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牧場》/春溪笛曉
第一百零九章
雖然少年穿得和昨天不一樣,袁寧卻還是一眼認了出來,那不是周聿林又是誰?袁寧跑了過去,喊道:「周同學!」
周聿林微訝,轉過頭看向矮自己整整一個頭的袁寧。他有點意外:「你這麼早就過來了嗎?」他提着兩袋小籠包,打開其中一袋,問袁寧,「要不要吃?」
袁寧說:「不用不用,我和大哥喝完豆漿就要回去。我們給姐姐她們買了豆漿,不趕緊回去會涼掉的!」
周聿林點點頭,目光轉到馬路另一端。那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臉還看得出年紀不大,眼神卻很銳利,襯得他整個人氣勢不凡。周聿林敏銳地察覺對方似乎不太喜歡自己,眼神裏帶着審視與警惕。這個人是袁寧大哥嗎?和袁寧完全不一樣。周聿林向來不愛與人往來,很快收回了目光,對袁寧說:「那你快回去吧,下午會過來嗎?」
「今天我要和大哥去牧場那邊玩呢!」袁寧靈機一動,「周同學你要不要一起去牧場?」
「牧場?」周聿林很少接觸這個詞。
「謝爺爺送給我的牧場。」袁寧說,「忠叔和羅元良在幫我打理,徐靖哥哥和青青姐姐也決定留在那邊了。雖然你已經手動除蟲了,但可能還有點蟲卵和幼蟲留在仙人掌上,可以和我一起去問問羅元良該怎麼徹底除蟲。羅元良他什麼都懂!」
提到仙人掌,周聿林答應下來:「好。」
「那我等會兒叫李叔叔過來接你,」袁寧說,「九點出發可以嗎?」
「沒問題。」
周聿林與袁寧分別,回了棋社。老周正在打掃衛生,從角落裏撿出了幾顆棋子,莫名地對着它們出了神。周聿林走上前,把小籠包放到桌上。
老周回過神來,說:「回來了?又一大早去買小籠包?其實我也沒那麼喜歡吃……」說是這麼說,老周緊蹙的眉頭卻舒展開了,眼底滿滿的都是笑意。現在也不想那麼多了,孫子孝順又有出息,沒有什麼比這更好的了。過去的種種就讓它們過去吧,再有什麼恩怨糾葛,他有這麼好的孫子,總能應對的。
周聿林沒有立刻上樓,而是說:「我等一下要出去。」
「又去影碟店看對局嗎?」這條街就這么小,老周早摸清了周聿林這幾天的去向。他眉開眼笑,「其實棋社裏也有刻錄光盤,還有很多書,都可以看!」
「不是。」周聿林說,「昨天那孩子剛才過來了,和他大哥在買豆漿喝。他們家好像有個牧場,說叫我過去看看。」
老周有點意外,不過還是很欣慰:「你肯出去就好,去吧去吧!」這差不多是老周第一次聽見孫子不是因為仙人掌和別人往來,多難得!
「嗯,」周聿林說,「那孩子說那邊有人知道怎麼給仙人掌除蟲。」
「………………」
老周實在不懂,自己孫子怎麼就那麼喜歡那渾身是刺的東西!
周聿林帶着小籠包上了樓,看見陽光照到了陽台上,照得滿陽台的仙人掌精神奕奕。雖然它們滿身是刺,但看起來卻那麼地溫柔——即使一個月沒想起它們來,它們也依然頑強地生長着。多好!
周聿林一個接一個地把小籠包吃完,喝了點水,找出水壺和背包,把可能要用到的東西收拾整齊,下樓。棋社裏已經陸陸續續有人過來,早上電視會播圍棋比賽,棋社成員都圍在電視前看,不時唉聲嘆氣地直搖頭。看來今年的夏季賽國內又落後了。
周聿林對這些不太關心,眼尖的棋社成員卻發現了他,喊道:「林林,你也來看看。下一場是邱東對島國選手,這島國選手比昨天來找茬的傢伙排位高了一大截,你瞅瞅你能不能下過他。」
周聿林眉頭一擰,見老周滿面愁容地盯着電視看,依言走了過去看起了電視上的對局。比賽進行了十幾分鐘,周聿林就看出勝負來了。這個叫邱東的華國選手要輸!對面的選手叫西川江,面容端正,坐姿筆挺,看得出平日裏就是個格外守禮的人。與他的行止相比,他的棋路要詭譎許多,一路落子一路布下陷阱,等你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經深陷天羅地網之中。
周聿林從對局中回過神來,猛地發現自己背脊出了一身冷汗。這個西川江不簡單!他明明只是旁觀,卻也被這人從容不迫的落子弄得一陣緊張,推斷錯了好幾步!在這種層次的對局裏往往一步錯步步錯,敗勢幾乎是無法挽回的。
章修嚴和袁寧過來時,華亭棋社一片沉寂。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作為圍棋的起始地,這幾年在國際賽事上卻連續失利。國內最有希望的選手邱東,這次也在西川江面前鎩羽。剛才不少人都問周聿林能不能贏西川江,看完這場對局之後所有人都意識到這有多難。論計算能力,西川江不差;論棋路推演,西川江更不差。更重要的是,西川江有着周聿林無法比擬的經驗與心境。
袁寧跑到周聿林身邊,小聲問:「是我們輸了嗎?」每個人看起來都有些沮喪,也有些迷茫。
