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師也喜歡我們東洋的能劇?」
這時候,一個東洋記者看到王庸正在觀看表演,不由走前,暗含心機的問。
如果王庸回答喜歡,那麼他在接下來的報道找到了話題,會大肆渲染這一點。
也許東洋民眾對此不會有什麼反應,但是華夏民眾絕對會炸鍋。
王庸深諳面對記者,說話一定要時刻注意。指不定他們看似隨口一問的話里暗藏什麼陷阱。
王庸輕輕一笑,看向記者:「如果看一眼算喜歡的話,我想我可能也喜歡你。」
「……」東洋記者尷尬的笑一聲,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
倒是王庸主動開了口:「實話實說,能劇是一種重要的傳統化藝術,每一出能劇蘊含的音樂、舞蹈、狂言等等都是對於古代藝術結晶的再現,值得東洋政府大力提倡保護。這種看似荒誕的舞台藝術,實則傳達者稀有的美學氛圍……」
東洋記者愣了一下。
王庸竟然在誇獎能劇?這個從進入東洋一直像是一個鬥士一樣戰鬥不停的民族主義者,竟然在誇獎東洋的藝術化?
這傢伙是不是拿錯劇本了?
東洋記者不敢相信。
連旁邊的攝像師也是面色驚訝,有點不信這話是從王庸嘴裏說出來的。
電視機前的東洋民眾看到這一幕,不由得意洋洋:「看吧,藝術是偉大的。即便是王庸這樣的混蛋,都被東洋偉大的能劇表演給征服了,罕見的說了幾句人話。沖這一點,我對他的討厭減少了百分之一。」
只是東洋民眾的這百分之一討厭還沒來得及減去,被王庸下一句話弄得又增加了百分之百。
王庸眼神略帶迷離,眺望着舞台的能劇演員,繼續道:「僅僅是一個沿襲了華夏散樂的能劇,已經表現出來如此美感,如果華夏所有古老劇種都流傳下來,該是何等的光彩奪目啊!」
東洋記者瞬間想要罵人。
原來你前面說了那麼多,重點在這呢!故意把能劇夸天,是想要告訴大家能劇再吊也是從華夏散樂變化而來!
心機boy!
雖然心怒罵王庸,可是東洋記者深知王庸這句話無可辯駁,能劇當初卻是從華夏散樂演變而來,連能劇的伴生藝術——狂言,也是奈良時期從華夏傳過來的。之後東洋民間藝人在此基礎填補了一些滑稽表演,逐漸形成現在的形式。
「呵呵,其實現在能劇早走出傳統桎梏,契合現代了呢!像是您看到的這一出,是一出典型的現代戲。劇本跟台詞都是千葉真昔老師親自提筆撰寫,在東洋國內頗受歡迎。還曾經去過澳洲跟英國表演,也得到了當地人民的喜歡。」東洋記者趕緊轉移話題。
「哦?」王庸一挑眉。
沒想到這劇還是千葉真昔寫的台詞。
「嗯,不錯。是……」王庸細聽了幾句台詞,確實很見功力。千葉真昔在東洋有偌大名頭,顯然不是吹出來的。
不管是遣詞用句還是意境契合,都屬於乘,可以稱之為東洋的「雅言」。
雅言是華夏詞彙,區別於方言,《論語·述而第七》說:「子所雅言,《詩》《書》、執禮,皆雅言也。」
王庸稱千葉真昔的台詞為「雅言」,算得極高的評價了。
東洋記者現在聽到王庸誇讚,已經不敢高興了,生怕王庸忽然來個神轉折。
更何況王庸這句話最後還有一個「是」呢。
「是什麼?」東洋記者趕緊問。
王庸搖搖頭:「算了,沒什麼。看表演吧。」
「……」東洋記者恨不得掐死王庸。話說一半,吊起別人胃口,忽然不說。算什麼事情?
東洋記者正想繼續追問,卻聽耳邊陡然響起一個聲音:「有什麼意見說,我千葉真昔還沒到接受不起別人意見的地步!」
「那我真說了?」
「說!」
王庸前一步,指了指正在吟唱的一個演員,道:「他唱的是俳句吧?」
千葉真昔點點頭:「沒錯,是俳句。」
俳句,是東洋的一種古典短詩,由「五-七-五」,共十七字音組成;以三句十七音為一首,首句五音,次句七音,末句五音。要求嚴格,受「季語」的限制。由華夏古代漢詩的絕句體詩發展而來,融入了東洋民族特有的審美。
千葉真昔作為東洋化界的巨擘,在俳句方面的造詣也非常深厚。
像是這場能劇的台詞,隨便挑出幾句,都可以將其當成一段精美雅致的俳句來賞析。
這種學造詣其實相當了不得,這也是千葉真昔十分得意的一點。
此刻能劇演員演唱的便是其著名的一句——「迷濛馬背眠,月隨殘夢天邊遠,淡淡起茶煙」。
這一句俳句曾經被當做東洋小學的教材范,入選過全國小學課本。
而千葉真昔更是特意為此譜寫了曲子,力求完美表達這句俳句傳達的意境。
是如此讓千葉真昔得意的俳句,卻被王庸指出問題。
這讓千葉真昔很不解,也有些憤慨。
王庸分明是胡攪蠻纏!
