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牧場》/春溪笛曉
第六十七章
羅元良沒有睡。@樂@文@小@說|他走出牧場,沿着小徑一路往外走,走到月亮高高升起時,見到了寬敞的瀝青路,夜風清涼,帶來淡淡的桂花香味。去年桂花蜜賣得好,附近多了不少養蜂人,也種了不少桂花,即使是幽寂的夜晚也擋不住那陣陣清幽的香氣。羅元良驀然想到了袁寧,如果袁寧在的話,肯定會深深地吸幾口氣,仿佛想把這美好的花香都吸進肺葉裏面。
羅元良吸了吸鼻子,注視着漆黑的路面。不一會兒,一架大車就搖搖晃晃地開來。刺眼的橘黃色燈光把已經坑坑窪窪的瀝青路面照得一清二楚,卻又讓人根本睜不開眼睛。羅元良沉靜地揮動手臂。
司機認出了羅元良,笑呵呵地停下來讓羅元良上車。等羅元良坐定,司機問:「這次要去市里做什麼?」
羅元良說:「找人。」
牧場還屬於謝老時,羅元良對這些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程忠不是壞人,就是腦子有點不清不楚,和他那先因為別人的話懷疑母親、又因為母親的死讓自己愧疚到死的父親都一樣。大概是當過兵、上過戰場留下的後遺症吧,尤其是程忠這種受過傷的。在程忠心裏,他是戰友的兒子,戰友的兒子就是自己兒子,得歸他管,什麼事都該聽他的。戰友的兒子和別人起衝突,那肯定得先臭罵戰友的兒子一頓,省得戰友的兒子學壞了。
這種簡單粗暴的「教育方法」,程忠向來奉為圭臬,他卻不吃這一套。所以在程忠看來,他就是刺頭,總不服管,總挑事端,總惹麻煩。
羅元良知道章家的情況,更知道袁寧背後站着的都是些什麼人。要不是想到程忠什麼都不會,又沒老婆沒兒女,看着怪可憐的,羅元良才不會默默管那麼多活兒。這次的事他們不計較還好,他們真要計較起來,程忠恐怕就沒法在牧場幹下去了。
還是管管吧。
羅元良坐在司機旁邊,聽着司機絮絮叨叨地教自己開車。有車挺不錯,想去哪裏都可以去,要買什麼東西也會方便很多。羅元良算了算自己存下的錢,考慮回頭要不要買輛車來用用。
羅元良主動向司機問起考駕照的事。司機說:「那敢情好,年輕人就該多學點本領,找工作容易。我一看你就是機靈的,准能考出來。我有個老表在駕校那邊的,回頭我給你整點題過來,你把文試過了,其他的都簡單得很。」司機笑呵呵,「以後我開晚班太累了,你來幫我頂頂,怎麼樣?」
羅元良點點頭。司機時不時會載他進市區,要是能考到駕照他不介意幫司機頂一下班。他猶豫地說:「可是我沒上過學。」常用的字他都認得,再多的他就不太懂了。
司機在這方面很有經驗:「甭擔心,文試不難的!你根本不用識字,只要把答案的長短和樣子記一記,回頭你來我車上坐着,遇到什麼要注意的交通規則我直接給你說。不會有問題的!」
羅元良半信半疑。
司機笑哈哈地給羅元良說了不少例子,原來他也是被老鄉代入行的,他們從小地方到這邊來,很多都大字不識一個,大部分東西都靠口口相傳。司機巧妙地避過一個坑窪處,對羅元良說:「你看我開得還成吧?我可是幾個老鄉里開得最穩的,你跟我學准沒錯。」
羅元良「嗯」地一聲,專注地看着司機操作。比起聽司機空口傳授,他更願意看司機對每一個路段的反應。兩個人一個教一個學,到了市區後司機把羅元良放下,天還沒亮,天上密佈着亮亮的星子。羅元良站在原地看着大貨車搖搖晃晃地開遠。
市區到處都有路燈,不過十二點過後就熄了大半,長長的路上只留下必要的幾盞。羅元良分辨了一下方向,沿着有啾啾蟲鳴聲飄出的公路往前走。
到天色微微發亮時,羅元良才看到章家大門。天邊的月亮和星子都已經滿滿隱沒,取而代之的是有些陰沉的雲層,看起來會是有雨的一天。羅元良皺了皺眉,站在對面望着章家大門。
這時大門緩緩打開了,兩個男孩從裏面走出來,都穿着橙色的運動服,看起來亮眼極了。這種顏色一般人很難穿得好看,這兩個男孩兒穿在身上卻非常適合,大的那個稍稍高些,小的那個矮了好幾厘米,不過面色都紅潤得很,皮膚白裏透紅,看着就叫人喜歡。
這兩小孩不是準備去湖邊晨練的袁寧和章修鳴又是誰?
