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撥到六點整,場景切換到宋家大宅。
餐廳里,婆媳倆分別坐在橢圓餐桌的兩頭,中間隔着滿桌的佳肴,一直保持着兩眼相望、無言以對的狀態。
對視了片刻,沈孝妍努力擠出一抹笑顏,一隻手藏在桌下緊緊攥着衣裙,另一隻手則握起桌上的高腳杯,乖巧道:「媽,祝您生日快樂,福如東海、壽」
季靜好似老僧入定般的穩坐在那兒,不止沒有半點的動作反饋,連表情都始終紋絲不動,只清清淡淡的道:「就我們兩個人,沒必要說這些花團錦簇的了。」
沈孝妍暗暗發苦,但還是繼續硬着頭皮站起來,嫣然笑道:「這是世誠讓我代為轉達的祝福。」
聞言,季靜的神情終於鬆動了一些,舉起杯子,微微點了點頭。
沈孝妍二話不說,直接仰頭喝了下去。
接着,她沒有絲毫的停頓,趕緊又讓傭人斟了一杯,雙手捧着,很聰穎的見縫插針道:「這一杯,我祝您體態安康、心想事成」
靠着宋大少的幌子,季靜的第一道防線總算被攻克了。
見婆婆終於緩下臉色,剛喝完第二杯的沈孝妍,悄悄鬆氣的同時,腦海里不其然想起了白天和沈一弦交流攻略婆婆的畫面。
「我這兒還一堆事呢,你媽我又不放心,爸現在這樣子,你不抽時間多照看一下,火急火燎跑看你那惡婆婆的臭臉色做什麼,找虐啊喔,五十大壽啊,我差點忘了,那你這虐是逃不過去了。」
「你能少說點風涼話麼,我都為這事情愁死了。」
「那也沒轍了,你嫁進宋家,就該想到有這一天了,知足吧,好歹宋世誠轉了性子,沒變本加厲的虐待你,又跟你搬出去住,否則你這苦媳婦的日子指不定怎麼慘絕人寰誒誒,你之前不是還衝我秀過婚姻生活的優越感嘛,怎麼這會跟霜打茄子似的了,再得瑟一個給姐瞧瞧唄。」
「你盡情幸災樂禍去吧,等你以後結了婚,保不准也有這待遇!」
「急着走哪去啊,難不成你還想着買禮物能討那惡婆婆的歡心啊?別夢了,那臭脾氣的孤寡老太婆可不會吃這一套。想想吧,宋世誠沒回來,到時候就你和她,一腔火氣還不得使勁的沖你撒啊。」
「那能怎麼樣,難不成你還有什麼更好的法子。」
「還別說,法子我還真有一些別這麼看着我,我可不會對你起菩薩心腸。」
「別忘了,那天你讓我幫忙做手術,我可是一口就答應了,咱們不談交情談買賣,你好歹也欠了我一個人情。」
「你倒是真不會吃虧,算你了,這次拉你一把,省得又丟人現眼,其實對付這種惡婆婆,又想要維持家庭和睦,最好的法子就是保持距離,如果實在不得已湊到一塊,那也儘量以迂迴戰術為主,別指望效仿那些爛狗血的婆媳劇,以為做得面面俱到就能感化人心,起碼對季靜這種愛子如命的強勢老寡婦,是根本沒效果的。」
「怎麼你就確定沒效果了?」
「很簡單啊,婆媳關係的本質矛盾,說穿了,就是一山不容二虎,兩頭母老虎,爭搶一個男人獵物,不撕逼怎麼可能?而婆媳間保持距離,就是把各自的領地分開來,多和諧啊。」
「好像是這麼個道理等等,你說誰是母老虎了!」
「我就是打個比喻,較真做什麼,還聽不聽良策了?不聽我可走了唉,所以才說你智商過硬、情商生硬,一點都不講究變通,就說今晚陪她過壽,一點芝麻小事也鬧得跟奔赴刑場似的,跟你說,到時你就這樣然後懂了沒?」
「聽着似乎行得通不過,你連對象都沒有,哪來的這些經驗。」
「你管我!我未雨綢繆不行嘛!」
雖然沈一弦最後是臭着臉揚長而去,但看到攻略初步奏效,沈孝妍還是挺感激這偶爾良心發作的姐姐。
不過,餘光再一瞄那些原封不動的禮品盒子,沈孝妍總覺得這頓鴻門宴沒這麼容易過關。
只能見招拆招了。
「坐吧,我都說了,只我們兩個人,沒必要大費周章的。」季靜很惆悵的嘆了一息,顯然這清冷寂寥的五十大壽很令她傷感。
「媽,我和世誠都說好了,等他回來,再請一些親朋過來,熱熱鬧鬧的給您補上。」沈孝妍落座後,很貼心的安撫道。
「再說吧。」
季靜依舊愁容不減,如果有兒子陪着過生日倒還不錯,但那些親戚們還是儘量少走動為妙。
宋家的那群白眼狼就別提了,至於季靜的娘家人,這些年也基本沒怎麼走動,關係早淡了。
