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牧場春溪笛曉
第一七零章
袁寧和章修嚴正忙着,桌上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章修嚴拿起電話:「餵?」
「袁寧在嗎?」黎雁秋開了免提,讓韓老爺子可以清楚地聽到袁寧那邊的回應。
「在。」章修嚴言簡意賅。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之後,說話的人換成了袁寧:「黎哥?」
黎雁秋神色平靜,聲音也很平靜:「我有一件事想要問問你。」隔着電話,黎雁秋的語氣和平常沒多大區別,「你上次說去接你姥爺過來,是你的親姥爺嗎?我的意思是,他是你母親的親生父親嗎?」
袁寧心突突直跳。他想起了昨晚的事,即使他把話題帶開了,以黎雁秋的細心還是可能會起疑心。要不然回來的路上黎雁秋也不會說那種試探一樣的話。黎雁秋突然這麼問,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袁寧忙捂住話筒,把黎雁秋問的問題告訴章修嚴。
章修嚴知道有些事是不可能永遠隱瞞下去的。他頓了頓,說道:「照實說。」
章修嚴伸手按了免提鍵。
黎雁秋清冽如水的聲音從電話里傳來,有些失真,卻依然很容易辨認:「寧寧,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
「沒有。」袁寧說,「我只是很意外黎哥你突然這樣問。媽媽確實不是姥爺的親生女兒」
「你就不好奇你的親姥爺、親姥姥是什麼人嗎?」黎雁秋窮追不捨。
「不好奇。」袁寧坦然地說。他從小就只在意自己擁有的東西,對於沒有的、得不到的,他幾乎沒有半點好奇心。就像方家姥爺一樣,在沒有去找方家姥爺之前他會定時關心方家姥爺的近況,但很少生出去見方家姥爺、去認方家姥爺的想法。
若不是方家姥爺說媽媽的血親可能一直在找她,袁寧也不會拿着玉佩的樣式去拜託廉先生幫忙打聽。既然知道韓家並沒有在找媽媽,而且已經有另一個人代替媽媽成為了韓家唯一的女兒,袁寧自然生不出相認的想法。
他早就已經過了渴望親情、渴望長輩關懷的年齡。
他擁有的已經足夠多了。
袁寧說:「我已經有姥爺也有姥姥了。」不管是方家姥爺還是薛家姥姥,都是很好很好的人,他們都對他非常好。他不知道黎雁秋猜出了多少,但還是老實地說出自己的想法,「媽媽已經不在了,我沒必要再去找他們。都過去那麼多年,也許他們早就把媽媽忘記了。」
黎雁秋面上沒有什麼表情,心裏卻有絲絲苦澀無聲無息地泛開。
原來自己曾經費盡心思想要得到的東西,真正應該擁有的人根本就不在意。
黎雁秋開口說:「那就這樣吧,我先掛了。」
另一邊的袁寧聽着電話里的忙音,放下電話,看向章修嚴:「大哥,你說黎哥他是不是猜到了什麼?」
章修嚴說:「應該是。」要不然的話,黎雁秋聽到袁寧承認時不會那麼平靜。章修嚴仔細想了想黎雁秋剛才說話的語氣,「剛才他好像在催促你承認你媽媽和你姥爺沒有血緣關係的事。不管怎麼樣,你要有心理準備。」
袁寧點點頭。
與此同時,韓老爺子的書房裏氣氛更為凝滯。黎雁秋安靜地坐在韓老爺子對面,沒有說話。
韓老爺子腮幫子上的肌肉繃得緊緊的,臉色一變再變。
黎雁秋說李女士對袁寧的態度和對別人完全不一樣,韓老爺子回想了一下才發現果然如此。
他本以為是袁寧這小孩天生討人喜歡,李女士對他特別喜愛才會這樣,完全沒往這一邊想。
現在回想起來,李女士是不是已經認了出來?
女人的直覺有時候准得可怕,就像當初李女士認出了養女並非他們的女兒一樣。
韓老爺子手微微一顫。
李女士知道養女不是自己親生女兒後也是這樣,沒有開口質問他,也沒有大吵大鬧,只是安安靜靜地接受現實。他本應是她最親近的丈夫,但她心裏其實一直無聲地抗拒着他畢竟當初她就像一份投誠的禮物一樣被嫁給了他。
那是個很糟糕的開頭,而他又不是那種善於表達、體貼溫柔的人。
她很可能認出了袁寧是他們的外孫。但是她想起了他逼走長子想起了他對養女的遭遇冷眼旁觀,所以即使那麼想親近,還是忍着不把這件事說出來。
韓老爺子嘆息了一聲,看向坐在對面的黎雁秋:「雁秋,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專橫獨斷、不近人情?」
黎雁秋沉默。
即使他心裏是這樣認為的,也不可能當着韓老爺子的面承認。
韓老爺子明白了,在妻子和外孫心裏他確實是那樣的人。
事實上他這大半輩子的所作所為,也確實當得起「專橫獨斷、不近人情」的評價,要不怎麼別人都明里暗裏喊他一聲「韓老拗」?
