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牧場》/春溪笛曉
第一一六章
一人一貓無聲相對,袁寧正要問花貓有什麼事,就聽到一聲熟悉的叫喚:「寧寧,你在做什麼呢?」
袁寧轉頭看去,是隔壁宿舍的四個體育生,他們是從操場那邊過來的,穿着運動服,身上汗涔涔,弄得衣服都貼在身上,勾勒出他們結實的肌肉。即使接下來再也不長高,他們也很高了呢!
袁寧心裏有些羨慕,喊道:「林子,你們訓練完了?」
為首的人叫林大石,比別人晚讀一年小學,是宿舍里歲數最大的。他長得憨厚老實,嗓門也大:「是啊,可累死我們了,教練特別變態!」
袁寧準備和林大石他們一塊回教學樓,卻聽到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
袁寧一愣。他看向那隻花貓。
花貓從未和人用言語交流,話說得磕磕絆絆。
袁寧卻還是聽懂了。他想到白天見過的丁師兄。當時他就覺得丁師兄不太對勁,一直都在皺着眉頭。袁寧問:「是丁師兄嗎?」
花貓說,
林大石見袁寧還停在貓面前,不由問:「寧寧是喜歡這隻貓?宿舍是不可以養貓的,喜歡的話平時可以下來喂喂它!」他靈機一動,「要不然回頭我幫你把它弄上宿舍去?」
「不是,」袁寧可不想林大石做這麼不着調的事,「我只是想起我好像落了支筆在實踐部那邊。白天我在那兒也見到了這隻貓!」
林大石對學生會也挺感興趣,他說:「那邊黑漆漆的,我們陪你一起過去吧,反正時間還不算晚。」
袁寧沒有拒絕林大石的好意。他這小胳膊小腿的,要是沒人陪着還真不敢逞強。花貓剛才不說話大概也是因為他太弱了,等林大石几人來了才敢把事情告訴他。
五個人往學生會所在地走去。學生會的辦公室和教學樓是分開的,招新的事已經結束,晚修差不多要開始,這邊的燈已經黑了大半,只有走廊還亮着橘黃色的燈光,朦朦朧朧的,照得黑黢黢的過道和樓梯更加陰森。
林大石不由嘀咕:「這邊可真冷,好像有風冷颼颼地灌進來,骨頭都要給它凍壞了。」他睨了眼袁寧小小的發旋,「要是寧寧你自己來的話準會被嚇壞的。」
「我才沒有那麼膽小。」袁寧在花貓的指引下往前走。
花貓提醒。
袁寧愣了一下。他看了眼在迴廊另一端的實踐部辦公室。那裏正在發生什麼事呢?為什麼花貓說林大石他們不適合過去呢?電光火石之間,袁寧想到了一些很不好的事情。
章家教育孩子從來不會避諱太多,包括性這一方面。在他們年紀稍稍大一些的時候,大哥和薛女士就分別對他們進行過這方面的教育,主要是引導他們閱讀一些科普書,讓他們明白男女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也讓他們知道什麼事可以做、什麼事不可以做,不要隨隨便便被人哄騙。尤其是在要上初中、面對更複雜的校園環境時,家裏更是再一次加強了他們在這方面的意識。
花貓說不能被別人知道,袁寧就想到了這方面的事。他心裏打了個突,轉頭對林大石他們說:「前面那間亮着燈的辦公室就是了,你們訓練了這麼久肯定很累,就在這裏站着等我好了,我自己過去拿了就過來。」
林大石沒想那麼多,笑眯眯地說:「去吧!就當練練膽子!」
袁寧嚴肅地說:「那裏亮着燈呢,要是有壞蛋要拉我進屋,你們就過來救我!」他想了想,「暗號就是如果我和他說話超過兩句!如果是游師兄他們在裏面,他開了門我應該會直接進去的。」
林大石對這個很有興趣,他學體育,也練家傳的武藝,還愛看武俠小說,有着顆不折不扣的大俠心、更做着牛氣無比的大俠夢。他也嚴肅地答應:「沒問題,要是壞蛋敢碰你一下我就把他打得落花流水!」
