籃球場上的馬尾辮 三十六，伯樂不常有
「江城大學，加油！江城大學，加油！」
「江城理工，好樣的！江城理工，好樣的！」
蕭隸和奇白石坐在人群中，那一副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樣子，實在與周圍熱火朝天，扯着嗓子吶喊的場景格格不入。球場上，江城大學和江城理工大學正在激烈拼殺，爭奪進入省大學生籃球聯賽決賽的一張入場券。吳洛甫率領的球隊一向是奪冠熱門，而江城大學今年也毫不示弱，意圖學習去年的煙城師大，挑戰並且推翻江城理工大學的省大學生籃球界的霸主地位。
「我們是來給江城大學加油的，是不是坐錯了地方？」蕭隸悄聲問道。
「好像是。真不知道江宇峰是怎麼給我們買的票，怎麼買到敵方陣營了。」奇白石笑道。
「其實坐在哪裏真是無所謂，江宇峰幾乎都沒有上場的機會。上一場，我們不也是枯坐四十分鐘，一直到最後大局已定的時候，他才上來玩了幾分鐘。」蕭隸說道，「他們隊教練怎麼看不出來江宇峰的實力嗎？」
奇白石搖了搖頭，眼睛向場地旁邊看去。江城大學的替補席上還有七名隊員，而江宇峰則坐在這七個替補中的倒數第二位。江宇峰眼睛盯着球場上的賽況，手急得直搓。奇白石似乎都能聽到他喉頭上下蠕動時發出的「咕嚕」聲。
「江宇峰不上場，吳洛甫難逢敵手，江城大學可贏不了。」奇白石心裏想道。
省大學生籃球聯賽已經在江城舉行了。今年主辦的學校是江城大學，主場作戰，江城大學今年野心勃勃，發出了奪冠宣言。他們的教練是久經沙場的退役老運動員沈國富，江城大學希望他豐富的實戰經驗能夠指導這一批新隊員向冠軍衝擊。
煙城師大已經與江城師大進行了一場比賽，因為冷航的存在，就算是煙城師大是遠道而來的客場之師，這場比賽也吸引了各路豪強到場觀戰。冷航果然不負眾望，在比賽中拿下了三十分，六次助攻的優異數據，率領煙城師大以十五分的差距戰勝了江城師大。甚至有人宣稱，在全省師範學院中，江城師大是箇中翹楚，但是論到籃球實力，煙城師大師範類第一名的位置則是當仁不讓。奇白石也表現不錯，比賽打了三節，就拿了二十分，最後一節根本就沒有出場。魯天勤和趙侃也得到鍛煉，張國強教練果然慧眼識人，這兩個小伙子又可成為將來煙城師大籃球隊的棟樑之材。
「好球！」周圍的學生發出了一陣歡呼，吳洛甫一個瀟灑地交叉步過人，將江城大學當家小前鋒陸書軒晃飛了，然後他一個上籃又得了兩分。吳洛甫得意洋洋地往回跑去，經過江城大學替補席的時候，還不忘記故意做出一副不屑的表情。
「吳洛甫上了研究生，怎麼還是那樣一副討人厭的樣子。」蕭隸笑道。他輕輕對着奇白石的耳朵說出了這句話，生怕周圍江城理工大學的啦啦隊聽到他說自己學校當家球星的壞話將他暴揍一頓，看這人山人海的樣子，估計不揍到醫院去，自己也是跑不了的。
奇白石笑道，也低聲說道：「人成長跟年齡沒有關係，根子已經是這樣了，你也別指望他能夠變的大氣一些。」
「他要真變得大度一些，我還要磣得慌，就感覺看到了披着羊皮的狼外婆。」蕭隸說道。
奇白石看了蕭隸一眼，蕭隸有些莫名其妙，問道：「怎麼了？我說錯了嗎？」
奇白石笑道：「兄弟，你這文化知識可要加強學習。披着羊皮的只是狼，狼外婆是《小紅帽》裏面的，披得可不是羊皮。」
蕭隸哈哈大笑了起來。
吳洛甫又進了一個漂亮的急停跳投，他們倆周圍觀眾的聲浪都快將籃球館的房頂掀翻。
旁邊一個胖胖的男生說道：「今年吳洛甫狀態不錯。今天必勝無疑。」
他的朋友在旁邊附和道：「打入決賽，打敗煙城師大，報去年一箭之仇。」