章修鳴一出大門就微微伸展手腳,伸了個小小的懶腰:「好睏,寧寧我這可是捨命陪君子啊!」
袁寧說:「天氣預報說這段時間要下雨,跑完今天可能就不能跑了。」正說着話,袁寧就注意到站在對面的羅元良。
袁寧微微驚訝,跑了上去,問道:「羅元良你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
羅元良說:「有認識的司機開晚班,順便坐他的車過來的。」羅元良注視着袁寧,「你們也很早。」
袁寧說:「我和大哥一直都是這麼早起鍛煉的,不過大哥現在去首都念書了。」袁寧主動問,「羅元良你是來找我的嗎?是不是遇上什麼事了?」袁寧了解羅元良,如果不是實在有事,羅元良絕對不會到外面來。羅元良不喜歡和人打交道,倒不是討厭誰,而是覺得麻煩。
羅元良遲疑了一下,才說:「是牧場的事。」
轉讓手續早就辦完了,袁寧是牧場法律上的擁有者。只是袁寧還這么小,肯定沒辦法親自去管理。這些事告訴了袁寧,就等於告訴了章家的人。
羅元良知道這樣做的後果,不過及時止損總比繼續讓那些傢伙禍害牧場要好。
袁寧有多喜歡牧場,羅元良是最清楚的。
要是真的因為人為因素讓牧場的動物們出了事兒,還沒從謝老去世的傷心裏走出來的袁寧一定會更難過。
羅元良打定主意,便把疫苗的事說了出來。他把自己推斷的理由告訴袁寧:「他們打疫苗的時間不太對,我去鎮上回去後他們已經打完了,不應該這麼快。」羅元良頓了頓,「牛羊們看起來也不對,一般打完疫苗會有輕微的藥物反應,也會有輕微的情緒變化。」
袁寧驚訝:「情緒變化?」
羅元良說:「就像你現在覺得吃驚,會把眼睛微微睜大;你緊張的時候,會把肌肉微微繃緊。牛羊們的情緒會反映在它們的表情和動作上,以前打疫苗的事都是我盯着,我很清楚它們會有什麼樣的反應。打和沒打是絕對不一樣的!」
袁寧神色變得認真起來。
羅元良說:「到了秋天,最重要的就是要搞好防疫,要不然牛羊容易生病。牧場裏一生病就是病倒一大批。」羅元良喉嚨動了動,「這絕對不能忽略。」
章修鳴聽不太懂,他絞盡腦汁地做了個總結:「你的意思是有人收了錢卻不給牧場的動物們打疫苗?」
「對。」羅元良望着袁寧。
「先進屋休息一下。」袁寧注意到羅元良臉上的疲憊,也不打算去晨跑了,轉身把羅元良往裏帶。
羅元良看了看袁寧的背影,抬腳跟了上去。
這邊也有桂花的香味。
羅元良默默地想。
袁寧把羅元良帶到客廳,和章修鳴一起跑進廚房,分頭給羅元良熱了牛奶和麵包。
羅元良捂着熱乎乎的牛奶,沒有說話,只靜靜地看着袁寧。
袁寧擰着眉頭:「我知道瘟病。」那一年,二嬸養的豬得瘟病死了,第二年抓豬崽的錢、他和袁波上學的學費都沒了着落。這時韓助理到了他們那邊,向二嬸提出章家想收養他的事。若是經濟允許,二嬸無論如何都不會把他送走的。所以正是那一場瘟病,才讓他遠離家鄉來到北方。
一場瘟病可以毀了一個家庭,自然也可以毀了一個牧場。若是防疫工作沒做到位,動物們生病了,整個牧場可能就開不下去了。袁寧握緊拳。
袁寧抬頭望着羅元良:「你沒有和忠叔說嗎?」
羅元良說:「說了,但他沒聽。」羅元良也望向袁寧,「不是所有大人都會像章家一樣願意聽小孩的意見。」在程忠眼裏他就是小孩,整天只知道胡鬧。「權威」這種東西是很多成年人都想擁有的,區別在於有的成年人能輕而易舉地實現,有的成年人只能向親近的人逞威風。羅元良一向懶得理會,程忠卻總是樂此不彼。
嗯,有點可憐。羅元良在心裏評價。
袁寧眉頭皺得更深:「可是至少也得聽你把話說完啊!」說完後袁寧驀然想起第一次見到羅元良時的情景。那時候羅元良被那幾個小孩冤枉,程忠就說要把羅元良趕走。可當發現羅元良不是推人而是救人時,程忠卻什麼話都沒說,更別提責難那幾個小孩和他們的家長几句。
如果程忠平時都是這樣處理事情的話,可想而知羅元良得吃多少悶虧。羅元良不愛說話,吃了虧也不會叫苦,那些人肯定不會收斂——只會變本加厲!而程忠對此卻一無所知,甚至還覺得自己對羅元良嚴厲點兒、嚴苛點兒是為了羅元良好。
袁寧說:「父親要起床了,我問問他該怎麼辦。」袁寧從來不是逞能的人,這麼複雜的事情他自己肯定是處理不來的。他相信羅元良的話,但別人可不會相信。像羅元良說的那些證據,別人是不會採納了。
