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使足了力氣,馬鞭不停地揮動着,可顧同依然覺得下一刻會被狂風給席捲了去。
草原上的天空說變就變,顧同現在很慶幸,因為自己這些人遇到的只是普普通通的暴風雨,雖然風的強度大了些,至少有八九級的樣子,可是,這總比在大草原上碰到龍捲風好。
如果碰到的是龍捲風的話,顧同肯定不會逃,因為逃也沒有用,反而會無端地損失體力。
但是在暴風雨的面前,他只是不想被雨淋到,進而發燒,草原上沒有藥,發燒挺不過去的話,保準是死症。
天空中的雄鷹飛得越來越低了,顧同甚至可以看到鷹爪緊緊扣着的那隻野兔簌簌發抖的樣子,離得再近一些,他連兔子眼中露出的驚恐都可以看到。倒是不知道,兔子是因為自己被獵鷹抓住而害怕還是因為自己身後接天連地而來的這片風牆的末日景象而震驚。
顧同不知道自己身後的親兵營將士是不是都跟了上來,他不能轉過身去,一旦回首,風沙將迷住他的雙眼,甚至,一粒粒的石子會像小的箭簇,把他的眼睛戳瞎。
獵鷹開始滑翔了,看着眼前的一個小陡坡,顧同可以斷定,小陡坡的後面,一定會是牧人的牧場。
「都跟上,越過前面的山坡,就是牧場了,都快點。」
使盡了全身的力氣,顧同也不知道身後的將士們有沒有聽到,依舊提醒着。
封殺追得近了,顧同甚至在自己眼角的餘光處都看到了風牆的推進模樣。
本來還一片蔥鬱的草場,風還沒有到,就已經胡亂地搖曳擺動,更遠處,他還看到了有一棵胡楊樹的枝幹,在狂風吹過的那一刻,直接就齊茬茬的折中而斷,聽不到「咔嚓」的聲音,但是那種激烈的衝撞,看一看就會知道威力有多大。
陳平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和他齊頭並進了,再看看周遭,尹志平、李志遠還有其他一百多號兄弟都跟了上來,顧同懸着的一顆心,總算是放下了許多。
向陳平做了一個衝擊的動作,顧同再次催動馬鞭,開始最後的衝刺。
陳平也能看出來這道陡坡的意義,自己這些人跑的是迎風坡,只要越過這道坎,身後的背風坡一定是最佳的避風場所,雖然心中不知道自家大人是如何在十幾里外確定了這處避風地點,但是對於顧同的欽佩那是一點都不含糊。
親兵營的士兵和尹志平、李志遠兄弟一樣,都存着和陳平相同的心思,每個人都知道這道陡坡的意義,所以一個個都不含糊,催馬揚鞭,恨不得一下子就躍了過去。
狂風似乎覺得就這樣放過這些敢於和自己比賽速度的人太過於沒面子,所以在顧同加速開始最後的一段衝擊的時候,風也吹得越加厲害,幾乎是在顧同躍馬衝下陡坡的最高處,往背風坡的低緩向下疾馳的那一刻,風分秒不差的就將他們裹了進去。
風牆之中,泥土、砂石將周圍弄得黑乎乎的一片,顧同什麼也看不到,就連已經包裹粘實的耳朵,都有一絲絲的冷風從縫隙之間吹了進來。
耳朵就像是被人用刀子活活的一下一下的雕刻着一樣,疼痛,顧同甚至心底里都升起了自己的耳朵會不會就在下一刻被風從自己身上吹離的念想。
還好,風也就是這一瞬,等馬兒開始向背風坡往下沖的時候,風明顯地減小了,雖然還有,但是畢竟有了陡坡的阻擋,背風坡這一側的風,威力也減弱了很多。
從黑蒙蒙的風牆脫離出來,顧同不敢一下子睜開眼睛,只等着眼前的光明越來越多的時候,他才一點點的睜開了眼。
還好,陳平、尹志平、李志遠還有一百零八個親兵營戰士都已經衝到了自己的前面,雖然人人的脊背都是一片泥土,無不顯示着他們的狼狽,但只要命在,那就比什麼都好。
顧同可以想像自己此刻的形象也一定不會比其他人好多少,風太大了,在他從陡坡最高處往背風坡這一側下沖的時候,風的張力差點將他從那個馬背上給衝擊了下來,要是他再輕一些的話,估計一定會隨風翩翩起舞的。
就在為自己這些人逃出生天而倍感欣喜的時候,突然一陣羊咩咩的聲音從左側傳了過來。
「咩咩,咩咩。」
不用去看,顧同也能感受得到,小羊羔在這樣的風暴之中一定不比獵鷹爪下的野兔好多少,或許,比起兔子還不如。
「咩咩,咩咩。」
顧同胯下的馬匹已經走過了很遠了,可是山坡上的那隻小羊羔還在不停的嚎叫着,叫聲悽慘,就向迷途的孩子在呼喚自己的母親一樣,叫得讓人心碎。