其實關於季靜的娘家,宋世誠早在重生不久後就探究了一番,倒是沒像那些狗血都市文的大家族棄女模式,相反的,季家本就家境普通、人丁稀薄,季靜的老父母早早離世,家裏只剩一個妹妹,叫季冰。
嫁的也很好,丈夫是國內金融圈一個赫赫有名的私募大佬,兩家的關係曾經很不錯,可惜由於多年前一次商業合作上,發生了相當嚴重的利益分歧,就此一拍兩散、分道揚鑣。
這些年,除了宋老爹的喪禮上出現了一次,後面,哪怕是宋世誠的婚宴,也只是象徵性的派人送了賀禮過來,差不多都要老死不相往來了。
像風華集團屢次陷入困境,這妹妹和妹夫都不曾施以援手,可見關係鬧得有多惡劣。
沈孝妍也早對季靜的家事方面做過功課,見季靜一臉憂鬱,就選擇了緘口不語。
「對了,你爸的術後恢復得如何了?」季靜轉移話題,見沈孝妍的眼神有些飄忽,又道:「不用遮遮掩掩了,肺癌手術這麼大的事情,早就人盡皆知了。」
「對不起,媽,我不是故意要瞞着您,只是」
「別說了,我都懂。」
出乎意料的,季靜並沒有大發雷霆,而是相當平靜的接受了這次欺瞞,或許,此刻她老人家已然有些累覺不愛的念頭了,「換做是我,也會防着一手,更何況是像你爸那麼謹慎的人,到了我們這位置,人心往往都得揣在肚皮里密不透風據說,這些日子,青茂集團的某些人不怎麼省心啊。」
沈孝妍鬆懈的同時,也頗為黯然神傷。
父親的肺癌手術,到現在,已經成了一個公開的秘密。
正如沈國濤預判的那樣,首當其衝的,就是青茂集團的那群股東和族人開始騷動了。
具體的內情,沈孝妍不清楚,但這些天目睹沈一弦濃重疲色和焦躁情緒,就猜到這姐姐現在扛着多大的壓力!
一群倚老賣老的豺狼,擺明了欺負沈一弦資歷淺薄,這時候不多施壓攫取好處,更待何時?
逼宮倒是不至於,但趁人之危、趁火打劫的勾當,還是幹得出來的。
思及於此,沈孝妍又偷偷瞄了眼季靜的神情,喃喃道:「麻煩肯定是有一些的,現在基本都是我姐在獨立撐着局面。」
「雖然你姐這人,我有時候看不慣,但這能力,確實無可挑剔,這麼危急的形勢下,還能毅然扛起重擔。」季靜或許是同樣體會過獨自面臨內憂外患的困境,或許是不想在生日這天壞心情,很難得的給出了人性化的中肯評價:「你是怎麼看待你姐的?說老實話。」
「我姐啊」
沈孝妍心知這婆婆沒在家族利益方面多扯皮,而是討論起了姐妹情,顯然是觸景生情了,就順着話匣子講述道:「其實我到現在還很不喜歡我姐。」
「這是肯定的,她從小到大那麼欺負你,還在婚事上」季靜不自覺的提到了先前的替嫁事件,但醒悟過來後,還是打住了,嘆息道:「你也是個苦命的孩子啊。」
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縱然季靜到現在都還對這起婚事耿耿於懷,也不喜歡這個兒媳婦,但站在理性的角度去看待,同樣作為女人,她還是能理解沈孝妍被殘酷人生擺佈的無奈。
對沈孝妍的苛待,更多的,還是源自於季靜對沈家的仇恨。
落井下石、出爾反爾、李代桃僵沈國濤犯下的這些無恥行徑,都在季靜的心頭留下了大疙瘩。
但鑑於今天是生日,身邊又只剩這個兒媳婦陪伴着,形隻影單的季靜,適時的將這些情緒擱置一邊。同時,她也挺想趁機會和兒媳婦扯一些家長里短,比如姐妹倆的關係。
「還好了,都習慣了。」
沈孝妍抿抿嘴,垂下眼帘,深吸了口氣,緩緩道:「關於我姐,我恨了她無數次,她說的話、做的事,沒幾個是讓我舒服的,如果沒有她,我和我媽或許能過得稍微好一些,可是看到她現在這麼勞累,我又忍不住會心軟,就像知道她在陵園遇襲時,我也會替她擔心,或許,這就是所謂割捨不掉的血緣關係吧。」
驀然間,沈孝妍想起了婚禮那天,沈一弦給予自己的那個擁抱。
季靜聽着,沉默了一會,忽然拋出一個很經典的選擇難題:「那如果有一天,我們兩家真的撕破臉皮鬧掰了,你會站在哪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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