正說着,章先生就從樓上下來了。袁寧馬上跑過去,喊道:「父親!」
章先生點點頭,問道:「你的朋友來了?怎麼這麼早?」
章先生主動問了,袁寧馬上有了勇氣。他把羅元良說的話都給章先生複述一遍。
小孩子說話難免有條理不清的地方,章先生仔細聽完,明白了,是牧場出了問題,從管理者都工人問題都挺大。這兩年來妻子孩子都愛往牧場那邊跑,章先生也去過一兩回,雖然在那邊呆的時間不久,但也看出那邊土地肥沃、氣候宜人,是個非常難得的好牧場。
章先生坐到沙發上,詢問了羅元良一些問題,比如牧場有多少工人,牧場一年下來經濟效益如何,再仔細地問了牧場那邊的作物種類、樹木種類以及牲畜種類。羅元良應答如流,讓章先生目露讚賞:「你非常不錯。」不管是對牧場工人還是對牧場的日常事務都十分了解。
章先生說:「剛才我問你的那些問題,你都記得嗎?」
羅元良一愣,點了點頭。
章先生說:「記得就好。回去以後,你把牧場裏的工人都集中起來,挑些問題分別問他們。誰要是答不出來的,就讓他們離開牧場;要是所有人都答不出來,就讓他們全部離開。以牧場這邊開出的優厚條件,應該能找到不少認真負責的工人才對。不會做的可以學,不想做的那就沒必要留着了。」章先生說完後看向袁寧,「以後遇到這種事就這樣處理,明白了嗎?別在工作的時候講人情,工作做好了再講也不遲。」
袁寧點點頭。
章先生說:「疫苗的事不用擔心,我會讓韓助理打電話給防疫站那邊。」章先生問羅元良,「需要韓助理和你一起回去嗎?」
羅元良聽懂了章先生的意思,章先生是準備把牧場交給他來管理。替袁寧管着牧場,羅元良自然是願意的。只是程忠要是知道的話肯定會暴跳如雷。羅元良想了想,說:「需要。」程忠本來就因為牧場主人換成袁寧而焦躁煩悶,要是他自己回去告訴程忠章家準備換人管着牧場,程忠也不知會是什麼反應。
羅元良沒想着搶程忠飯碗,但照程忠的老辦法管下去,牧場肯定會被毀掉。
羅元良向章先生提起另一件事:「聽說有人準備把附近的山拿去競拍,那一帶有保護得很好的森林,裏面有各種珍貴藥材。如果那邊的森林被砍光的話,不僅會影響到牧場,還會讓那些藥材都銷聲匿跡。」這年頭肯花大價錢來買山的人,絕對不是把山買來看的——要麼想在上面開採礦藏,要麼想在上面砍樹取木材。總之不管哪一種,圖的都是短期利益。
「競拍?」章先生說,「好,我知道了。」
羅元良沒再說話。
章先生讓袁寧上學去,打電話讓韓助理過來一趟。
韓助理對於章先生讓自己去處理和袁寧有關的事已經見怪不怪。可能是因為當初他看走了眼,所以章先生才會讓他經常給袁寧跑跑腿,讓袁寧別惦記着當初他說袁家二嬸把他賣掉的事。
韓助理和羅元良離開之後,章先生喝了口茶,又坐到電話旁,撥通一個首都的號碼。那邊傳來了章修嚴的聲音:「袁寧?」
章先生目光微頓,故意靜了靜,才說:「是我。」
章修嚴:「……」
剛才的沉默是怎麼回事?
章先生說:「買了房子以後,存款還有多少?」
章修嚴微微皺眉。章先生一向不管孩子們的存款,袁寧他們的都由他代存,怎麼突然打個電話問他存款剩下多少?章修嚴非常謹慎:「不多了。」
章先生淡淡地說:「現在有人想買賣牧場附近的山。」
章修嚴眉頭皺得更緊。現在牧場的所有者是袁寧,如果周圍的環境被破壞,最先受影響的就是袁寧。而且那些山也已經屬於他們記憶中的一部分,要是變得光禿禿的話,袁寧他們都會很難過。
章修嚴悶聲說:「錢肯定不夠。」雖然比起別家的小孩,他絕對算是有錢的那種,但也不至於有錢到能把那麼大一片森林買下來。
章先生亮出了自己的意圖:「你可以向我借。」章修嚴像他,但就是太像他了,才讓章先生不得不想辦法把章修嚴引到他希望章修嚴走的路上來。
章修嚴:「……」
作者有話要說:
大哥:沒見過整天想兒子欠自己錢的爸爸。
爸爸:我也沒見過想讓兒子跟自己混還得貼錢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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