另外三個體育生也拍着胸脯說:「我們307四劍客會保護你!」
袁寧和林大石四人說定了,徑直往實踐部辦公室跑。行政樓里的風果然很冷,這才入秋呢,就已經凍得袁寧抖了幾下。他跑到實踐部門前,聽到裏面傳來隱隱約約的說話聲。
「抖什麼,又不會少塊肉……」說話的人聲音有些嘶啞,還怪怪的,像是含着什麼東西說出來似的。
袁寧聽得渾身不舒服。那感覺既像是有毒蛇在耳邊吐着滑膩可怕的紅信子,又像是看到大大的蛞蝓從眼前爬過。
他聽到了隱忍的抽泣聲。是丁師兄的聲音,帶着顫抖和絕望。除此之外,四周非常安靜,黑暗和寂靜無聲無息地往四周蔓延。
袁寧想起了丁師兄的模樣。丁師兄比游師兄、林大石他們瘦小很多,看着顯小,至少比十三歲要小一些。袁寧想起以前查資料看過的案例,有種人非常可怕——戀-童癖。他們對成年的異性或同性沒有興趣,喜歡對年紀和長相都很小的幼童下手。這種傢伙根本不是人,是畜生!
很多小孩懵懵懂懂,連被猥褻了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還有一種更殘酷的情況就是,明知道正在發生什麼事,卻沒有辦法阻止對方逞凶作惡。
袁寧咬牙敲門。
屋裏靜了一下。
袁寧聽到衣物摩擦的窸窸窣窣的聲音。
屋裏。帶着無邊眼鏡的男人正壓在男孩身上,手放肆地在男孩身上遊動,似乎因為有人敲門而興奮了。男人壓低聲音說:「是誰來了呢?你應一聲?」
男孩咬着唇,身體直發顫,臉因為害怕被發現自己這麼模樣而絕望地慘白着。他攥緊自己洗得發白的衣角,眼淚一顆一顆地往下掉。誰會想到呢?一個學歷高、長相斯文、博學多才的中學老師,居然會學生做這種事。就算說出去,也沒有人會信、沒有人會管的吧?即使去報警,也沒有會理會,因為法律上只規定猥-褻女性和女童是犯罪……
他是拿着獎學金進的華大附中,還要靠勤工儉學賺學費,這些錢都在這人手裏卡着,更別提部門的事……
男孩被固定在身後的手被鬆開了,卻依然僵直着沒有動。
敲門聲再次響起,這次袁寧開口了:「有人在裏面嗎?」
男人聽見這稚嫩的嗓音,眼睛燃起了一簇火苗。雖然不知道長得如何,這聲音卻是真的妙極了,尤其是還沒到變聲期,聽着就很令人興奮。他把自己的褲子穿好,拍拍男孩的屁股:「提起褲子,別讓人給看見了。」
男孩恍然回神,把褲子給提起來,掩住大腿上那青青紫紫的淤痕。他像是在夢裏一樣,恍恍惚惚無法思考。等看見男人往門邊走去,男孩驀然想起門外的聲音屬於誰。想到白天看見的小小的袁寧,男孩慌慌張張地站起來,想要阻止男人開門。
可惜已經晚了。
男人已經把門打開。看清門外站着的袁寧長什麼模樣後,男人渾身的血液都快凝固了。長得可真好啊!好久沒有見過長得這麼可愛的孩子了!那白白嫩嫩的臉蛋,水汪汪明又亮的眼睛,挺挺的小鼻子、嫩嫩的小嘴巴,簡直是他見過的最吸引他的孩子!光是這樣看着,他的身體就已經興奮起來,恨不得能立刻把這孩子帶進屋裏為所欲為……
不過,好東西要慢慢品嘗才行。而且還得弄清楚這孩子有沒有什麼背景——有些家庭別說孩子被猥褻了,就算是輕輕拍了一巴掌也會叫你吃不了兜着走。要是有背景的話,就只能靠哄了,哄得這孩子心甘情願……男人推了推鼻樑上斯文的眼鏡,臉上帶着和善的笑意:「你是今年的新生嗎?叫什麼事?我剛才在和你們丁師兄『談事情』。」
實踐部這個姓丁的男孩也很對他胃口,長得好,家裏窮,性格怯弱,遇到什麼事都不敢跟別人說,對他什麼都不用擔心——他比你還擔心被發現!
