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着滿腹的疑惑,我很快停住手,敲開了陳正辦公室的門。
我剛剛坐下,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就送了過來,咖啡散發出來的淡淡幾縷白霧,和陳正嘴上叼着的那根煙騰升起的煙圈相得益彰,在我和陳正之間,似乎形成了一道屏障。
目光在游弋一陣找不到焦點後,我將它放在了陳正面前那個煙灰缸上。那上面,已經堆了滿滿的煙蒂,看樣子挺新鮮,應該都是今天抽的。
挺複雜的情緒,在心裏面翻騰攪動,我正在糾結要不要開口勸說陳正少抽點時,他總算開口打破這沉默的梏桎:「伍總,你現在手頭上有特別緊急需要你馬上處理的工作嗎?」
怔滯幾秒,我隨即淡淡道:「還好。」
把還有大半截的煙從嘴上拿下來,陳正三兩下將它按熄:「很好,既然伍總的時間有彈性,可以幫我一個忙麼?」
我再次板滯:「什麼?」
順手遞了一張小小的硬質紙片過來,陳正說:「我想去一趟這個地方,想麻煩伍總送我一下。」
我用眼角的餘光,將那張小紙片瞟了瞟,一行字跌入眼帘。
鹽.田區沙.頭.角梧桐路。
我以前經常去沙頭角那一帶徒步,但這個梧桐路我是真沒去過,更不知道它到底是什麼鬼。
不過,既然陳正好歹是陳圖的親人,他就找我當一回司機,就這點小忙我要推脫,實在說不過去。
抬起眼帘,我把紙片捏在手上,說:「好的。」
嘴角輕輕一動,陳正:「謝謝。」
說完,他的手忽然朝後背伸去,摸索了一下,他的手上徒然多了一根拐杖。
我愣了一下,脫口而出:「陳總,你沒事吧?」
生硬地搖了搖頭,陳正用拐杖支着站起來,他輕描淡寫:「人老了,多少有點毛病。走吧。」
我張了張嘴,最終因為不知道該怎麼接上陳正這一話茬,而沉寂下來。
確實跟陳正,沒有熟絡到那種能讓我心無旁騖把他當成長輩,去扶他一把的程度,我只得略帶尷尬地慢慢走着,不動聲色地多給陳正一些時間,好在陳正似乎看出了我的尷尬,他不動聲色地幫我解圍,提示我回去自己辦公室拿車鑰匙,他到停車場等我。
怕陳正等得及,我一頓小跑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沒翻騰着包包要鑰匙,而是直接把它給拎上了,直奔停車場。
倒沒給我造成什麼麻煩,陳正很自覺坐在副駕駛,他又自己把拐杖放到了後座去。
因為經常去沙頭角,我對那邊的路挺熟的,一開始沒用導航,我打算從高速上面下來之後再開導航。
卻不想,我剛剛準備發動車子,陳正緩緩開腔:「我是要去看.守.所,你先開車,等會我會告訴你怎麼開。」
就像是被人迎頭倒上一盆花椒水似的,我的頭皮一陣發麻,我總算反應過來,陳正應該是想去看梁建芳。
拼命按捺下那些足夠驚濤駭浪的情緒起伏跌宕,我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好。」
一路沉寂。
最後,我靠着陳正的指示,最終把車停到了還算偏僻的一處地方。
從車上下來,我正想說話,陳正就搶了話語權:「跟着我,這裏偏。」
懷揣着複雜得我不知道該怎麼樣形容的心情,我有些木然地跟在了陳正的身後。
一前一後地走着,陳正沒再主動跟我說話,而我也識趣地保持沉默,最後我們在一個很小,密封性特別好的小房間停住了。
有個中年男人過來,他跟陳正耳語了一陣,又出去了。
沒多久,那道緊閉的門開了,一身簡樸的梁建芳出現了。
跟之前的貴氣逼人,渾身自帶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場不一樣,此刻的梁建芳,像是在幾天之間老了幾十歲一樣,她滿臉的憔悴,額頭處悄然爬上了很多跟白髮。
跟在綁架小段那一晚,她走得自然得體不一樣,這一次她走得顫顫巍巍。
可是,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間,她眼神裏面浮現的稍縱即逝的怨毒,倒是與之前別無二致。
很快坐下來,梁建芳瞥了陳正一眼:「你能不能把一些無關要緊的人請出去?」
我當然知道我就是她嘴裏面那個無關緊要的人,但我不打算跟她嗶嗶什麼。我挺明白,我是陪陳正過來的。陳正為了這一面,估計沒少下功夫,估計時間也不充裕,我沒必要再用語言跟這個已經虎落平陽的破老太婆掐架。
抬起手腕掃了一眼手錶,陳正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的內心到底有多少波瀾壯闊的情緒奔騰沒人知道,但至少他表面卻一臉沉寂,他淡然說:「我只有八分鐘時間。」
眉頭皺起,擰成一個結,梁建芳死死盯着陳正,她忽然恢復了短暫的生機,甚至帶着淡淡的強勢:「我還需要在這個鬼地方呆多久?」
用手整了整自己的衣袖,陳正回望着梁建芳,他的聲音裏面聽不出有多餘的情緒:「在判決出來之前,你得一直呆在這裏。」