「對，今年要將煙城師大千刀萬剮。」
蕭隸和奇白石對望了一眼，兩個人都撇撇嘴，心裏想道：「要是這些愣頭青們知道這坐着兩個煙城師大的球員，肯定恨不得現在直接就生吞活剝了。」
奇白石看着江城大學的替補席，江宇峰見本隊已經落後不少，急得直蹦。
「希望昨天晚上跟吳洛甫的談話能起到作用。」奇白石想道。
江城大學第一場對陣江城職業技術學院的比賽結束之後，江宇峰作東，請奇白石和蕭隸在江城大學著名的小南國食府吃火鍋。那個火鍋城，正是當年奇白石第一次來江城大學比賽，田夢雅請他吃飯的地方。如今物是人非，斯人已去，奇白石走進大廳的時候，儘量裝作表面平靜，卻還是忍不住地朝當年坐過的那個情侶包廂多看了兩眼。今年來江城大學比賽，他沒有通知田夢雅夾道歡迎，而且，他恍惚覺得，自己好像已經很久沒有給田夢雅寫信了，而田夢雅似乎也從來沒有在QQ上問過他，只是漸漸的，信件往來和QQ聯繫都少了。
人總是要長大，那些過往時特別珍貴，覺得特別不能失去的東西，不知不覺中價值竟然貶低了。奇白石有時候倔強的認為，這些過往對自己來說依然特別珍貴，之所以被貶值，那是因為擁有這段過往經歷的另一個人變了。
奇白石、蕭隸和江宇峰分別落座後，江宇峰就點了這家火鍋城最受學生歡迎的酸菜魚火鍋，並點了滿滿的各種犖素搭配的配菜。奇白石笑道：「你是想讓我們今天多長几斤肉，明天不能夠好好打比賽是不是？」他堅持退了幾盤菜，然後將可樂換成了果汁。
等火鍋上來之後，三個人早已經餓得前心貼着後背，他們也不客氣，自顧自地都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吃了好一會，三人才慢下來，喝着果汁聊着天。
「今天你們江城大學表現真不錯，等到半場結束的時候，就已經領先二十分了。」蕭隸說道。
奇白石道：「說句實話，省高校裏面，就只有江城理工大學、江城大學、江城科技大學和我們學校能夠拿得出手，其餘的學校主要是重在參與。」
江宇峰道：「那你覺得今年誰能夠奪冠。」
「那當然是我們了。」奇白石毫不猶豫。
「這話，恐怕吳洛甫是堅決不同意的。」蕭隸笑道。
「吳洛甫雖然很強，但是江城理工大學已經沒有當年的決勝氣勢。而你們學校，」奇白石指了指江宇峰，「我看了今天的比賽，你們隊的小前鋒別說跟你比了，就算是跟吳洛甫比，都差得不是一個檔次。如果你們明天的比賽，你不能上場的話，那你們就輸定了。」
江宇峰嘆了一口氣，說道：「有什麼辦法。那個小前鋒是我們學校法律學院大三的師兄，身強體壯，特別符合教練眼中合格小前鋒的特點。而且據說教練跟他的爸爸是同學。」
「那怪不得。身強體壯的小前鋒在NBA裏面是很多，如今勢頭強勁的詹姆斯，安東尼以及年齡大一點的皮爾斯都屬於這個類型，現在流行這種類型的小前鋒，不代表其他類型就是差啊。」
蕭隸說道：「其實不管什麼類型，技術紮實才是最基礎的東西。就算是身強體壯，可是技術不好，不能夠主動進攻，就不能夠算是合格的小前鋒。」今天江城大學的主力小前鋒不僅防不住對方的小前鋒，自己運球也能砸在自己的腳上，差點把蕭隸笑翻了。
江宇峰搖了搖頭，說道：「說這些都沒有用。教練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
奇白石接嘴道：「說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哈哈。」平時奇白石難得有這麼多話，蕭隸笑着看着他。「這小子，看來平時是真得放不開。」他想道。