顧同很想把自己的護耳再折得嚴實一些,這些他就可以不用聽見那煩人的叫聲了。
可是羊咩咩的聲音讓他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小妹,小的時候,妹妹就是這樣跟在自己的屁股後面哭鼻子的,妹妹不常哭,哭得最慘的那次,是因為村子東頭有個大孩子無端的欺負了妹妹,那個時候聽見妹妹的哭聲,從不招惹是非的他,多的話也不問,甚至連妹妹滿臉的淚水和鼻涕也沒去擦,拿起一塊石頭,走到哪個欺負妹妹的孩子身後,二話不說,比拳頭還要大上幾分的青石,狠狠地就把那小子的額頭打了一個血窟窿。
那是顧同唯一一次惹禍,唯一一次打人,可是從那之後,就再也沒有人敢招惹自己的弟弟妹妹了。
「可惡,這樣叫聲怎麼這麼的煩人。」
馬兒還沒往前走幾步,羊羔的咩咩聲又傳了過來。
「咩咩,咩咩。」
小羊羔似是在喊「媽媽,媽媽」,狂風之中,小羊羔的顫抖,以及下一刻被更加猛烈的暴雨擊倒在地的情形,不知道為什麼就浮現在了顧同的腦海之中。
「婦人之仁啊!」
心底里暗罵一聲自己沒出息,顧同還是撥轉了馬頭,準備將那隻叫得讓人心煩的羊羔子帶走。
「等帶回去大爺我就將你宰了吃肉!」
給自己找了一個最好的藉口,顧同隻身一人,折過頭就衝進了他幾秒之前,死也不願意面對的暴風之中。
黃沙、泥土、還有被拔出了泥土之中的青草,不知道從哪片林子裏吹出來的樹枝,上面還帶着一些荊棘,可是這一刻,卻全部都抽在了他的胸膛上,火辣辣的就像是被皮鞭抽過了一樣的痛,這樣的痛,顧同從來都沒有受過,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他沒有退縮,相反反倒越加堅定了要把那隻「可惡」的小羊羔帶回去吃肉。
羊咩咩的聲音忽遠忽近,沙塵之中,眼睛睜也睜不開,顧同只能憑着感覺和羊叫的聲音胡亂的在風中尋找。
「咩咩,咩咩。」
小羊羔又一次的叫了,聲音悽慘,顧同似乎也能明白了,這樣的風暴之中,連自己一個內附輕甲的人都會被風颳的生痛,更何況是一隻估計年周歲都沒有的小羊羔呢?
忽然,風驟然停止,天地之間似乎就此歸於寧靜一樣,風沙止了,昏暗不見,天空開始微微發亮。
在顧同的預料之中,暴雨終究還是降臨了。
「唰唰唰。」的雨聲,像是在往下潑水一樣,一會的時間,顧同的身子全部濕透。
趁着沒了風沙干擾,冒着雨,放目望去,只見山坡處一隻潔白的小羊羔在哪裏奔奔跳跳的一陣陣的咩咩的叫着。
「總算是找到了。」
顧不了那麼多,顧同不敢把自己在雨中置放的太久,催動已經四肢發軟的坐騎,在一片泥濘和鬆軟之中,迅速向小羊羔衝去。
不過十幾步的距離,馬兒一個跳躍,就已經來到了小羊羔身邊。
「咩咩,咩咩。」
羊羔還在不住的叫喚着,聲音還是那麼悽慘,並沒有因為顧同的到來而有所好轉,相反,羊羔越加的叫的厲害了。
看着這隻落湯羊,顧同確實一點都笑不出來。
只見羊羔的身子下,有一個小小的水坑,坑裏面坐着一個渾身髒兮兮的小丫頭,顧同敢打賭,如果不是雨水,他一定不會認出來這是一個小丫頭。
來不及多問,搞明白羊羔不是在為自己嚎叫,而是為自己的小主人叫喚之後,顧同心裏面暖暖的,二話不說,俯身抄起這個髒丫頭,往自己懷裏一放,又把羊羔夾在腋下,馬鞭輕揚,便直奔陳平他們消失的方向。
雨還在下着,接天連地,暴雨之中,顧同甚至已經感受到了懷中這個恐怕連五六歲都沒有的小孩子額頭的的高溫,羊羔子倒是聽話,再也沒有亂叫,像是在乖乖的等待着這個救起自己和小主人的男子,把他們送到溫暖的蒙古包中去。
「琪琪格,琪琪格……琪琪格……」
遠遠的山坡下,顧同聽到了一個比小羊羔的咩咩聲還要真實的聲音,果然,在「琪琪格」的呼喚聲中,平靜了好一會兒的小羊羔又開始「咩咩」的叫了起來,似是在回應主人家的呼喊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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