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祖誕辰,四月十四。
天已大亮,從純陽宮的門口遠遠望去已是一條黑線延綿至山下,昔日清淨的華山如今可謂是人煙鼎沸。
一路上跟着晏海清跑東跑西,最後終於趕在四月十四這一天來到了純陽宮的白玉京抱着自己懷裏的劍,仰望着面前的大殿。
白玉京只覺舉頭紅日近,回首白雲遠,自己腳下之地宛如立於雲端之上:「真厲害!」
晏海清跟着白玉京喊道:「是啊,某從未見過如此雄偉的建築!」
跟在晏海清身後的魏子云一行人默然,安靜的低下頭免得露出了自己牙酸的表情來:「……」陛下,這大殿連右中門都比不上,天天坐金鑾殿的你說這話臉為什麼沒有紅。
為了方便人少的純陽宮應對人多的拜師群體,謝知非讓管事在大殿之外立了一個牌匾,上面寫着純陽宮收徒三試:淨手、打坐、過兩儀門。
淨手需要拜師的人在冷池中淨手一炷香,不能承受着不能至下一道題,冷池在大殿外側,坐鎮的人是泰平。打坐則是在太極廣場,拜師之人坐下無蒲團打坐一炷香,不能承受着不得至下一題,坐鎮的人是泰安。而過兩儀門那裏則是管事叫了幾個人過去記錄。
非大機緣者,唯有三試都能通過者方可成為純陽宮的弟子!
在這樣的規矩下,眾人紛紛忙於完成那三道題,沒人敢質疑這三道題是否合理,反倒讓泰平他們輕鬆得很。白玉京作為被謝知非點名來了就可以入門的外掛,在看了看四周沒見到謝知非人之後,立刻抱緊了懷裏的劍衝到泰平面前:「大哥哥,我是來拜師的,你知道仙人在哪裏嗎?」
泰平挑了挑眉頭,連頭都不想低。
這般問話之後接的都會是想要拜師謝知非,眼前這小孩看起來冰雪可愛,卻沒想到居然也會想走捷徑。這樣的人泰平今天倒是接觸過好幾撥了,有的說自己有錢,有的說自己有權,都是想不通過三道考題就要直接入純陽。對於這樣的人,泰平的回答方式都是統一的:「這位小施主是來拜師的?」
白玉京點頭如搗:「是的是的,仙人跟我說,如果我今天到這裏就可以成為他的徒弟。」
泰平剛想說荒謬,掌門怎麼可能做這樣的安排。話還沒出口,泰平陡然響起來管事帶來的掌門指示,今天開山門有兩個人是不必過三試,一個叫白玉京,一個叫西門見誠,這兩個人就是掌門口中的大機緣者。
西門見誠他們已經見到了,是西門夫人孫秀青帶來了,有那樣的父親西門見誠的天賦必定不一般,掌門要他們放行自是理所當然。至於另一個人嘛……想到那個到現在都還沒出現的白玉京,泰平立刻低頭問道:「這位小施主怎麼稱呼。」
白玉京眨眨眼:「我叫白玉京。」
就是你了,得知小孩的名字泰平精神一振:「掌門給你的劍呢?」
&里這裏!」白玉京立刻將自己懷裏的劍從劍袋裏取出來。
鎏金的劍鞘,樸實的劍身,正是謝知非留給白玉京的水玉長生劍。
泰平在見到水玉長生劍之後隨即便對白玉京作揖,將白玉京唬得一愣一愣的:「師兄請隨我來。」
白玉京看了看泰平又看了看身後的晏海清,之前拒人千里之外的道長居然對着他叫師兄,他雖然小卻不傻,知道師兄那是對比自己大的人喊的。白玉京有些懵,難不成是他幻聽了?白玉京看了看四周,四周的人也在看他,眼神里流露出來的都是『這小子憑什麼是大機緣者,看着就好欠揍哦』。
這下白玉京相信自己或許不是幻聽,他將手指頭指向了自己:>
泰平點點頭:「師兄>
同白玉京一起上山的晏海清一行人原本被泰平攔住不允許跟着,只不過晏海清回了一句他是白玉京的大哥,而白玉京點頭如搗蒜的配合,讓泰平不得不帶着一行十幾人往坐忘峰走。泰平一邊領路,心裏一邊七上八下:掌門說過坐忘峰那裏非大事不能去,既然之前的西門夫人作為家眷可以去,那白玉京的大哥應該也是可以的。
而在坐忘峰,剛剛收了一名歲大男孩做弟子的葉孤城面對剛剛拜完師就呼嚕大睡的小孩,只能嘆息一聲將孩子丟給管家。而在葉孤城一旁的謝知非將視線轉向孫秀青,這名昔日的峨眉女俠如今又將自己的雙劍帶在身上:「若西門夫人願意,我純陽宮亦有無數空閒之地。」