周聿林倒是神色如常。他「嗯」了一聲,說:「輸給了西川江,一個島國選手。他很厲害,如果去學數學的話我可能比不過他。」
袁寧說:「這樣啊!」袁寧好奇地問周聿林,「那下棋的話你可以贏他嗎?」
「比不過。」周聿林很誠實,「我沒有他那種對圍棋的執着。」即使是隔着屏幕,周聿林也能看出西川江有多熱愛圍棋,幾乎是全副身心投入到棋局裏面——仿佛棋盤就是他的整個世界。
「那周同學你應該去學數學!」袁寧建議。
周聿林訝異地看着袁寧。
「周同學應該很喜歡數學吧,」袁寧說,「喜歡一樣東西才能全心全意去對待它——才能做到最好。而且以後他要是想來和你比圍棋的話,你就和他比數學,把他給比下去!」
周聿林莞爾。
周聿林和老周說了一聲,跟袁寧一塊走了出去。章修嚴一直站在門口,見周聿林和袁寧走一起,禮貌地朝周聿林頷首。周聿林已經沒法從章修嚴身上感受到那種明顯的不喜,不過他不會以為章修嚴突然就變得喜歡自己——更有可能是把心裏的「不喜歡」藏了起來而已。
三人上了車,李司機就載着他們前往牧場。雲山牧場的夏天有點熱,袁寧抵達時有人告訴他,羅元良趕羊到山地上去了。高山上有草甸,那裏的牧草十分鮮美,很合羊群的口味。
自從章修嚴把周圍的森林都買下來,羅元良把幾處高山草甸都劃入牧場範圍,春天開好了路,初夏他就把羊往山上趕。羊群里有頭羊,想領着整個羊群走不需要太費心太費嗓子,只要趕着頭羊走就行了。袁寧放假時來看過羅元良趕羊,白花花的羊群一個挨着一個往山上走,強壯的成年羊圍成三角形,把老羊和小羊圍攏在中間,而頭羊則是這個三角形的尖端,它一走,後面的「三角形」就浩浩蕩蕩地跟着走。
袁寧對章修嚴和周聿林說:「我們上山找羅元良吧!」
章修嚴點點頭,給袁寧戴了頂草帽。袁寧也給章修嚴戴了頂,同時遞了另外一頂給周聿林。
周聿林正訝異於袁寧與章修嚴自然而又黏膩的親近,就看到一頂草帽橫在自己面前。周聿林接過草帽戴上,跟在袁寧身後往山上走。
周聿林和章修嚴都以為爬山會很熱,結果到了半山腰被涼涼的風一吹,只覺得沁涼又舒服,整個人都精神了。兩個人都是注意鍛煉的人,走到草甸附近時依然如履平地。草甸周圍有許多高大的岩石,把草甸天然地隔絕起來,讓羊群可以安安穩穩地呆在裏面。草甸的左邊有兩間小木屋,屋底是懸空的,遇上暴雨天氣羊群可以躲進裏面。
袁寧跑了過去,喊道:「羅元良,我們上來了!」
羅元良還沒出現,一道黃影先掠了出來,幾個起落,閃電一樣消失在袁寧眼前。袁寧吃了一驚,跑進屋問:「剛才那是什麼!跑得好快啊!一眨眼就不見了。」
「黃鼠狼。」羅元良說,「它偷吃了牧場幾隻雞,我要它還點東西給我們。」
「還能這樣嗎!」
羅元良篤定地點頭。黃鼠狼是很有靈性的,他給它吃雞,它付出小小的「代價」,很公平。這黃鼠狼不僅自己來,還把全家帶來了,沒事就來轉悠一圈,討只雞吃。羅元良把一個盒子給袁寧:「這是黃鼠狼尾巴的毛,這兩三個月攢下的,可以用來做狼毫筆。我還攢了一些羊毛和兔毛,你上次說這些都可以做筆的。」
袁寧很感動。上次他和羅元良說起吳溪筆的事,說自己很喜歡用吳老爺子做的筆,當時羅元良問什麼動物的毛可以做筆他也沒在意,把自己了解的都給羅元良說了——沒想到羅元良真的想辦法弄了這麼多!
袁寧興高采烈地接過羅元良遞來的盒子:「真是太好了,吳爺爺看到一定會很高興!」
羅元良點頭,目光在章修嚴和周聿林身上轉了一圈,又轉回袁寧臉上:「最近有兩隻兔子可以剪毛,你要剪剪看嗎?」
袁寧當然想玩。
羅元良說:「剪兔毛要兩個人合作。」羅元良又看向章修嚴和周聿林。
章修嚴說:「我和袁寧來,你在旁邊指導。」
羅元良點頭。
周聿林默不作聲地在一邊看着。
羅元良逮出一隻兔子,讓章修嚴在左側按住兔子的四肢和腦袋,讓兔子乖乖側躺着,袁寧負責拿剪刀剪毛。
袁寧看着鋒利的剪刀,猶豫地說:「兔子會不會疼啊?」
羅元良說:「不會,就像人剪頭髮一樣,只要小心點不要剪到肉就可以了。夏天那麼熱,把毛剪短點正好涼快些,到秋天毛又會長好的。」
袁寧這才在羅元良的指導下一小撮一小撮地剪毛。這可真不是容易乾的活兒!袁寧認真細緻地剪完一輪,發現自己和章修嚴額頭上都是汗珠子,一看時間,居然已經過去二十分鐘了!
另一邊,周聿林也在羅元良的指揮之下按住了兔子。羅元良動作比袁寧快,咔擦咔擦地剪過去,兔子身上的毛就短了一大截。那兔子一翻身,蹦蹦跳跳地跳了幾下,似乎覺得渾身輕鬆。
袁寧把剪下的兔毛收好,和章修嚴三人一起去山澗把手洗乾淨。
袁寧看到有雲浮在水面,仰頭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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