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寂靜的一夜過後,次日一大清早起來,越千秋就神清氣爽地在院子裏打了一套拳。
因為他是使團之中除卻越大老爺和嚴詡之外品級最高的,所以入住南苑獵宮這種寬敞的地方,他就不用再和嚴詡擠一塊了,昨夜和越大老爺嚴詡分配了同一個院子,獨居西廊房。
這會兒他一整套虎虎生風的拳腳施展開來,一晚上沒睡好的越大老爺聽到動靜,不禁站在窗邊,若有所思地看了起來。
見嚴詡聞聲從東邊屋子裏出來,竟然饒有興致地給越千秋做起了現場講學,他不知道是該感慨這對師徒實在是有膽量,還是該嘆息他們實在是心大,嘆息一聲後就放下了支摘窗。可即便如此,外頭那一大一小說話的聲音還是從門縫窗縫鑽進了他的耳朵里。
「千秋,這一招用得太過,記住該留三分力時就留三分,蓄勢的道理我都對你說多少次了。」
「師父,對不住,走神了。我琢磨着咱們那輛馬車停在車馬廄里,這幾天不出門用不上,回頭說不定從頭到尾都要被人拆解來看。既然如此,我們乾脆過去把咱們的陌刀弄出來吧。回頭要去做那麼大的事,沒兵器不趁手。」
「什麼沒兵器不趁手,又不是上戰場!不過也是,反正那機關設計也就只能騙騙一般人……我陪你去。」
聽到這師徒倆竟是倏忽間就已經做出了決定,越大老爺不禁太陽穴突突直跳,立時到了門前一把拉開房門喝道:「難不成你們回頭還打算背着那麼大一把刀招搖過市?」
「大伯父,畢竟這是分了三截的便攜版陌刀,沒那麼長那麼招搖……當然威力也沒那麼大。」越千秋笑容可掬地來到越大老爺跟前,見這位大伯父赫然已經是這一路走來的第無數次嘆氣,他就討好地說,「大伯父放心,我和師父一塊去,不會闖禍的。」
你們昨天也在一起,差點都挾持了大公主,以為我不知道嗎?更不要說,後來十二公主又來鬧了一場,如果不是蕭敬先在,不知道會搗騰出什麼事……
越大老爺到了嘴邊的責備,最終還是化作了一聲提醒:「畢竟是在異國他鄉,收斂些。別因為人家說什麼你們就信什麼。」
如果有外人聽見這話,十有八九會認為越大老爺話里指的是晉王蕭敬先,只有嚴詡和越千秋心知肚明,這說的是神出鬼沒心思莫測的越小四!師徒倆對視一眼,想都不想地點了點頭,隨即就轉身一塊去了。
直到確定徹底離開越大老爺的視線,越千秋才長長舒了一口氣道:「大伯父時時刻刻板着一張臉,爺爺都不像他這樣。我真不知道大哥還有長安他們平時怎麼和大伯父說的話。」
「這是不怒自威……不對,這是官威太大!以後要是他能進政事堂,光這張黑臉就能讓人說不出話來。」嚴詡同樣忍不住吐槽,眼角餘光卻不動聲色地環視左右,趁着伸手去按越千秋肩膀的機會,他做了一個非常明顯的手勢。
越千秋知道嚴詡的意思是隔牆有耳,還不止一個,他不禁有些煩躁。
雖說這一片六七個院子都分配給了吳朝使團,可人家安排雜役進來灑掃,又或者整理,那都是冠冕堂皇的,這種隔牆有耳的狀況簡直是時時刻刻伴隨身側。所以,就算昨夜蕭敬先敢提出那麼一個提議,他也不敢全信。
不管人家一路上是否有意無意幫過他的忙,那都是敵國權貴,總不能當成越老太爺又或者東陽長公主那種最穩妥最有力的靠山。
「乾脆這樣唄,日後大伯父掌管越家,我就去投奔師父你算了!」
越千秋嘴裏和嚴詡說着那些沒營養的話,等到最終出了使團所在這片區域最外頭的一道門,見已經有一個年輕侍者快步迎上前來,他就直截了當地說:「我們之前來時坐的馬車在哪?我們要去車裏取點東西。」
對於這樣簡單的要求,那年輕侍者卻微微遲疑了一會兒,隨即才賠笑道:「二位大人還請稍等,我得請示姬總管。」
越千秋這一路上扮演的就是一點就炸的炮仗。此時,面對這年輕侍者明顯拖延的態度,他立時勃然色變道:「怎麼,這馬車載着我們走了一路,難不成現在到了這獵宮,我們的馬車就變成你們的了?閃開,你不帶路我自己去找!」
儘管昨天大公主和十二公主先後與南朝使團發生衝突,其中細節還不至於人盡皆知,可大體的消息卻傳得四處都是。縱使獵宮中做事的底層雜役侍者,也聽說過使團里有個比大公主和十二公主更加桀驁不馴的少年。
當然,不是南朝的官爵到北燕還能管用……可誰讓人家上頭有晉王殿下罩着?聽說跑去招惹人的大公主都挨了晉王重重一個耳光!
