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子如勾,陳圖反盯着我:「如果你這樣羞辱我,可以讓你覺得好受一些,那我收了。」
手像耙子一樣,將那零落的一地票子抓成一團捏在手裏,陳圖慢騰騰地摘下他那啥上的安全套,隨手一丟,他走過來撿起他的衣服,拿着就朝外面走去,又給我重重地摔上了門。
我盯着那道緊閉起來的門,想着陳圖那一臉的黑線,我忍不住嘚瑟地笑,但卻笑不過十秒,眼眶漸紅。
板滯一陣,我掀開被子,側了側身想要抓過那件襯衣到浴室去洗洗,但我的下面卻像是有一股什麼奔流而下,我怔滯幾秒,更快速地掀被子,只見我坐着的地方濕了一片。
就像是靈魂被擊中似的,我木然地用手一撈,那些濕漉漉依舊,我再望了望被陳圖扔在地上的那個安全套,它從開口一路破開,那些啥啥已經流在地板上。
我盯着看了不下半分鐘,然後我的思維也沒有多大的波動,木然依舊,我拿過抽紙先給自己擦拭了一下,再用衣服包着自己跳下床去,將那一小塊狼藉用紙巾包起來丟進了垃圾桶里。
打開花灑,將那些冷水從頭淋下來時,我再回想不久前的一幕,我覺得我並沒有像我想像中的那樣成功了羞辱了陳圖,我反而是羞辱了我自己。
從來沒有過的意氣闌珊湧上心口,痛一陣一陣發作,我忽然覺得這一場拉鋸就像是一根刺,只要動一動,我就會痛一痛。
既然我已經無法用深情留住一個人,我又何必再用接下來的三天相對來相互折磨,我最該做的就是乾脆利落地搜刮掉陳圖身上的錢,然後讓他滾蛋啊!
我就想知道,他一文不名了,是不是依然魅力超群!
斂起所有還想往外奔流不止的熱淚,我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洗乾淨,回到臥室換上一套正兒八經的睡衣,再擦乾被涼意浸泡着的頭髮,我從臥室走出去,在書房裏找到了陳圖。
他已經穿上了衣服,頭髮卻還在滴着水,但他卻絲毫不以為意,他抱着一台電腦,在那裏不斷地敲敲打打。
貼着門站直身體,我睥睨着陳圖:「你開擴音,給李律師打個電話,讓他過來一趟。」
抬起眼帘,掃了我一眼,陳圖將目光重新放到電腦屏幕上:「你提出讓我淨身出戶,我自然能做到毫不保留。現在夜深了,我明天會把李律師找上來,交代他處理後續事宜。」
我咬了咬唇,鬆開:「我一秒也不想等下去。把李律師找過來,連夜把該處理的處理了,只要協議一出,你簽字畫押,我們馬上去打離婚證。」
嘴角抽搐了一下,陳圖的臉有微微痙攣,他毫無情緒:「你不是說,三天後再離麼?」
我再次咬唇:「可是我現在改變主意了。我現在最想做的,就是想讓你身無分文地滾蛋,滾到周琦的身邊去膩膩歪歪。」
瞳孔放大一些,陳圖很快斂眉,沉思片刻,他的聲音低了半個調:「好。」
李律師是凌晨四點來到香蜜湖一號的,他拎了厚厚幾沓的文件過來,在大廳的茶几上層層疊疊地擺開,不斷地給我講解着。
說實話,我對於接收陳圖所有的財產,成為深圳的富婆,這樣的事一點兒興趣都沒有,我只是想用這種方式跟陳圖徹底決裂,割開永遠不能再跨越的鴻溝。
整個過程,我心不在焉。
一直到中午十二點出頭,李律師總算把包括友漫和漫遊的股權,經營權等等一切全給我捋了個清楚,他很專業地徵詢了我和陳圖的意向後,把自己關在書房裏,開始起草離婚協議書。
後面陳圖,他拿了好幾個行李箱去收拾他的那些衣服和私人物品。
心已經被他捏碎扔滿一地,我即使對他還抱着幻想,我即使覺得這像是一場噩夢,可是我已經不願意再醒來,所以他收拾東西的整個過程,我都抱着躲魚貓在大廳看電視,哪怕我一個鏡頭都看不進去,我依然裝作津津有味。
下午三點左右,李律師開門出來,他將一式兩份的協議分發到我和陳圖的手上。
跟我一行一行細細斟酌不一樣,陳圖似乎滿腹想着趕緊結束這一切,他連看都沒看就麻利在上面簽下了自己的大名。
而我磨磨唧唧,看了差不多一個小時,才墨跡着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李律師把協議收起,說他得趕到友漫和漫遊處理接下來的股權事宜,他很快告辭。
迫不及待的,陳圖把結婚證翻了出來,他揣上,我們一前一後來到了地下停車場。
一路沉寂着來到民政局,可能是快要下班了,整個民政局大廳顯得冷清而空曠,我和陳圖壓根沒怎麼等,就輪到了我們。
不過幾分鐘的時間,結婚證已經變成了離婚證,重新交回了我和陳圖的手上。