若是袁寧剛才沒聽見屋裏的動靜,肯定會以為這斯文禽獸真的在和丁師兄說正事。這斯文禽獸一點都不像壞人,長得還挺不錯,人也高大,就是笑得太虛,叫人看着就覺得渾身不舒服。袁寧沒有往裏看,而是向對方說明自己的來意:「我白天好像掉了支筆在這裏,想回來找找。」
「這樣啊,」沒套到袁寧的名字,男人也不要心急,伸手就要拉袁寧的手,「那進來吧。」
「不要!」丁師兄已經走了過來,說話時身體晃了一下,臉色比白天更加蒼白。
男人警告般看向丁師兄。
丁師兄強自鎮定,咬着牙在男人的逼視下趕袁寧走:「我剛才整理過了,裏面沒有多餘的筆,你不用進來了。你快回去上課吧,晚修馬上要開始了!」他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他已經夠不幸了,不想別的人再遭遇這種事。
袁寧避開男人抓過來的手:「這樣啊。」
林大石察覺情況不對,跑了過來,看看袁寧,又看看那男人,說:「寧寧,要上課了,筆找到了嗎?找不到我們直接回去了。」
「丁師兄說裏面沒有。」袁寧一把拉住丁師兄的手,「丁師兄也要晚修吧?不如我們一起過去吧!我有很多關於實踐部的事情想問你呢!」
男人目光始終盯着袁寧,聽到袁寧這樣說以後笑呵呵地說:「都回去晚修吧,門我來鎖。」
一直到下了樓,丁師兄都垂着眼、看着袁寧抓在自己手腕上的手。那隻手那麼細、那么小,卻把他從噩夢裏拉了出來。可是袁寧把他拉出來的代價,會不會是讓自己陷進去?丁師兄一陣心慌。
下了樓,被冷冰冰的晚風一吹,丁師兄整個人都清醒過來。
林大石是膽大心細的。他見丁師兄面色古怪,也不多問,只聽着袁寧詢問丁師兄一些部門的事務。等丁師兄去了初二的教室那邊,林大石打發走其他體育生,才問袁寧:「怎麼回事?剛才那傢伙看着令人挺不舒服的,不會是想對你們做什麼吧?」
袁寧一愣,沒想到林大石會那麼敏銳。
林大石冷笑:「我什麼都不好,就是鼻子好。我在剛才那傢伙身上聞到一股騷膻味兒!我以前住的地方比較亂,什麼人都有,這種混賬東西我見得多了,有的人對上什麼都能發情——」他看了眼袁寧稚氣的臉蛋,意識到自己說的東西不適合小孩子聽,猛地住了口。林大石說,「華大附中這麼好的學校,不會也有這種傢伙吧?」
袁寧安靜。
「艹!」林大石忍不住罵了句粗口。他想到袁寧差點被那衣冠禽獸拉進屋,一陣後怕。再想想那丁師兄是從屋裏出來的,頓時明白袁寧沉默的原因。
林大石說:「既然你喊剛才那男生師兄,那他應該已經初二了吧?過去一年都被那禽獸為所欲為嗎?沒想過和別人說嗎?」
袁寧擰起眉頭:「我也不了解。」
「下課後我和你去找他!」
「林子,謝謝你!」袁寧很喜歡林大石的仗義。
林大石伸手揉揉袁寧的腦袋:「謝什麼啊,看着你我就想看着我弟。我弟被判給了我爸,我沒什麼機會見他……哎,不說這個了,上課去吧!」
叮鈴鈴——
這時第一個上課鈴響了。袁寧連忙和林大石道別,跑回了自己班裏。袁寧和周聿林坐一桌,前面就是郝小嵐。見袁寧跑着回來,差點要遲到,郝小嵐寫了個紙條問他去了哪兒。
袁寧略過剛才的事不提,只說自己被游師兄帶去華中大學吃飯,順便到那邊的圖書館看了看。
郝小嵐一看袁寧的回答就不問了,她知道袁寧進了圖書館是什麼德行,能及時趕回來已經很不錯了!
