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坊間,近幾年有「生為霍家人,死為傅家鬼」的說法。霍氏本是兩廣一帶的大姓,上世紀三四十年代為躲避戰亂,霍家第一代移民香港,原本只是做點房屋中介的小買賣,直到霍家當代家主霍晉亨成年,不知如何便獲得了第一桶金,而後更是在香港蒸蒸日上為亞洲四小龍的過程中放手在地產市場一搏,這才奠定了如今這座千億霍氏帝國的根基。
與霍家不同的是,傅家是近十年才悄然崛起的後起之秀。九七前,當代家主傅九彪是原香港皇家警察體系一哥級的大人物,僅次於那位當年只等退休的大鼻子老外,九七後更是強勢接棒持掌香港警務傅九彪是土生土長的香港原著民,方方面面的關係都很吃得開,算得上通吃港城黑白兩道,白道稱其為一哥,黑道則尊其為龍大。傅九彪在位時,傅家倒也不算得顯山露水,充其量只能算是香港多不勝數的眾多中產階級之一。傅九彪退休後第二年,傅家長子持掌的傅生電子、傅民財顧、傅氏生物等企業先後在納斯達克和恒生上市,而後更是一發不可收拾地進軍地產、銀行、電信、電力等眾多領域,大陸樓市大發展的十年裏,傅氏置業更是沒有拉≤±下一步,將傅家的地產旗幟插遍了全國一二三線城市。令人吃驚的是,霍家最幾年大肆變賣大陸和香港資產轉戰歐洲的同時,傅家卻一口不拉地吃下了霍氏拋售的絕大多數物業和公司資產,近幾年傅家更是有了隱隱超越霍氏的勢頭。
傅九彪生有兩子一女,長子傅家軒,次子傅家印,最小的女兒傅雪如今在美國讀書。長子傅家軒為傅氏集團董事局主席,近幾年在香港地產和財經界聲名顯赫,去年更是摘得「香港十大傑出青年」的殊榮。跟長子傅家軒相比,次子傅家印倒是更為知名,傅家在港城家喻戶曉,很大程度上「歸功」於這位傅二公子——在香港沒有哪家娛樂八卦媒體不會派人盯着這位玩女明星比換衣服還勤快的二公子,一個禮拜上三次娛樂勁爆頭條也不是什麼新鮮事。
傅家印眼中,在香港沒有什麼事情是傅家沒有實現的,哪怕殺了人,也自然有人幫你頂罪,更不用說「溜冰淫趴」一類的瑣事。傅家二公子在港城,那是要風有風,要雨得雨。
可是傅二公子萬萬沒有想到,自己也會有躺在泥濘中等待死亡降臨的那一刻。受傷的雙腿此刻已經麻痹,他已經感覺不到疼痛,常識告訴他,血液正一點一點地從身體裏流逝,帶走的是他的生命。
大嶼山的秋雨已經停了,夜風吹過,他感覺有點冷,但他清楚,這不僅僅是因為山風,更多的是因為生命的流逝。他突然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張開口,顧不上口鼻處傳來的土腥味道,呼道:「有人嗎……救命……」聲音有些嘶啞,與他平常風流倜儻時的聲調完全兩樣。
「救命啊……有人嗎?」
「救命啊……」
他呼喊着,嗓子嘶啞得厲害,但除了山風,周圍寂靜無聲。
突然,他聽到了身旁的動靜,如同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他轉過頭去,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頓時欣喜若狂:「阿皓,快,快來救我……」
那個剛剛裝死的保鏢阿皓緩緩起身,走向村屋前泥濘地中的傅家印,不知為何,他竟有些猶豫。
「阿皓,快,快給爹地打電話,讓他派人來救我……」傅家印的聲音有些失真,語氣一如既往地高高在上。
阿皓下意識地去摸懷中的手機,卻摸了個空,不知道是不是剛剛發生衝突時丟在了什麼地方。阿皓蹲在傅家印身邊,面色為難道:「二少,手機丟了。要不我先幫您把傷口處理一下,然後再下山找個能打電話的地方……」
傅家印雙腿已經幾乎麻木,連痛覺都已經失去,他連喘了兩口氣,才道:「你先幫我把傷口處理了再說……」
阿皓當過兵,處理一些簡單的傷口還行,但是這種被子彈打碎臏骨的槍傷卻是頭一回碰到,幸好傅家印失血過多,雙腿已經沒有知覺,簡單包紮時倒也沒有引起太多的麻煩。
「你拉我去屋檐下吧,這裏太潮了。」傅家印看着阿皓說道。
阿皓人高馬大,將傅家印抱到村屋門邊的屋檐下,道:「二少,您先稍候,我去去就來。」
