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離後廂的小院極是簡潔,獨獨西南角高大的梧桐樹分外搶眼。樹冠傘蓋般的遮了半個院子,最低處的一根橫枝上用銅鏈墜着一隻紫金鳥籠。
那鳥籠比普通鳥籠大上幾倍,裏面一隻鴿子大小的鳥,卻比鴿子壯實許多。褐羽黑斑,鈎喙利爪,收攏的雙翅比尾羽還長;一雙金瞳炯炯有神。站在籠中的紫銅橫樑上,昂首挺胸、好不威風。
「這是鷹嗎?好神氣。」鳳耀走近了些,卻見那鳥猶自昂首,站在高處都不把人放在眼裏。
「這是隼鳥,極是兇猛。飛的又快又遠,是我自家鄉帶來的。」陌離輕輕的將鳳耀拉開一些,柔聲囑咐:「雖是自小養的,可還是凶性難馴,再近了怕它撲翅啄人。」
「看着倒是驕傲。」鳳耀笑着抬頭,對陌離打趣:「那眼神和你好像,都是那般狂肆不羈。」
「我……哈哈,怎的又像我呢。」陌離一怔,大笑出聲。那笑着發自肺腑,震顫胸腔,倒是他從未有過的爽朗一笑。
「我自小就會看人。瞧你溫雅美貌的樣子,可眼神裏帶着難馴的野性。我看你多半和這隼鳥相似,也是養不熟的。」鳳耀盯着陌離那雙深不見底般的黑瞳,仍是調侃。
也是鳳耀年紀尚輕,難得這般的自在,又是和陌離說話,只聽得他大笑就沒顧及什麼輕重。
卻見陌離臉色一變,趕緊放開鳳耀的手,一躬到底:「公主明鑑,陌離自來到鳳珏國,便一心只為兩國修好,不敢存半分離京的打算。自從被選為駙馬,姐姐更是囑咐我要一心跟隨公主。公主待陌離極好,陌離只盼與公主一生好合,才不負聖上隆恩。」
原本好好的一場相聚,卻霎時因為鳳耀的一句調侃變了滋味與顏色。陌離一直躬身低頭,肩膀和脊背都僵硬着。
鳳耀更是後悔:自己口沒遮攔的撿這樣的玩笑來說,竟然忘了陌離質子的身份。
綠蘿和紫櫻一直站在角門外,聽鳳耀說了那些話便也替她着急。
紫櫻四下一看,忙着從一邊捧個茶壺過來,急急的走進院子:「公主,駙馬,茶來了。」
綠蘿也緊跟着進去,提醒鳳耀:「公主,時辰不早了,該回宮了。」
鳳耀低頭不語,心中懊悔,也不敢抬眼去看陌離。
陌離見兩個宮女過來了,這才站直了身子,卻退後兩步垂手而立,和鳳耀拉開了一些距離。
綠蘿又拉拉鳳耀的衣角,示意她這樣尷尬難解,不如先回去,以後再慢慢調和。
鳳耀想想也只好如此,只得輕聲說道:「那我先回了。」
「我送公主。」陌離仍是走在鳳耀身後,可即沒有請進門時的攜手,也不見那溫和的暖笑,倒是顯出些許的惶恐和忐忑;更是把稱呼都由「耀兒」改回了「公主」。
走到門口,鳳耀一腳已經邁出門檻,又覺心頭髮涼。忍不住回頭一望,正好看到陌離也眼神深邃的看向自己,眼底的意味複雜、不明。
咬了咬唇,鳳耀柔聲說道:「再幾日就是中秋,宮宴的時候你來玥棲閣接我吧。」
「是。」陌離的面色已經恢復平和,但口氣卻淡。
鳳耀暗自捏了捏縮在袖中的拳頭,扭頭上了小轎。轎子還未動,鳳耀又吩咐紫櫻:「把帶來的那些香脂放在這裏吧。」
紫櫻忙着從轎子下面的隔層里取出出宮時帶的籃子,雙手捧到陌離面前,往他懷裏一塞,又瞪他一眼,對着轎子努嘴。
陌離眨了眨眼,只聞得懷裏的籃子散着芬芳的甜香,一時間也不知道這瓶瓶罐罐是什麼,還道是鳳耀給他自宮裏帶來的糕點。
又想想自己前後態度落差之大,想着鳳耀也不過就是一時玩笑,這才疾步走到轎前,隔着帘子說了一句:「陌離請耀兒中秋賞月可好?」
「嗯。」鳳耀在轎子裏自然沒看到紫櫻對陌離的暗示。卻聽他這麼一說,心頭又酸又甜的。應了一聲就催着起轎,不然她怕自己忍不住掀起帘子去看,再跌了身份的去和陌離解釋剛才無心的話。
直到中秋前的幾日,紫櫻和綠蘿都是過的戰戰兢兢。自家主子的性子難測,時好時壞的摸不着脾氣,只得加着十二分的小心,只撿些能討鳳耀開心的事情來說、去做。
好在十四那天,馨婕妤早膳過後來看鳳耀,還帶着一隻八寶玲瓏水晶燈。
馨婕妤把那水晶燈往鳳耀的小手裏一塞,「這是陌兒托我給三公主帶過來的,說是街上轉了一圈,就只見這燈籠好看;十五那天月明燈亮,倒是個美景。可我看哪,美景不如美人,花好月圓才是良辰呢。」
鳳耀俏臉通紅,看着手裏那盞精緻的燈籠歡喜不已。竟巴望着趕快到了十五晚上才好。
馨婕妤又坐了一會兒才走。馨婕妤一走,鳳耀就開始折騰起紫櫻和綠蘿。
讓她們把柜子裏的衣裳都拿出來整理一番,「該薰香的薰香,該添穗的添穗。我記着那件粉底紫櫻花的羅裙還沒配腰帶,你們兩個丫頭懶的骨頭都輕了,還得我這個主子提醒嗎?」
紫櫻嘴巴一扁,有些委屈:「那腰帶不是有嗎?穗子是杏黃的,上個月剛配了一串珍珠結上去的。」
綠蘿知道鳳耀的心思,把紫櫻扯到一邊,忙着把幾大櫃的衣裙都抱出來,一件件的翻騰。還不時的問道:「公主,您瞧這綠線銀絲的絡子和這湖藍色的褶裙配不配?還是明兒公主穿那件櫻紅繡金絲牡丹的儒裙?」
鳳耀這次脾氣倒是好了,看了一眼綠蘿手裏的衣裙,朝另一邊努嘴:「那件紫色荷花袖的裙子好看。這水晶燈籠點起來定是七彩琉璃,紫色的裙子最襯這燈籠。」
綠蘿忙着拍手:「還是公主有眼識,確實好看。」
倒是紫櫻窩在一邊瞪眼睛,沒聽說過用最好的雲羅緞衣裙,去配一盞燈的。可她家主子願意,誰敢說話呢。
鳳耀心情轉好,這一天都是笑眯眯的。
紫櫻和綠蘿又好一通忙活,挑選了衣服又問該梳什麼頭,扎什麼絲帶、配什麼珠環都要挑。就連口含的香片和鞋裏的香丸都逐一的要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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