分明是不想讓東洋化順利傳播!
想到這裏,千葉真昔臉露出淡淡慍怒,只是出於禮貌沒有發作,而是靜靜等待王庸下。
王庸似乎沒有察覺千葉真昔態度的變化,依舊說着:「這個俳句如果我沒猜錯,應該化用自杜甫的『垂鞭信馬行,數里未雞鳴。林下帶殘夢,葉飛時忽驚』。因為語言的不同,咱們這裏不討論兩句詩的優劣了。雖然我認為千葉老師的化用略有丟失意境。」
千葉真昔氣壞了。
王庸簡直是一個十足的「賤」人!嘴裏說着不討論兩句詩的優劣,轉頭卻說千葉真昔的俳句丟失了意境。
這世界還有這更賤的人嗎?
「你到底想說什麼?!」千葉真昔語氣帶了明顯怒意。
「哦,我只是想說,句子不錯,是曲子不太對。」
「什麼?」千葉真昔眉頭一皺,忍不住拔高音調道。
這一聲高喊,卻是當即吸引了旁邊其他國家的媒體記者。
記者們吃的飽飽的,正發愁沒有好新聞呢。馬看見了似乎要吵架的王庸跟千葉真昔,不由樂開了。
今天名義是芝櫻祭,實際兩人才是主角啊!芝櫻祭固然好,但是觀眾們更想看到的是兩人的較量。
現在,較量似乎已經在進行了。
呼啦啦,一群記者瞬間圍攏過來。
王庸掃視一圈各國記者,目光重新落回千葉真昔臉,道:「我說的還不夠明白嗎?雖然這首俳句是你寫的,曲子也是你寫的,沒有人你更加了解其意境。但是我還是認為曲不配詞。」
「你懂作曲?」千葉真昔忍住怒氣,冷聲問。
「不懂。」王庸搖頭。
「那你有什麼資格說曲不配詞?我年輕時候可也當過歌手的!」
千葉真昔年輕之時曾經當過一段時間歌手,卻是人盡皆知的事情。他在詞曲方面的造詣談不驚艷,卻也基礎紮實。
王庸一個不會作曲的人,卻指責專業人士曲不配詞,怎麼不讓千葉真昔生氣?
連東洋記者都看不過去,幫腔道:「千葉真昔老師的外婆是東洋有名的歌唱家,所以千葉真昔老師從小受到嚴格的音律教育。王庸老師指責千葉真昔曲子不合意境,未免太主觀了吧?」
「歌唱家?那怪不得了。看來你當年不紅是有原因的。」王庸瞥了千葉真昔一眼,道。
「你……不要太過分!」千葉真昔氣得身體一顫,指着王庸鼻子叱責道。
王庸嘲諷千葉真昔當年不紅,這已經算是人身攻擊了。
「王先生,您這句話有些過了,您應該向千葉真昔老師道歉。」cnn記者出聲道。
「對,道歉!」東洋記者也聲援。
王庸淡淡看了兩人一眼,冷哼一聲:「我說的是事實,為什麼要道歉?」
「事實?我只聽到了你人身攻擊我,沒聽到任何事實依據!」千葉真昔目光閃動,有一團火焰在裏面燃燒。
「哦,別急。你沒聽到那是因為我還沒說。」王庸毫不在意,表情平靜。
「願聞高見!」千葉真昔幾乎是咬着牙齒說出來的這幾個字。
「高見沒有,只是一點個人感想罷了。眾所周知,俳句起源於華夏,即便在東洋本土化的過程,依舊保留了華夏漢詩的特點,講究格律。格律,這是一個很妙的東西,它不光用來限制詩句的格式,同時還是詩句的曲調。而華夏古音只有宮商角徵羽五音,並不像是現代音樂有七音。所以採用五音演唱的華夏古詩有一種特殊的韻律在裏面,獨屬於華夏,區別於西方。」
千葉真昔眉頭一皺,有些不耐煩的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圍觀的一眾記者也是聽得一頭霧水,什麼五音、七音,完全不懂啊!
王庸笑笑:「既然大家都聽不太明白,那我直接示範一下好了。我會用一段五音曲調演唱千葉真昔老師的俳句,大家可以評判下,到底哪個更好。」
說着,王庸輕輕吟唱起來。
才一開口,有不少記者的眼睛瞪大,似乎感覺有些難以置信。
唱到一半,千葉真昔也目光游移不定起來,不再有之前篤定的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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