三個人吃飽喝足，結帳之後走出火鍋城。
夜色已經降臨，今天倒是深秋時節中難得的一個艷陽天，太陽已經下山，寒意卻未升騰。三個人決定在江城大學裏走一走。奇白石猶豫了一下，也就不再多想。誰知道果然是熱愛籃球之人，三個人都不自覺地晃到了籃球場旁邊。江城大學不愧是全國知名的985著名高校，所有的籃球場都已經改造成了塑膠場地，而旁邊的足球場也是人工草皮和塑膠跑道。相比起來，煙城大學籃球場還是水泥場地，而一到颳大風的時候，足球場地上那「大風起兮灰飛揚」，漫天黃沙的情景更是相形見絀。身處省府以外的煙城師大和其他高校，姥姥不疼舅舅不愛，雖然在財政上主要指望省教育部門撥款，但是發展上卻只能依託當地政府的政策，看見省城連三類以下的專科院校都能夠在擴招之後財大氣粗金碧輝煌，更是急在心頭卻有勁沒處使。
三人在跑道上慢慢走着，周圍都是吃完晚飯之後來散步的大爺大媽，還有一些熱愛跑步的學生在大爺大媽中穿梭，足球場上還有人在趁着夜色還未完全覆蓋踢着足球。三個人走着走着，覺得人好像越來越多，熙熙攘攘中覺得索然無味，於是又回到籃球場邊上，看籃球場上就着路燈打球的學生。
籃球場一邊是跑道，一邊是學校的一條小路，路邊上是一排水泥台將籃球場和小路隔開，他們就坐在水泥台上面，一邊看球一邊聊着天。
蕭隸問江宇峰：「你有沒有向教練主動要求過？」
江宇峰搖了搖頭，說道：「我們教練原來是當兵的，在部隊打籃球，後來退役之後被安排在學校當籃球教練。他給我們的都是軍事化的訓練和管理，一切以服從命令為天職。」
蕭隸說道：「哎喲，那就難辦了，有時候他們先入為主的認為就是那種人才是自己眼中的標準，那就很難扭轉了。」
奇白石沒有說話，他眼睛盯着籃球場，心裏卻在想其他事情。
路邊有學生在來來回回，一個身影從他們三個人的身旁走過。奇白石覺得眼熟，他回過頭去看，發現那個人個子很高，走過他們三個人的時候，就是一片陰影掃過，也難怪奇白石會注意到他。
這個人卻是他們的老熟人——吳洛甫。
吳洛甫似乎也發現了蕭隸和奇白石，他走了過去，然後又回過頭來，正好迎上奇白石的目光。
兩人相視一笑。吳洛甫走了回來。
蕭隸也注意到了這個大個子，等到那人折返回來的時候，他才認出來是吳洛甫。
三個人一起站了起來，吳洛甫雖然不認識江宇峰，可是江宇峰對這個省大學生籃球第一個，可是過目不忘，他已經多少次想像過自己與他一對一單挑的場景了。
「這麼巧？」吳洛甫笑道。他早就看出來蕭隸和奇白石是好友，而冷航跟他們，倒是有一些距離。也許是年齡的觀念不一樣罷。
「世界真小。」蕭隸說道。
「你學校就在江城，為什麼打完比賽不回學校？」奇白石問道。
「我有朋友在這邊。」吳洛甫指了指後面的男生宿舍樓。
奇白石心念一動，想到了一個主意，只是這個想法太過大膽，他一時之間不敢決定。
「你們不用訓練嗎？別還沒有打到決賽就輸了啊！」吳洛甫還想着報去年的仇，可不能讓別人幫他把仇人先解決了。
奇白石笑道：「你也不用訓練嗎？你又老了一歲，不好好鍛煉，小心比賽輸了。」
蕭隸見這兩人一見面就有火藥味，倒是覺得有些可笑。奇白石畢竟與吳洛甫打不同的位置，就籃球上來說，冷航才是吳洛甫的對手。但是，他心裏總覺得，吳洛甫在有些方面和奇白石簡直是一模一樣的，比如，敏感和小心，比如在籃球上超強的自信。