梁建芳的臉色徒然一凜,她的語速慢了下去:「陳正,三十三年前,你向我許過的承諾,你打算反悔了?」
身體小幅度地晃動了一下,再開口,陳正已經有微微的不淡定,他的聲線也高了半分:「你說呢?」
我以為梁建芳,會因為陳正這個模稜兩可的回答,而變得暴怒起來,可是她的反應,卻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用更聚集的目光盯着陳正,梁建芳的鼻子淺淺抽了一下,她的臉上露出了與她那種形象嚴重不符的,甚至對我來說有些怪異的小女人神態,她的嘴巴張了合,合了張,如此反覆幾次,她幾乎是一字一頓地問:「老陳,我還在你的心裏嗎?」
身體再一次晃動,幅度已經大了一倍,陳正用手撐着椅子側邊的扶手,他的臉埋下一些,皺了皺眉,丟出了模稜兩可的一句:「愛情它依然年輕,但我已經老去。」
嘴角勾起一絲怪異的笑,梁建芳輕輕搖了搖頭:「從我們結婚的那一天起,我就跟你說過,我沒有什麼藝術細胞。想想也是好笑,我居然能跟一個文藝青年,從年輕走到老,一走就三十多年。確實啊,我們都老了,一轉眼就半截身體入土了,呵呵。」
停頓幾秒,梁建芳把話題轉回:「那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老的。」
嘴角急劇抽搐,陳正皺眉:「從大競和小圖出生的那一刻起,我就老了。從那一刻起,我就不僅僅是一個丈夫,我還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也是從那一刻開始,我發現原來人的一生,生活的重點不可能全然圍繞着另外一個人。我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回望自己過去,我開始得出一個結論,在一個人沒有擁有自己的孩子之前,他的生活是不完整的,他的心智也沒有完全成熟到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人越活久,就會被生活的際遇逼迫着作出選擇和取捨,於是我們都在這樣的選擇和取捨中,老了。」
眼眸瞬間變成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水,梁建芳的眉頭動了動:「你這麼一文藝,就文藝了三十多年。我剛剛開始認識你的時候,你說的那些話,我都需要好好消化,推敲,才能琢磨透你真正的意思。」
眉宇間全是糾葛,陳正用手頂着椅子,他忽然萬分跳躍:「劉承宇那孩子挺不錯的。」
驚詫,在一剎間覆蓋了梁建芳的臉,她的瞳孔在幾秒內急速放大:「陳正,劉承宇他…」
側了側臉,陳正無縫貼合般把梁建芳的話接了下去:「劉承宇是一個品性不錯的孩子,而且他遺傳了你的聰明和睿智。」
瞳孔更大,梁建芳的嘴挪動着:「你從什麼時候知道的?」
眼睛微微眯起,陳正的情緒持穩,睥睨着梁建芳:「從你偷偷托人把他帶來深圳,偷偷資助他讀書,我就知道了。」
頹然往後一傾,梁建芳語中帶着顫意:「所以,你早早就知道了,你一直在裝傻?」
點頭,陳正重重地嗯了一聲。
像是難以自控似的,梁建芳的身體一顫:「所以,我是不是該感謝你,沒有對他動手?」
嘴角往上聳了聳,陳正輕描淡寫:「我曾經有過很長一段時間的煎熬。我也想過,我是不是該偷偷讓他這個眼中釘肉中刺人間蒸發,徹底消失在我們的生活裏面。如果我當時還沒有大競和小圖,或者我真的會那樣做的。可是我是一個父親,我最終沒有下這個手。我也很慶幸,我沒有下這個手。」
突兀的,梁建芳的眼眶裏面,源源不斷地湧出眼淚,在她的臉上肆意盤踞游弋,她揚起臉來,目光跟天花板接軌,她自顧自說:「我也曾經有過很長一段時間的煎熬。每一次,我給陳競或者是陳圖,買一雙鞋子或者是買一件上衣,就算我只是帶他們出去吃個小蛋糕,我都覺得愧對我家小宇。他那麼懂事,那麼聰明,那麼努力地活着,可是他那麼孤獨,那麼悲哀。陳競和陳圖什麼都有,但他一無所有,他甚至不能喊我一聲媽。」
這是什麼情況?
我以為梁建芳這個人已經鐵石心腸到六親不認,但原來劉承宇還是能觸動她心底的柔軟?
然而她又讓我嗤之以鼻。
她現在口口聲聲訴說着的,似乎都是對劉承宇的愧疚和不舍,那早幹嘛去了?她既然那麼煎熬困頓,她完全可以選擇另一種生活方式,說到底,她還是自私!
我的內心正活躍着,陳正輕咳了一聲,他淡淡然:「感謝你曾經對大競和小圖諸多的照顧。。」
把仰着的臉稍微低了低,梁建芳帶着滿臉的淚水,發出了一聲怪異的輕笑:「你是不是覺得,我一直呆着不走,我一直把自己盤踞根深在你陳家,僅僅是因為我捨不得你給的那些風光生活,捨不得那些錦衣玉食捨不得站在巔峰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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