此時見越千秋說話間一躍而出,嚴詡亦是哂然一笑跟上,那年輕侍者頓時魂飛魄散。
「兩位大人還請等一等,是秋狩司的人正在……」
越千秋聞言心中一動,就只聽到耳畔傳來了一聲清冽的冷笑:「喲呵,又聽到秋狩司三個字了!他們怎麼陰魂不散,就連這好端端的南苑獵宮,也有這些人出沒的影子。」
不用轉頭,越千秋就知道那是蕭敬先,頓時急停了下來,不假思索地叫道:「晉王殿下,我和師父想到我們的馬車上找點東西,你可否和我們同去看看?」
「當然。」蕭敬先想都不想地答應道,「我倒很好奇,汪靖南把秋狩司的誰派這來了?你,給我帶路!」
如果說在嚴詡和越千秋面前,那年輕侍者還敢耍耍花腔,那麼,在晉王蕭敬先面前,他就徹徹底底老實了。儘管哭喪着臉,他也不得不唯唯諾諾在前頭領路,眼看拐彎快到車馬廄時,他正猶疑是否要發出點聲音示警,卻不想肩膀上突然扣上了一隻手。
嚇得一哆嗦的他還來不及多想,就只覺身邊仿佛有一陣風掠過,定睛一看,見是越千秋疾沖了過去,後頭則是嚴詡,他頓時想張口叫嚷,隨即就聽到一聲冷笑,意識到扳住自己肩膀的是那位因殘暴出名的晉王,慌忙雙手捂住了嘴。
當前方傳來了叱喝和慘哼,肩膀上的手稍稍鬆了松,年輕侍者提心弔膽地試着往前跨了兩步,發現身後沒有阻止,他這才戰戰兢兢地從牆後探出頭去,就只見那邊車馬廄大門前躺着兩個不知死活的人影,而只聽動靜,車馬廄裏頭赫然已經乒乒乓乓打成一團。
這下子,他只覺得整個腦袋都大了。他雖說年紀不大,在這南苑獵宮做事卻已經整整五年了,這五年累計見過四次吳朝使團,只有這一次是最不可思議的!
從前使團的人都是小心翼翼,唯恐走錯一步被人恥笑,又或者引發不可測的後果,可這一次那兩個卻是凡事要鬧大,唯恐天下不亂!
「好了,這兒沒你的事了,該幹什麼幹什麼去,接下來輪不到你摻和!」
蕭敬先用猶如趕蒼蠅一般的口吻撂下一句話,隨即就背着手優哉游哉地往前走去,身後兩個侍衛亦是緊緊跟上。
而直到蕭敬先三人已經到了車馬廄門口,誰也沒去看地上那兩個人,而是徑直入內,那年輕侍者方才按着胸口長長舒了一口氣,毫不猶豫扭頭就跑。
能夠在蕭敬先面前囫圇而退,他就應該燒高香了!
搶在嚴詡前頭用陰招先解決了車馬廄外頭的一個守衛,越千秋就率先沖了進去。當看到這裏站着七八個人,自己和嚴詡坐過的那輛馬車赫然已經被人拆去了頂棚,還有兩個人正在拆車轍和車轅,那匹拉車的馬被孤零零撇在了一邊,他頓時怒髮衝冠。
這是東陽長公主為了他們爺倆此行特意定做的馬車,進了北燕境內便一路為他們遮風擋雨,如今竟然就這麼被人拆成了這幅樣子!
「欺人太甚!」
越千秋怒喝一聲,眼見那拆解馬車的三人之外,另外四人齊齊朝自己撲了上來,他不退反進,速度陡增,一下子衝進了第一個人懷中。
他那套小擒拿手是越影手把手教出來的,此時一個照面就直接擰着人的手肘將其掀翻在地,緊跟着又陡然弓着後背往後一撞,避開一人斜里一擊的同時,卻將一個繞背的漢子給頂得一個踉蹌。借着反彈之力,他卻又撲向了原本動作慢一拍的第四個對手。
當嚴詡稍慢一步踏入車馬廄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越千秋已經是撂倒了兩個人,此時正在以一敵二,而原本正在拆解馬車的另外三人見勢不妙,慌忙停了手打算上來援助。
看到母親苦心送他們的馬車被毀,同樣火冒三丈的嚴詡哪裏會給他們這樣的機會,立時膝蓋微微一屈,雙腳在地上重重一蹬,整個人如同離弦之箭一般向前射去。
憑藉着練刀多年的強大爆發力,他竟是後發先至地搶在越千秋之前迎上了那三人。
這些年他重建玄刀堂,閒來無事,除了給記名弟子們示範招式,最多的就是手把手教越千秋,再就是和妻子過招交手,上竄下跳攆着一對雙胞胎兒子,身手錘鍊得比當年更加敏捷,此時這一氣之下出手,那三人不過頃刻之間就敗退了下來。
當蕭敬先帶着兩個護衛慢慢吞吞地趕到時,看到的就是躺倒一地,悲悲切切呻吟的人。雖說早知道這對師徒和秋狩司梁子結大了,可在他面前如此雷霆萬鈞地把這麼多秋狩司的人打趴下,他還是心情更加愉悅。
他興高采烈地拍着巴掌,笑吟吟地說:「哎呀,嚴大人你和千秋也實在動作太快了,總共七個人呢,不到盞茶功夫就都躺了,這讓秋狩司的臉往哪擱?」
地上躺着的一個秋狩司司官勉力爬起身子,又驚又怒地叫道:「晉王殿下,我們是奉旨行事,你這是通敵……」話還沒說完,他就只見一隻腳當胸踩下,登時動彈不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通敵?你倒是敢血口噴人!我乃是奉旨前來款待南朝使團,你們呢?莫非是奉旨拆人家的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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