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南江侯是國舅,皇后同胞兄長,坐擁繁華的南江城,家財萬貫。
木蓮回來後,屏退他人,立刻開始講前因後果。
「皇后娘家似乎覓得一位奇人,製造出一種厲害的武器秘密獻給皇上,又提出由他們出一些糧食和布帛敷衍蠻族,請求換掉八公主。今天一早,皇后宮中急宣太醫,診出八公主重病。皇上就以八公主重病不堪和親之由,把公主換上去了。」
「……這樣的消息你怎麼打聽到的?又去找你哥哥了?你哥哥是御前侍衛,長伴君側,深受父皇信賴不假,但越深的信賴失去時的打擊也越重,伴君如伴虎,不要再這樣了。」
柔安看木蓮似乎沒意料到自己的反應,被說愣了,又緩和了語氣。
「父皇已經下旨,我去和親已成定局,知道了前因後果也於事無補。我知道你全心為我擔憂,但事已至此,沒必要再為無可更改的事讓你們犯險。我會和父皇說,放你們提前出宮,你們以後在宮外過得開心多一分,我就能多放心一分。不要再做多餘的事、不要卷進來了。」
宮女都出自官宦人家,在宮內待足了年份,就可以被放出宮自行婚嫁。木蓮、木蓉所在的兩家早年受過貴妃的大恩,是貴妃臨過世前專門安排好陪着柔安的。
「我陪着公主!」
木蓮忍了許久的眼淚瞬間衝出眼眶,沒忍住小聲喊了出來。
「如果當初沒有貴妃娘娘作保,現在早就沒有阮家了。我早發誓要一輩子保護公主、侍奉公主,阮家也絕不會棄公主於不顧,怎麼能讓公主孤身去那麼艱險的地方。」
「你們不必如此,火坑多一個人跳也不會變得舒適宜人……」柔安看着木蓮淚眼迷濛的堅定表情,長長一嘆。
「罷了,再說吧。」柔安打定主意去向皇帝求旨,真的求來了,她們也沒法違抗禦命。
木蓮看公主垂眼不語,繼續講她打聽到的消息。
「蘇家和阮家都竭力反對了,認為這樣會激怒蠻族。也不知道南江侯用了什麼手段,竟然讓蠻族同意接受補償、改由公主和親的要求。反對的朝臣一時再無有力理由反對,只能接受這個結果。」
蘇家子弟入朝為官向來多掌清貴職務,阮家更是在之前的浩劫中元氣大傷,就算兩家合力,也難以匹敵有錢有勢的南江候。
柔安感激舅舅們的努力,更理解他們的無力。她對父皇的偏心早有體會,此時更是再沒有理由不死心了。事已至此,哭鬧不休也無用,所幸為今後早做打算,看還能不能做什麼改善一下糟糕的境遇。
「木蓉,我記得琅嬛閣收有幾本介紹蠻夷情況的書,你幫我借來吧。如今我要和親的消息只怕傳遍宮中,我還是能不出門就不出門了。」
「是。」木蓉擔憂地看了平靜的柔安一眼,對木蓮使了個顏色,轉身出門。
柔安在接旨之後,被皇帝召見過一次,她藉此機會向他提出了幾個請求。
其中,包括讓木蓉、木蓮提前出宮還家,以及指派老師教導她蠻族語言和風俗。
這一日,送走教習蠻族知識的老師,柔安才就着茶吃掉一塊棗糕,端慧就來了。
她一進來,後面浩浩蕩蕩跟進來十多個宮女,每個手裏都捧着一個不小的精緻匣子,看着都沉甸甸的。
「八姐姐。」柔安微笑着同她打招呼。
「九妹妹。」很難得的,端慧招呼打得如此簡潔。
兩人招呼完一時無話。
端慧還是一如既往的驕傲得意,儘管帶了點幾不可見的不好意思,又帶着更多的理所應當。柔安看她微張了下嘴,幾次語言又止,就率先開了口。
「八姐姐來看我,帶來的這麼多人又是做什麼?」
端慧見她先開口,似乎鬆了一口氣,快速接話。
「九妹妹馬上就要去蠻地了,我來為你添妝。這都是我珍藏的寶石,我記得妹妹也喜歡珠寶,就都送給你了。」
說完來意,她頓了一下又續道,「妹妹才貌雙全,聽說狼玕王面容俊美、雄才大略,與你配也稱得上天作之合。九妹妹儘管安心待嫁,大景自是會記住你的豐功偉績,蠻王也定會喜歡你的。」
這下端慧真的說完了,找了個理由就帶着那列侍女匆匆離開。
「八公主太過分了!」木蓮等她們的身影一消失,就氣得小聲叫。
「什麼天作之合?得了便宜還賣乖!蠻王那麼優秀她怎麼不收做如意郎君!還豐功偉績,豐在哪裏,偉在哪裏,這麼流芳千古的事她怎麼不去做?!還尋死覓活地推公主去!」
「她覺得我替她去是應該的。她是皇后嫡女,享福享樂是註定的,我受過皇后教養之恩,也合該替她遠嫁。就算蠻王因生母地位不高從小遭受另如虐待以致性格扭曲暴虐長大後殺盡手足又如何,反正和她沒關係,『長相俊美』『才略卓着』,她還覺得我賺了呢——就算他滿身缺點毫無優點,也是我該受的。」
柔安漫不經心地說,讓木蓉打開那些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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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難得她心口如一了一回,這裏的一些珠寶可真是出自她的珍藏了,一看就不是從前打發人的貨色。」
她一邊看一邊往出挑了幾件,還招手讓木蓮木蓉也過來。
「來來來,你們看有沒有喜歡的,喜歡就拿走,就當我提前送你們的陪嫁。」
「公主!」
「別急,急也沒用。去了蠻地,指不定能過上什麼樣的日子,指不定能過多久的日子呢。且盡人事,及時行樂,盼船到橋頭自然直吧。」
木蓮不出聲,眼睛又憋紅了。
木蓉也不發一語地拿來柔安放心愛首飾的匣子,從她手上接過挑出的珠寶,小心地收進去。
柔安也知道自己剛才的話不像平常那麼謹慎,甚至帶着幾分刻薄,嚇到她們了。她們指不定覺得自己被打擊得傷心過度了。
可是就像之前說的,除非大逆不道,只要她還有和親這個大作用,就沒人會輕易對她如何。她這顆皇后養女的棋子廢了,再找能勉強替代皇后親女的可難了,還不知道要生出怎樣的波折付出怎樣的代價呢。
依着她往常的行事風格,就算確定附近只她和木蓮、木蓉三人,就算聲音放得這麼低,她也斷不會說出這樣露骨的話。
但今非昔比,景國和蠻族互懷惡意,只待眼下困境一過,立刻又是兵戈相向。
說是和親的尊貴公主,嫁過去不過是任狼下口的羔羊。
既然活着已不易,話說一句少一句,都這么小心了,那還有什麼不能痛快地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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