。
「這大早上的,還能有比賽嗎?」羅鳴想道。
他轉身就跑了下來。
空曠的籃球場上,有一個人正在投籃。
周圍一棵樹也沒有,籃球場就這樣在太陽底下暴曬着。
那個人也這樣被暴曬着,他一點也不介意地樣子,仍然在繼續投着籃,然後走到籃下將球撿回來,繼續投下一個球。
他沒有跑動,也沒有跳動,就這樣機械地重複着自己的投籃。
羅鳴大叫:「奇白石!」
奇白石沒有看他,繼續投自己的球。
「奇白石,今天我姐姐就要走了!你不去送她嗎?」羅鳴走到了面前,將籃下的籃球撿了起來,抱在懷裏。
奇白石表情平靜地說道:「把球給我!」
羅鳴繼續說道:「我姐姐今天晚上的火車,去上海。你真不去送她嗎?」
奇白石繼續說道:「把球給我!」
羅鳴見他的臉上有了一絲絲惡狠狠地樣子,他卻一點也不怕,他把球扔給奇白石。罵道:「你個窩囊廢,廢物,孬種,你就這樣打你的籃球吧!算我羅鳴看錯了人,以為你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奇白石接到了皮球,看了看羅鳴的臉。羅鳴一路猛跑,全身是汗,滿臉通紅。現在正在氣呼呼地盯着自己罵着。那張年輕的臉上寫滿了憤怒和失望。
「年輕真好,想說就說,想罵就罵。」奇白石想道。
他忽然笑了起來。
羅鳴有一些不知所措。
奇白石問道:「羅鳴,你以後想幹什麼?」
羅鳴說道:「我要好好打籃球,超過你,超過所有人,打NBA!」
奇白石笑道:「有志氣。跟我初中的時候一樣!」
「你現在不這樣想了嗎?」
奇白石搖了搖頭,說道:「不。我還是這樣想的。只是生活,除了籃球以外,還有更多的東西需要努力追求。」
「是,你是這樣說的,可是你是這樣做的嗎?你有沒有好好追求我的姐姐?自從你們倆分開之後,你知道她哭得有多傷心嗎?可是她在他的爹媽面前,還要表現出無所謂的樣子。我看着就難受。就憑你現在的所作所為,你有什麼資格說你還有更多其他的東西要追求。你連自己眼前的都不也追求,都追求不到。」
是的,我奇白石連眼前能夠追求得到的東西都沒有勇氣去追求,何談去追求那更遠的理想?
奇白石心如刀絞。
過了一會,他又恢復了平靜。
羅鳴看着奇白石臉上表情的變化,他真搞不懂,為什麼人長大了,就有那麼多的顧慮和猶豫。愛她,就跟她在一起,事情難道不就是這麼簡單嗎?
奇白石拍了拍籃球,繼續投籃。
「你今天晚上去不去送我姐姐?我最後問你一次。」羅鳴問道。
奇白石說道:「你的姐姐,她肯定也不想再看到我。如果她到時候一下子心軟了,她還去美國去實現她的夢想嗎?」
羅鳴知道這有可能真的會發生。王雁嵐極有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所以,你就什麼都不做了嗎?連聲告別都沒有?」羅鳴總覺得不應該是這樣的結局。
奇白石停了下來,走到籃下,將自己掛在籃架上的背包取下來,手伸進去,掏了半天,抽出來一個包裝好的盒子。
「拿去!這是我送給你姐姐的禮物。」奇白石說道。
「這是什麼?」羅鳴小心翼翼地接了過來。一張素色的牛皮紙,上面一個字也沒有。
「嗯,我想說的話,都在裏面。」奇白石笑道。
他不再搭理羅鳴,繼續投起球來。
桂德明回家鄉了,他要繼續自己當學生的夢想,在九月份的時候就要去南京大學報到了;吳遠卓和張曉嫻一起回到了家鄉的一所中學,九月份新學期開始的時候,那個學校就多了一個帥氣的歷史老師和一個漂亮的語文老師;劉華已經去上班了,他是跟那個計科學院的女孩一起離開校園的,走的時候,都顧不上回過頭來跟奇白石打聲招呼。
現在,就只剩下奇白石了。
他曾經許諾過,要送所有的同學都走了之後,他再走。
如果,真的都走了。
這個校園裏,熟悉的一草一木,熟悉的籃球場,熟悉的籃球館,就算是見到曾經熟悉的冷航、魯天勤這些校隊的朋友,大家也只是輕輕地點點頭擦肩而過了。
孤獨的感覺撲面而來,就像自己高中轉校之後,在那個縣城的中學裏,度過的每一個夜晚。
奇白石看着羅鳴漸漸遠去而模糊的身影。
他輕輕說了句:「蘭蘭,親愛的,保重!」
眼淚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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