傅家印點頭,在阿皓轉身的一瞬間面色陰沉,目送阿皓沿山道下山消失在夜色中後,他才緩緩從身後抽出一把銀色的手槍。槍是爹地送他的二十歲生日禮物,但當天約法三章,總之是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可自己動槍,事實上之前有保鏢在身旁,也用不着傅家二少爺自己動手。
阿皓沿着山道迅速下山,等他到了山腳下時,駐港部隊的車隊已經悄然離開。看到山腳平地上有幾座露營帳篷,阿皓好說歹說借了部手機,給傅家軒打了過去,卻無人接聽。
傅家軒是傅家長子,傅氏集團董事局主席,往常這個點他應該已經早早睡下。他跟二弟傅家印不同,與妻子梁清蘭相敬如賓恩愛有佳,沒有應酬時他便會早早回家陪着老婆孩子,這一點跟當年的傅九彪很像,所以長子深得父心。
傅家長子別墅三樓,傅家軒將兒子傅喜哄睡着,悄然掩門,這才拿出剛剛被他靜音的手機,回了過去。等聽清阿皓的匯報後,傅家軒沉聲說道:「我馬上安排人去接家印,但不能報警也不能叫救護車,我們有自己的醫生。」
阿皓在傅家也待了近小兩年的時間,自然清楚傅家跟黑白兩道之間的密切關係,當下道:「大少爺您放心,我一定把二少爺完整地帶回來。」
掛了電話,傅家軒看到妻子站在樓梯口,面色和煦問道:「家軒,是不是家印又出什麼事了?」
傅家軒笑了笑,做了個無比頭痛的動作:「我這個弟弟,真是讓人操不完的心。」
梁清蘭笑着勸道:「家印年紀還小,而且你這個當哥哥的是要多擔待些才行啊,長兄為父嘛!」
傅家軒笑道:「這話可不能讓爹地聽到。」
梁清蘭道:「爹地最疼你嘛!」
傅家軒搖頭笑道:「現在爹地最疼的是咱們家的小大王!」
梁清蘭輕笑,看着房間的方向問道:「睡了嗎?」
「纏着我剛剛講完兩個故事……先不說了,公司還有點事情,我去找爹地商議一下,你先睡吧,今晚我就睡書房了。」
「ok,你也早點回來,爹地年紀大了,也要早些休息才是。」
「好的好的。」傅家軒急匆匆地出了別墅大門,穿着睡衣拖鞋徑直穿過草坪和長廊,最後來到一處還亮着燈的花園小屋旁,敲了敲門:「爹地!」
門內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家軒?進來!是不是家印那邊有消息了?」
小屋內陳設極簡,一張拉着幕簾的床,一張書桌,一張椅子,僅此而已。此時紅木書桌上放着一本看上去書頁微微發黃的古籍,繁體豎排的《史記》,此時正翻到《衛將軍驃騎列傳》,書旁一頁宣紙,閱後心得以小楷狼呈現,毫字字珠璣。
傅家軒推門而入,動作輕緩,到書桌旁將剛剛阿皓匯報的消息說了一遍後,傅家這位隱於幕後的當世梟雄才微微皺眉:「讓阿b安排專人去接他。」
傅家軒點頭道:「已經安排好了。我現在擔心的不是這個……」
年過七旬的傅九彪撫須點頭,老大做事情穩重妥當,進退有度,他向來是比較放心的,果然他還沒有開口就已經把事情安排好了,這一點也是他為何更看重長子的重要原因之一。
「你是擔心北邊?」傅九彪眯眼撫須。
「嗯,爹地,現在還有個辦法。」
「說來聽聽。」
「乾脆將責任都推到那兩個人身上,但是這兩個傢伙,一定不能留。不管是不是因為家印,光衝着北方那位的怒火,我們都要給出個交待。」傅家軒站在書桌旁,畢恭畢敬。
傅九彪想了想,道:「這件事交給阿超,給菲律賓、泰國和、馬來、印尼這幾個重要的區域都放追賞令。」
傅家軒點頭應下。桌旁的老首又捧起了書冊,良久見長子還未離開,才緩緩轉頭,透過老花鏡上方看着神色恭謙的長子:「還有事?」
傅家軒笑了笑:「爹地,過幾天就是媽咪的忌日,今年是十周年,您看是不是要花些心神?」
「嗯……」老者沉吟片刻,這才長吁一口氣,「都十周年了?光陰飛梭,白駒過隙,果然不是騙人的。這件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會親自過問。」
傅家軒點了點頭,轉身離開時還不忘小聲提醒一句:「爹地,時間不早了,早些休息,這書什麼時候看也不遲啊!」
捧着書冊的傅九彪若有若無地點了點頭,傅家軒似乎早已經習以為常,笑着搖了搖頭,輕手輕腳地轉身掩門離去。
待腳步聲走遠,傅九彪才放下手中的書冊,緩緩起身,立於窗前,凝視夜空。
今晚無月。
亦如十年前的那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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