從民政局裏面出來,天空下起了灰濛濛的小雨。
在小雨淅瀝瀝中,陳圖與我對視一陣,他開口把這一路的沉默徹底打破:「你把車尾箱開一開,我拿行李箱。」
我鼻子上的酸意,差點奔騰而出,我強硬地壓制住,故作鎮定地掏出車鑰匙按了一下,陳圖就上前去,把他那兩個大箱子拿了下來。
雖然我讓他淨身出戶,但我沒收掉他的錢包,當然也沒考慮過停掉他的銀行卡,他的身上應該是有錢打,但他卻沒有在這雨中打的走,他反而是迎着站台的方向走去。
看着雨中他的背影,我鼻子的酸意更濃,再想起他曾經跟我說過他在創辦漫遊初期,也是經常以公交車代步。
他當時的音容笑貌浮上心口,那些真實的觸感一一再現,我忽然變得不太相信,他是真的因為不再愛我,才要離開我。
有些情緒竄動着飄上心口,我差點就想張嘴喊停陳圖,但一抹鮮艷隨即映入眼帘。
周琦舉着一把嫩紅色的小雨傘,她從站台的擋板那裏衝出來,在我可及的視線中蹦起來,她單手勾住了陳圖的脖子。
我像是經歷了短暫的失明,眼睛模糊成一片。
等我的視線恢復過來,陳圖,他那兩個笨重的行李箱,以及那一把嫩紅的小雨傘,全部消失掉了。
我怔怔地盯着站台的方向看了又看,我真的很想蹲下來,在這雨中抱着頭痛哭,哭到自己好受一些了再停下來,可是我最終做的事是,我折返回到了車裏,開着車就是好一頓橫衝直撞。
車行至紅樹林公園,雨勢越來越大,我卻神使鬼差地在這裏停了車,沒有任何遮擋地從車上下來,冒着雨朝人跡寥落的觀海廊道走去。
然而,我還沒有徹底抵達,就在一幽林深處,有一把雨傘舉到頭頂。
遲緩着轉過臉去,吳一迪的臉在我的眼前模糊一陣,隨即清晰。
我抽了抽鼻子,忽然忍不住蹲下來,用雙手抱着雙肩,眼淚肆意流淌。
再揚起臉來,我用已經模糊的視線在吳一迪的下巴處游弋一陣,我已經沒有絲毫的思緒去管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總之我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似的衝着他說:「我和陳圖離婚了。」
吳一迪還沒作出任何的反應,鄧七七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出來,她不顧大雨淋漓將她的褲管濺濕,她蹲下來,用她瘦弱的胳膊將我一環,撞進她的懷抱里,就着雨聲,她的手掌均勻落在我的肩膀上,她的聲音像是一股清泉,她說:「都會過去的,相信我,伍一,都會過去的。不遇到幾個傻逼男人,誰能隨隨便便長大啊是不是。」
我遲緩一陣,伏在鄧七七的肩膀上哭得天昏地暗。
我不知道我怎麼回到家裏的,我更不知道我幾點回到家裏的,反正我除了昏睡還是昏睡。
醒來時,窗外已經儘是夜幕。
我梳妝櫃的椅子被搬了過來,吳一迪就坐在上面,估計是因為他本身就養貓,躲魚貓居然改掉了一派的高冷,窩在他的大腿間,拱來拱去的很是親近。
有些恍惚的,我坐起來窩在床上,總算回到正常的頻道上,問吳一迪:「你怎麼會在紅樹林公園?」
摸了摸躲魚貓的圓滾滾的貓頭,吳一迪看着我,他的眼眸中似乎有千般內容,但最終只向我袒露一片坦蕩:「我今天剛好和七七在民政局附近逛街,忽然看到你和陳圖進了民政局。七七跟我說起那日在機場你和陳圖之間的境況,她不太放心,就讓我和她在旁邊候着。後來你們出來,我們看到陳圖跟着一個女的走了,而你自己留在原地,實在放心不下,就跟上你了。」
噢了一聲,我轉而問:「七七呢?」
吳一迪的目光從門口溜了一圈:「她在廚房那邊忙活,說給你熬點湯。」
停了停,吳一迪的語氣徒然變得小心翼翼起來,他可能是怕揭開我的傷口,沒問我和陳圖到底怎麼一回事,他只是試圖安慰,但卻那麼無力,他說:「伍一,你要開心點。」
或者我此時,該嚎啕大哭,再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數落陳圖的負心,才是我此刻最正確的情緒打開方式,但我卻咧開嘴牽強地笑了笑,岔開了話題:「吳一迪,七七是個好姑娘,你不該磨磨唧唧,讓她等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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