孫秀青憐愛的看了眼被管家帶走的西門見誠,她閉了閉眼睛,胸膛起伏兩下像是下了一個決心。當孫秀青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眉目間雖然還有怨恨,卻又有着一種意氣風發的肆意:「多謝謝掌門,見誠在這裏我也算是放心了,只是謝掌門有一事不知。從此刻起,昔日西門夫人已死,如今我是孫秀青,我與見誠之間唯生恩。待他長大,只望他莫要被自己身世困擾便可。」
謝知非點點頭:「那你接下來打算做何事?」
&我者父母,養我者師尊。」孫秀青長長的吸了一口氣,眼中神色堅毅:「師尊已逝而峨眉尚在。峨眉式微,師兄一人獨木難支,離開此間之後我將去峨眉助師兄一臂之力。倘若師兄不肯原諒我,那我便用這手中雙劍在江湖上重振我三英四秀之名!」
說完這話,孫秀青釋然一笑,愛恨情仇似乎在這一笑之間悄然而逝。孫秀青大步的走出木屋,那爽利的身姿仿佛之前那個抱着孩子,提起西門吹雪的時候怨恨得想要找人拼命的人不是一個人。
西門吹雪丟下了孫秀青母子,如今這母子二人何嘗不是丟下了西門吹雪。葉孤城垂簾不語,好長一段時間才同謝知非問道:「掌門當真不需移步太極廣場?」
謝知非面對的是孫秀青離開的的風景,眼睛卻盯着任務列表,那純陽宮弟子人數已經漲到了七十多人並且還在緩慢的增加。任務快完成的謝知非反倒是有一些患得患失起來,生怕出了一點差錯自己會犯心臟病也就不敢去太極廣場。
謝知非一本正經的亂說:「現在不急,我已交代泰平他們三試的內容,合適的弟子自會入我純陽。」
現在謝知非腦子裏最為糾結的是,等到他離開之後坐鎮的就是葉孤城……
想到這裏謝知非開始揉眉心,越到離開想得越多,事兒越麻煩。雖然大家都會說此葉孤城非彼葉孤城,但是謝知非心裏還有有點發怵:一個犯死罪金蟬脫殼的頭頭和無數的小鬼,純陽宮這配置怎麼看都是新生派邪教的標配,也難怪祁進那些人氣來點名要讓他知道何為花兒紅。
一般來說當一個人越害怕什麼,越是會來什麼,謝知非並不知道晏海清一行人已經到了屋外。
今日已是第二次登上坐忘峰的泰平將白玉京他們一行人阻在屋外,這才對緊閉房門的木屋拱手道:「掌門,長老,西門師兄,白師兄已帶到!」
白師兄……
葉孤城的眼睛動了動,西門見誠的根骨他已經摸過了,確實罕見。如果不出意外,二十年後應當能與他一戰,也難怪西門吹雪會那麼在意西門見誠,居然提前來了華山一趟。而現在謝知非看中的徒弟又到了,葉孤城對素未謀面的白玉京頓時期待不少:「你跟我說的那個天生便是純陽弟子的徒弟?」
想不出該怎麼辦的謝知非自暴自棄的放棄繼續折磨自己脆弱的神經,不再想怎麼辦,反正到時候他走了葉孤城會那麼聰明一定能想辦法解決。於是無事一身輕的謝知非對葉孤城點點頭「便是他了」隨後又對屋外應了聲:「帶他過來。」
在聽到謝知非聲音之後,白玉京第一個沖了進來,他先是看到的葉孤城,而後才見到了謝知非。白玉京抱着劍拐個彎繞過坐在前面的葉孤城,直接衝到謝知非那裏高興的喊了聲:「仙人!」
而在隨着泰平讓位,白玉京沖開房門,房間內的謝知非和葉孤城也被屋外的魏子他們看得清清楚楚。與白玉京同一時間喊出聲來的是丁敖:「葉孤城!」
晏海清還在感慨華山鍾靈俊秀,不只是掌教,連長老都是仙家風範,不錯不錯的時候,陡然聽到丁敖這麼一喊,手中摺扇啪的一聲打在手心裏:我說怎麼這麼眼熟呢!
這群人里居然有人認得長老以前的身份?泰平聽到丁敖的聲音立刻看向謝知非,即便開山門的時候見血不好,可是需不需要現在把這幾個人給做掉了,免得葉長老的身份泄露出去給純陽宮帶來麻煩。
「……」謝知非和葉孤城顯然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個情況,他們更沒想到泰平居然還有這樣的想法。不過稍微一思付便能明白泰平為何會這樣想,泰平怎麼說也是一個江湖人,即便沒殺過人但該知道的一個都不知道,不該知道的反倒知道不少。
比如說泰平不知道那個像是富家公子之人真實的身份。
謝知非和葉孤城都知道一旦純陽廣開山門葉孤城的存在遲早會被人知道,只是沒想到這才開山門第一天,就直接被正主給抓到了。被正主抓包的這時候,作為賊的他們該怎麼辦?