奇白石知道機會錯過就不再有了。可是他又擔心一旦讓江宇峰成功上位，自己學校又多了一個恐怖的對手。他看了一眼江宇峰，那小子頗有興致地看着這三個人之間在那裏鬥嘴，看着籃球第一人吳洛甫被奇白石逼得臉色通紅，他眼神清亮，一臉客套而又禮貌地笑容。
「不能讓江宇峰白白浪費時間。」奇白石下定了決心，：「就算是不可能，也要試一試。」
奇白石向吳洛甫說道：「吳洛甫，這是江城大學的江宇峰，明天你們學校的對手。」
吳洛甫早就注意到他們倆人身邊的這個大個子，這個人跟自己差不多高，只是相對於自己和冷航來說，身體好像有些太過瘦弱，剃着小平頭，眼睛炯炯有神，看似平靜卻燃燒着火焰，最令人稀奇的是他上肢奇長，垂手而立的時候，雙手指尖幾乎到達膝蓋。只是吳洛甫想了半天，也想不起來江城大學中有這樣一個人物。教練已經對江城大學所有能夠上場球員的詳細資料進行了介紹，在他的印象中，好像沒有一個人叫做江宇峰。「也許是新進剛入隊的，」他心裏想道。
吳洛甫點了點頭，然後又轉向了奇白石，眼神有些疑惑。
奇白石笑道：「你當然不認識他，他是江城大學的底牌。」
「底牌？」蕭隸他們三人聽到奇白石這樣的介紹，心中都有些疑惑不解，「只聽說過王牌、頭牌，底牌是個什麼東西？」
奇白石笑道：「你不信嗎？」
吳洛甫又仔細看了看江宇峰，江宇峰並沒有因為奇白石的評價而表現出不安或者扭捏，他仍然是自信而且優雅地站在自己的對面，迎着自己的目光，毫不畏懼。
「如果是個新生的話，就這份勇氣，也值得佩服。」吳洛甫在心裏點了點頭，多少籃球人，在吳洛甫的目光逼視下，都會不自覺地將眼光閃向別處。但是這樣的瘦長竹竿型，真有那麼強的實力嗎？
奇白石繼續說道：「我是好意給你提個醒，免得明天上場了，你們被他給打蒙了。」
吳洛甫笑了起來，奇白石會有這樣的好心嗎？
「我想，你們球隊肯定已經對江城大學所有的球員資料和技術特別都倒背如流吧？你肯定記不清楚那些資料中是如何介紹江宇峰的。」奇白石不敢打包票吳洛甫的資料里有沒有江宇峰的信息。
吳洛甫笑了起來：「的確沒有，但是一般情況下這有兩種可能，一是他是中間插隊招過來的，我們不了解；二呢，」他停頓了一下，看了一眼江宇峰，繼續說道：「二呢，就是他實力太差，根本就是替補中的替補。」
蕭隸看了一眼江宇峰，那小子眼睛眯了一下，冒出火來，但是臉上卻是平靜如水。他有些想不通奇白石為什麼要在吳洛甫面前掉江宇峰的面子。
奇白石笑道：「你猜對了，他是今年的新生。只不過，你忘記了冷航嗎？」
吳洛甫臉色一變，他如何能夠忘記冷航？那個大一的小子掀翻了自己，如果不是他，他吳洛甫早就不必再在大學籃球場上為自己正名了。
「好了，我的好心意就到止為止了。如果你明天有膽，就來挑挑他吧！」奇白石笑道。
吳洛甫眼神一眯，笑道：「如果我們穩贏，我一定挑挑他。」
奇白石心裏笑道：「這個吳洛甫，還真是不上當。」他說道：「嗯，球隊當然很重要，不過，你不會的。你跟我一樣，碰到高手，你不想過過癮，打敗他們？」
奇白石轉身走了，他不用再多說，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明天江宇峰能不能上，就看吳洛甫有沒有這個膽量了。蕭隸和江宇峰對吳洛甫點了點頭，也跟着奇白石離開了。
吳洛甫站在那裏，心裏有些摸不透奇白石的意思。他想了一會，心裏「嗤」地冷笑一聲，說道：「這小子，放屁呢！想用這點小伎倆，攪得我今天晚上睡不成覺。如果他是高手，他的教練是個瞎子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