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司戶有心同辛寒再商量一番,奈何這位神醫守在州牧府內一步不出,他的夫人也同他形影不離,連內院都不往出邁,這讓曹司戶很苦惱,他總不能為了傳遞個消息就把潛伏許久的後手露出來吧,那真正下手的時候哪還有人可用?
他愁得心急火燎,一夜過去,嘴裏就出了大火瘡,險些自暴自棄悶着頭再熬一日看天命了,大不了再想別的轍,總能把州牧那餿主意撲滅的。
幸而,天不絕人願,他自己的手下沒頭蒼蠅一樣不得其法,那位被送進王府的異族舞姬倒送來一道東風。
安王的奶娘一見到鳳容就跪了下來:「四小姐,求您開恩,讓那位神醫去看看思娘吧!」
鳳容不解,讓青杏把人扶起來:「嚴媽媽,你且定定心,把話說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
原來,那思娘安分雪舞沒兩日,突然病倒了。安王本就指望她派上用場,讓她閉門是為了讓她思過,又不是要她去死,就允了管事去給她請了大夫。可城中的大夫來了一圈,只說她勞力太過、身體有虧,好吃好睡再來上兩服安神滋補藥就行,兩日後卻依然不見好。
眼見那舞娘的俏臉消減,懨懨惹人憐,有人心思活動了,跑去向安王進言:聽說州牧大人那裏有神醫,鳳大人如今大好了,不如派人請神醫來看看。
安王當下把人斥了出去,問那人是何居心,若不是行事克制,怕還要再上一頓板子。
鳳容纏綿病榻逾月,幾經波折才延請到這麼一位靠譜的大夫,眼下好轉不過十日,哪能讓他放心,若不是男女有別,他恨不得讓辛寒住在她院子裏,百般無奈,才在給神醫夫婦的厚禮之外額外給辛夫人添了一份重禮,只為求她悉心看顧。那舞女說到底,不過是件將要送出去的禮物,送禮的目的還是為了鳳容,她若真的一病不起,那也是她命中如此,滿城的大夫都醫不好她,她也就該認命了。
他那奶娘可不這麼想,她想啊:這安王不近女色到如今,好容易放進府一個花容月貌的姑娘,就算只是想看她跳舞,那也得有個對她感興趣的前提啊,那姑娘努力一把,指不定這興趣就能更進一步,事在人為嘛。她早就看鳳容那個失了女子本分又不大買她賬的瘋丫頭不滿了,還是鳳家的大小姐呢,哪有半點大家閨秀的體統,再有她那另有心思的外甥女一攛掇,想着鳳容開口安王總不會拒絕了,立即衝到了鳳容面前,連賣慘帶暗嘲的一番哭鬧,非要鳳容把神醫捨出來不可。
鳳容倒無可無不可,徑直命人去請辛寒,得令的僕人也乖覺,不光請來了神醫,還把同在一旁的神醫夫人也請來了。
鳳容見綠衣來了也不在意,打了招呼便向辛寒直言:「安王府的思娘,就是先生和夫人上次見過的蠕蠕舞姬,病得厲害,城中大夫束手無策,安王這位奶娘來請辛先生,先生可願撥冗去安王府看看?」
辛寒面無表情地看着嚴媽媽,語氣溫和,斬釘截鐵:「抽不開身,對不住了。」說罷就向鳳容一拱手,看了綠衣一眼,轉身往門口走。
嚴媽媽愣住了,眼見神醫就要走出門了,哇地一聲又嚎起來,肥碩的軀體直往鳳容身上撲,嘴裏「大人開恩」「大人開恩」嚷個不停。
青杏早已一步搶上前,制住了這個胡攪蠻纏的胖婦人,不然這一個頂三個的重量壓在她家大人身上,她家大人哪裏禁得住。
辛寒回頭看了一眼,見與他無關,一步便邁出了前堂。
卻聽那嚴媽媽突然一聲垂死掙扎般的尖叫:「鳳大人你不能因為嫉妒就草菅人命啊!辛先生你是哪門子的神醫見死不救啊!」
綠衣被這橫空一嗓嚇得一頓,絆在了門檻上,還是辛寒一個側身把她接在了懷裏,沒讓她以臉搶地。
辛寒俯望着趴在他懷裏的她,淡淡地說:「你這幾日日日埋怨新換這副藥苦,我看是苦得還不夠,不然你也不會這麼巴望着再加幾味復顏的,倒能讓那藥味再沖幾分。」
綠衣訕訕,故意轉頭看回堂上,盼着能轉移他的注意力。
鳳容早已令人同青杏用軟布條將嚴媽媽捆了起來,也不聽她嚎的那些話,平靜地說:「辛先生自己做自己的主,出不出診但憑他意,便是我也不好強拗。我不肯遂了媽媽的意,強迫先生去為思娘診病,媽媽便攻擊我這朝廷命官,既沒道理又違國法。看在安王的份上,我就當媽媽年老昏聵,不治你的罪、打你的板子了,媽媽且在後堂靜靜,等安王府來人帶你回去罷。」
那媽媽聽到「打板子」三個字,立時停了動作,青杏和那名僕人眼明手快塞她一嘴帕子,趕緊將掙扎不休的她扛到了後堂。
鳳容嘆了口氣,對着站在門口的辛寒和綠衣頷首:「讓二位看了笑話,又白耽擱了工夫,是我的不是,二位請去忙吧。」她略想了想,又說,「辛先生若有意出府,可同管家說一聲,他給先生備車。」
辛寒仍然面無表情:「多謝大人。」便攜綠衣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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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衣走在路上,見左右無人,輕聲問辛寒:「那思娘患病,難道是曹司戶的手筆?他信不過你?」
思娘若是身上早有不妥,那前幾日就該被辛寒看出來了,如何能拖延這些時日,便是被傳染了時疫,怎王府其他人安然無恙,只她一人染病日重呢?讓人不懷疑是有人做了手腳都不行。
辛寒淡淡:「不知。或許。」
綠衣想了想,又說:「那思娘若患的真是罕見的疑難病症,那你不去,豈不可惜?」
辛寒看她一眼:「天下病人何其多,我分身乏術,哪救得過來。」
「誰說你為她的命可惜了,我是怕你為她的病可惜。她人沒了,你再見不到這樣的病症可怎麼辦?」
「天下總有新的病症給我見。」辛寒輕拽了她一把,讓她躲過一塊斜出的湖石,望向她的眼神帶着薄責。
綠衣微笑,又乖又甜:「多謝先生了。」
他放開她,繼續往前走,風裏飄來一句笑叱:「你倒是個狠心的。」
綠衣步子輕盈地追上去,不以為意地反諷回去:「我這是婦隨夫唱。」
辛寒嘴角翹起,不以為意:「你又知道我了。」
「近朱者赤而已,不足掛齒。」
他回頭抬手一彈她額頭:「牙尖嘴利,可見是有精神了,再換一副更苦的罷。」
綠衣立時變了顏色,疾聲告饒。
辛寒也不駁她,也不應她,徑自踏着她的哀求聲往前走,唇角笑意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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