謝知非腦子裏浮出來的唯一辦法就是逃避,逃避雖然可恥,但逃避有用啊!
葉孤城看了眼魏子云沒理會,昔日白雲城主已死,他如今是純陽宮傳功長老。
謝知非看了眼魏子云裝不懂,他除非腦子裏進水,否則要一賴到底死不承認!
當兩邊都陷入安靜的時候,就需要一個調和劑,作為謝知非的弟子以及同晏海清同行即使日的白玉京就是一個磨合油。
謝知非拉起白玉京,將這個小孩推到了葉孤城的面前:「玉京,這是純陽宮傳功長老,日後傳功授業,你尊他當如我。」
白玉京看向葉孤城,只覺得這個長老雖然沒有師尊那樣漂亮,但是也長得非常好看。在容貌美醜面前沒有半點抵抗力的白玉京立刻乖巧道:「拜見長老!長老你真好看。」說完後白玉京或許是覺得自己的話沒有信服力,又說道:「長老是除了仙人外,我見過的最漂亮的人了。」
一瞬間,眾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了白玉京的身上:真勇士當如是!
「……」葉孤城冷眼看着白玉京,半響之後終於輕輕點頭。
他實在是看不出來這毛頭小子根骨有何奇異之處,除了名字同純陽宮有一些聯繫外,反倒是面相看起來非常傻,也不知道為什麼謝知非一定要收這個人做座下親傳。
抱着這樣的疑問,葉孤城捏了捏白玉京的骨骼,捏骨後葉孤城算是對白玉京滿意了一點,骨骼不錯,適合練劍。
只不過他已經收了一個徒弟,雖然西門見誠還小但日後必定會傳承他劍法,葉孤城對謝知非問道:「你傳他紫霞功?」
手裏捏着李忘生友情提供一次性傳功服務的謝知非不擔心白玉京學不會紫霞功,他擔心的是白玉京沒法將紫霞功和天道劍勢融匯到一起,從而杜絕劍氣二宗的爭端。
&動!」謝知非伸出兩指,輕輕的搭在白玉京的頭頂,將李忘生寄過來的傳功用出來,白色的勁氣在謝知非和白玉京兩人流轉反覆,謝知非對葉孤城淡淡道:「不只是紫霞功,倘若可以,我希望你能待他同見誠一般。」
想到自己房間裏還有一半沒看完的劍法,葉孤城不由得疑惑是不是自己看走了眼,眼前這個傻小子莫非並不只是個根骨不錯,還是個大智若愚的人。葉孤城直接忘了還在門外站着的晏海清一行人,對謝知非委婉道:「紫霞、北冥內涵精妙,學貫其一已是不易,若要□□……」
剩下的話葉孤城沒有繼續說,但不贊同之意已經溢於言表。
謝知非神色淡淡:「總要試試才知道。」
他相信系統加粗加大到現在都沒褪的那幾個字,以及李忘生寄過來的傳功外掛,如果主角這樣都沒法□□劍氣二宗,那就真沒辦法了。
被忽視的魏子云大聲呵斥道:「大膽逆賊,還不……」
魏子云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晏海清給盯了回去:他還在這裏呢!
要是在個房間裏的葉孤城是逆賊,那當初說他已經伏法的自己臉該往哪兒擱?晏海清吐了口氣,武夫與文臣的區別便在於此,如果現在跟在他身後的是文臣絕對不會像魏子云這樣說,這時候就該給對方想一個別的的罪名。
謝知非這一邊在裝傻,晏海清那一邊在裝瞎,偏偏聽到魏子云吐了一半的話,已經同他們非常熟稔的白玉京看了看自己剛剛拜到手的仙人師傅,又看了看同他一路過來的大哥,戳穿了這件事,他偏着頭疑惑道:「晏大哥,魏大哥為什麼說長老是逆賊?」
本來就是還需要說麼?
晏海清咳了兩聲,走進木屋四平八穩的坐在了葉孤城的炕上,從晏海清的角度剛好能看完整個房間,又似乎他就是房間裏的中心:「你魏大哥他認錯了人。」
緊隨晏海清身邊站立的魏子云立刻接道:「是的,我認錯了。」祖宗你說什麼就是什麼。而丁敖這些人這是跟在魏子云之後異口同聲道:「對的,魏大哥認錯了!」
「……」白玉京頓覺氣氛不對,他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葉孤城閉嘴不言,謝知非看了看偏頭疑惑詢問的白玉京,以及好整以暇不知道心裏想什麼的晏海清。
——這事兒,非常複雜,他有點扛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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