晚修快結束時袁寧和周聿林他們說了一聲,讓他們先回寢室,自己則以上廁所為藉口提前離開教室,去和以同樣理由出來的林大石會合,齊齊去了初二那邊找丁師兄。
丁師兄臉色總算沒那麼蒼白了。他說:「你們不是在上課嗎?怎麼過來了?」
袁寧與林大石對視一眼,說:「丁師兄,我們下樓去吧。」
丁師兄身體僵了僵,隱約明白袁寧要和自己說些什麼。那些事情,能夠對別人說起嗎?一座座沉重的大山壓在他心頭,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索性不再去想,木然地跟着袁寧兩人下了樓,走進幽暗的校道。燈光不是很亮,前面的林蔭道看着灰濛濛的。丁師兄受不了這種安靜而昏暗的寧寂,終於先開了口:「你們找我到底是什麼事?」
袁寧喊:「丁師兄……」
「我以為應該是你告訴我們有什麼事才是,」林大石說,「你遇到了那種事不吭聲是你的事,可寧寧為了你找上去,指不定會被那變態給看上,你不提醒一句是什麼意思?是不是覺得有個人可以代替你了,你終於可以解脫了?」
「不是!」丁師兄的臉色慘白一片。被發現了,什麼都被發現了。他咬着唇,眼底泛着淚光,「我沒有那個意思……」
林大石說:「就是你這模樣。」林大石指着他蓄着眼淚的眼睛,怒其不爭地說,「你越是這樣,越是助長那些傢伙的膽子!對於那種變態、那種畜生,就該掄起板凳打得他頭破血流,看他還敢不敢!你他-媽是受害者,受害者還害怕別人知道?他才害怕被人知道!」
袁寧看着林大石激動的神色,驀然明白過來。林大石以前恐怕目睹過這樣的事吧?
丁師兄身體微微發抖。
林大石也意識到自己語氣太過分,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接着說:「我家隔壁以前有個女孩子,我把她當姐姐看。那段時間我發現她有點不對了,卻沒有放在心上,以為又鬧女孩子情緒了。結果那一天晚上,她從對面大樓的頂樓跳了下去,我趕回去時看到她躺在血裏面……她那麼愛美的人,滿臉都是血……」他死死地握着拳頭,「她是受害者啊!她是受害者,該死的不是她!該死的是侵犯她的畜生!該死的是那些因為逼迫她嫁給強-奸犯的混蛋!你是男的!你一個男的,也不敢反抗嗎?」
丁師兄嘴巴動了動,喉嚨啞了,哽咽着說不出半句話來。他一直想着忍下去,再忍兩年就解脫了——可是如果有人忍不了呢?或者如果有一天他再也忍不了呢?會不會也選擇從樓上跳下去?事實上有好幾次他都已經恍恍惚惚地看着刀尖,想着那鋒利的刀子割破動脈會如何……
袁寧看了看林大石,又看了看丁師兄,心裏悶悶的。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們的痛苦和傷心,卻不知道該怎麼幫他們。該怎麼做才能把那個混賬傢伙繩之於法,讓他再也沒法繼續對別人下手呢?
這時一道亮光照在他們之間。
「學生會檢查,」一把熟悉的嗓音劃破沉寂,「你們的校卡都拿出來給我看看。」
袁寧轉頭看去,只見一個他再熟悉不過的人手裏拿着手電筒照向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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