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洛驍帶着三千騎兵進入戍洲境地,是張信帶着兵親自出城迎接的。洛驍騎在馬上,看見張信便勒住韁繩,翻身下了馬,拱手便朗聲道:「將軍辛苦,此番聖上有命,派遣三萬將士前來支援,我等且先行一步,剩餘的將士押解着糧草已在途中,不日便將抵達戍洲。」
張信大笑:「如此甚好。」向左右吩咐一聲,前去安排洛驍所帶來的將士住所,而後徑直上前,上下打量了面前的少年人,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好小子,有些日子不見,倒是長得這麼大,已經可以上戰場了。」
張信此人曾經乃平津侯手下的副將,驍勇善戰,戰功赫赫,是平津侯一手提拔出來的人物,與平津侯府不可謂是不親近。
洛驍一笑,道:「只是初入戰場,怕是經驗不足,還需的張將軍指教。」牽着馬隨着張信入了軍營:「只是不知這次邊境,究竟是個怎樣的狀況?」
張信指派了一個下士去將洛驍的馬帶到馬廄拴好,而後對着洛驍道:「隨我進來,我與你細說。」
「這次上書,雖然為的是蠻族侵擾邊境,但實際上的問題又卻不僅僅是如此。」張信拿出一張羊皮卷,卷上細密地畫着周圍的地形態勢,「戍洲在秋笛關內,過了秋笛關便是一片平坦的大牧場,而蠻族就活動於此。」
「秋笛關缺少天塹,易攻難守,是以戍洲邊界子民頻頻遭受掠奪。」張信雙手握拳,重重地砸向了桌子,發出「嘭」的巨響,「且大乾賦稅已連續提了三次,戍洲早已無力供給,大量百姓逃難南下,另一部分身強力壯的男人則淪為了草寇,聯合着這裏的太守與縣令,變本加厲的反過來剝削着戍洲百姓——」
深深吸了一口氣,道:「糧草戍洲自身難以供給,多方壓力又逼迫得士氣一蹶不振……賊寇不過萬餘人,我方四萬兵力卻絞殺不得,實在是……愧對聖上,愧對大乾。」
洛驍將那羊皮卷拿在手上細細看了一遍,而後垂了垂眸,道:「張將軍無須這般自責,將軍戍守邊疆的功德自是全數記在戍洲百姓的心裏的。」將羊皮卷放下,道,「至於日後如何作戰,且等明日眾將領聚齊在一處,我們再好好商討便是。」
張信笑道:「也是,此時自怨自艾未免太過於難看。」站起來用手按着洛驍的肩膀道,「從帝京趕到戍洲,舟車勞頓想必你也是累了,晚上我做東,召集兄弟幾個在一塊喝上一杯怎麼樣?」撓了撓頭,隨後大嘆了一口氣,遺憾道,「哦,瞧我這腦子,一時高興竟然忘了,軍中有軍紀,駐紮在此期間是不許飲酒的。」
洛驍道:「張將軍也無須遺憾,待得絞殺那些蠻族、凱旋迴京之日,我定當包下帝京最好的酒樓,讓將軍與將士們喝個痛快。」
「哈哈哈,一言為定,到時等上了京,你小子可不許反悔!」張信拍掌大笑。
洛驍也笑:「自當如此。」
大皇子聞人軒前往封地甘州的那一日,聞人久卻是去了。
送別亭內,聞人軒早已不見德榮帝大壽之時的意氣風發,一夜之間,母妃慘死,劉家倒台,連他也落得個近似於流放的下場。從大乾的長皇子到貧瘠之地的空殼王爺,雲泥之差,打擊之大幾乎讓他恍然以為自己還在夢中。
聞人久緩緩抬眸瞧着面前這個面目頹敗的長皇子,淡淡道:「甘州離此不下千里,此去一別,還望大皇兄多多保重。」
「保重?」聞人軒冷笑一聲,眼底俱是死寂,「如今已得這麼副喪家之犬的模樣,卻又有什麼須得保重的地方?倒不如隨母妃他們一般,死了乾淨!」
「若大皇兄真的做了這般念想,何不於此撞柱,一了百了,為何前往那窮鄉僻壤,苟延殘喘過完餘生?」聞人久瞧聞人軒一眼,指尖凌空一划,倏然指向了送別亭結實的大理石柱。
聞人軒一怔,眸底浮現出一絲悲愴:「事已如此,卻不想連太子也要過來嘲笑我一番。」
聞人久道:「不是孤嘲笑皇兄,是皇兄自身已如敗家之犬,鬥志全無!」緩緩將手收了回來,「私藏龍袍一事本就蹊蹺,許多疑點還未查清卻就已經匆匆結案,皇兄本該尊榮加身卻偏生落得如此下場,難道皇兄就不氣悶?」
聞人軒咬牙沒有吭聲,但藏於袖中的雙手卻死死的握成了拳頭。
「若是皇兄真的就此一蹶不振,想必有人自會在背後拍手稱快。」聞人久從張有德手中接過一個包裹遞給了聞人軒,道,「此去甘州,皇兄勢必會遇上一切難處,只是孤除了些許銀錢,也幫不上什麼——若皇兄真的一心求死,就將這包裹丟了罷。」
聞人軒沉默片刻,終還是緩緩伸手將那包裹接了過來。
聞人久音色清冷,甚至無半分其他情緒:「皇兄寬厚,且有大智慧,便是留任甘州,想必也能有一番作為。為富饒之地錦上添花固然不錯,但若令貧瘠之處安定祥和,豈不更是喜事一樁?」
聞人軒終於苦笑:「倒是我之前狹隘了。」
「珍重。」聞人久與聞人軒對視着,淡淡道了一句,而後才與聞人軒正式別過,轉身離了送別亭,上了馬車。
張有德緊隨其後也跟了上來。
隨着馬車緩緩前進,張有德忽而低聲問道:「殿下,奴才有一事弄不明白……大皇子如今勢力全無,您為何要——」
「沒了勢力豈不正好?能叫他將先前那些不該有的心思全數收起來。」聞人久輕描淡寫道,「再則,聞人軒雖說這次栽得重了些,但不可否認,平日裏他處事圓滑,行事沉穩。這樣一個人物若能為孤所用,日後必能成為孤的一大助力。」
張有德點了點頭,似乎明白了:「現下殿下在大皇子失意時幫了一把,日後——」
聞人久卻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張有德,輕聲道:「你當聞人軒是傻的麼?」
「那……」
聞人久道:「只不過,對一個砍掉了四肢、拔掉了利齒的老虎,餵點食總是沒甚壞處的。」側頭撩開車簾朝外瞧了瞧,「畢竟當下這般光景,二皇子與他勢同水火,六、七皇子年歲尚小,不成氣候。他除了能依附於我,也無其他出路了。」
張有德點了點頭,其中的彎彎道道雖只窺得一二,但是卻也足夠驚心。掃一眼自家太子爺纖弱的模樣,心下嘆息:生在這吃人的地方,縱然享受着潑天的財富,掌控着千萬百姓的生死,卻也日日時時被人算計,也算計着別人。
卻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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