韓老爺子站了起來,說:「你既然能把電話打到他那邊,應該知道他現在在哪裏吧?」
黎雁秋一頓,莫名地想起昨晚等在雪裏的章修嚴以及袁寧被章修嚴抱進懷裏後馬上摟住章修嚴親親蹭蹭的畫面。
那樣的親近絕不是普通兄弟應該有的。
韓老爺子這樣問顯然是想親自去見袁寧,可要是現在貿然過去,會不會撞上什麼不能讓韓老爺子看見的事?
黎雁秋猶豫片刻,才如實說道:「知道。」他補了句,「不過現在已經是晚上了」
「上班的上班,上課的上課,大家都是晚上才有空閒。」韓老爺子說,「你載我去一趟,我先和他聊聊。不管我是不是他親姥爺,我都沒理由害他。你還怕我把他吃了不成?」
黎雁秋只能跟着韓老爺子下樓。他們沒驚動李女士,只和出來問詢的蘇嬸說要出去一趟,讓她照顧好李女士。
黎雁秋昨晚剛送過袁寧回章修嚴那邊,準確無誤地帶着韓老爺子來到昨晚那棟住宅樓下,按響了章修嚴住處的門鈴。
袁寧正和章修嚴商量交流會的事,聽到鈴聲響後愣了一下,跑出去開門。
看到門外站着的黎雁秋和韓老爺子,袁寧腦袋一蒙。
他本以為即使黎雁秋猜出來了,韓老爺子也不會那麼快知道,所以才安心地和章修嚴繼續忙碌。沒想到才掛斷電話沒多久,黎雁秋就領着韓老爺子出現在他眼前。
章修嚴在書房裏沒聽見袁寧領人進門的動靜,知道情況不對,套好外套走了出來。
瞧見了門口站着的是誰,章修嚴眉頭一跳,拉着袁寧把人請進門。
章修嚴請韓老爺子和黎雁秋坐下,親自給他們倒了杯水。
韓老爺子的目光一直落在袁寧身上。
袁寧不是會說謊的人,很多時候他的心思、他的情緒都寫在臉上。在袁寧開門的一瞬,韓老爺子就看了出來:不僅妻子認出了袁寧,袁寧也知道自己是韓家的外孫只是根本不想和他們相認!
回想起袁寧來質問自己是不是會庇護李家,韓老爺子腮幫子抖了抖,手背青筋微現。
如果李家那邊先來他面前顛倒黑白,告個黑狀,而他又繼續老糊塗,沒去了解就護短地偏袒李家那邊,是不是相當於親手對付自己的親外孫。
這小孩膽子挺大,本領也不差
就是不想認他這個姥爺!
韓老爺子手抖了抖,想冷着臉罵上幾句,最終還是讓臉色緩和下來。他的目光轉向章修嚴:「你們早就知道了?他不想認回韓家,你們就由着他不認?」韓老爺子語含慍怒,整間屋子的氣壓都隨之低了下去。
袁寧不想讓韓老爺子怪到整個章家上面,搶在章修嚴面前開口:「父親他們不知道!」
韓老爺子看向袁寧。
黎雁秋暗暗為袁寧捏了一把汗。
袁寧說:「我也是剛知道不久。」袁寧毫不畏懼地與韓老爺子對視,「我是從姥爺那邊回來後才拿着玉佩的樣式去找廉先生的,沒想到廉先生說他見過。」他把廉先生當時說的話轉述出來。
韓老爺子一語不發地聽着袁寧說話。
袁寧說:「我還沒想好該怎麼辦,所以拜託廉先生先不要告訴你們。」
韓老爺子說:「如果我們不問你,你就不說了?」
章修嚴擋在袁寧面前:「我們都知道韓家唯一一個女兒嫁到了黎家。」涉及到袁寧,即使是面對韓老爺子章修嚴也絲毫不懼,絕對不會退卻半分,「也都知道您唯一一個外孫叫黎雁秋。您的外孫很照顧寧寧,您覺得寧寧應該怎麼開口?寧寧該高高興興地去找您,告訴您他才您的親外孫?」
黎雁秋一怔。
他看向微微低着頭的袁寧,驀然有些後悔自己直截了當地到韓老爺子面前揭開一切。
袁寧這小孩做什麼都很認真,和人往來也一樣。不管他最初是懷着什麼心思接近袁寧的,在袁寧看來他就是一個對他很好的學長所以袁寧在發現自己可能是韓家外孫時的緘默,與他這個「假外孫」也有一定的關係。
這種心軟又純粹的小孩,到了韓家那樣的地方怎麼適應得了?
黎雁秋動了動唇,想要說點什麼,終歸還是沒開口。
事到如今,一切已經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韓老爺子過了許久才從章修嚴的質問中回過神來,他又把當初的情況給袁寧和章修嚴說了一遍,長長地嘆了口氣:「這件事是我做得不好,我應該查得更仔細一些。只是當時局面亂得很,我沒有太多的時間這是我的錯,」韓老爺子直直地注視着袁寧,語氣透着不容拒絕的強硬,「但是你是韓家的外孫,必須認回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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