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非工作時間, 且又是春節沒有人工作的深夜, 這個ip的出現非常突兀。
管理員立刻將這個ip封禁,並開始查詢登錄信息。陌生的ip使用了代理服務器, 登錄的地點位置不可靠。登陸者瀏覽了庫內所有成年的哨兵和嚮導, 並且使用了系統內部的「檢索」與「導出」兩個功能, 試圖將數據完整導出。
但是由於數據導出必須持有秘鑰並輸入二級密令,這位登陸者沒有完成導出的動作。
三次登錄,對方先後檢索和對比了三萬多個數據,這也是這幾年來數據庫內部有過更新的所有哨兵和嚮導的記錄。
這個人沒有看一眼半喪屍化人類和地底人的資料, 只專注於哨兵和嚮導。
意識到不對勁的管理員第一時間把情況跟危機辦做了報告。
投影儀的光線閃爍不定, 一串串數據躍顯在布幕上。
會議室里的大圓桌坐了一圈神情嚴肅的人, 周沙是代表文管委來開會的,文管委沒有資格坐在圓桌上,她和其餘小單位的人一起坐在了會議室後部。
秦雙雙的匯報停頓了片刻,圓桌邊上有個中年人敲了敲桌子:「秦主任, 不用說那麼多沒用的。系統的管理權限我們部里也有, 每個登錄的賬號都是實名制, 都是國家級管理員分配的, 誰登錄的只要一查賬號就知道了, 何必要弄得這麼複雜?」
在一片附和之聲中,秦雙雙點了點鼠標。投影儀切換了一張圖片。
&錄賬號是屬於付滄海的。」秦雙雙說。
周沙頓時抓緊了自己的筆記本。
&在會議開始之前的幾分鐘,危機辦的人已經把他控制起來了。」秦雙雙繼續道。
會議室里陷入了異常的沉默。
片刻後,有人低聲說了一句「不可能」。
&們懷疑付滄海什麼?」之前說話的中年人再次開口,「據我所知,國家博物館唯一一個系統管理員就是付滄海,因為陳氏儀在國博,所以國家級管理員給了國博一個管理權限,國博可以有針對性地篩選和挑揀合適的人才。付滄海他有權限進入系統,那麼他想在什麼時候進入系統,就什麼時候登錄。這麼點事情值得開個會討論嗎?」
&部長,您聽我把話說完。」秦雙雙再次切換了幻燈片,「在賬號登錄的這段時間裏,付滄海正在家中和親屬看晚會。系統必須用電腦或專用的終端機登錄,付滄海的女兒給我們提供了當天晚上他們團聚時拍攝的錄像,付滄海和女兒回了老家,那個村子裏沒有登錄系統的條件:沒有電腦,也沒有暢通的網絡。而且付滄海持有能夠實現導出功能的秘鑰和二級密令,登陸者沒辦法導出數據,不是他。」
&以呢?」
&們懷疑,付滄海把這個保密賬號泄露了出去。」
&露了就追責,為什麼還要開一個討論會?」
&們懷疑對方可能是警鈴協會的人。」
秦雙雙說完了話,會議室里突然響起一聲冷笑。隨即坐在那圓桌邊上的幾個中年人紛紛低頭笑了起來,有幾位還直接瞥着坐在圓桌末端的一個男人,眼神裏帶着點兒嘲弄。「蔣維,你當年到底滅沒滅警鈴協會啊?你這個繼任者隔幾天就說一次這件事,但又沒有確鑿證據,我們怎麼辦?」
男人正是危機辦的前主任蔣維,白浪街事件的籌劃者和帶頭實施者。
他臉色陰沉,沒有接茬,只是盯着秦雙雙。
秦雙雙沒有理會這些說話聲,徑直說了下去。
第一天,登錄系統的神秘人檢索的第一個名字是「譚笑宇」。之後便是一串看着很熟悉的名字。
第二天,登錄系統的神秘人再次檢索了「譚笑宇」和昨天一長串名字,並且試圖導出,但失敗了。
第三天,神秘人在系統上逗留了六個小時,瀏覽了三萬多位哨兵和嚮導資料,試圖導出,再次失敗。
看到「譚笑宇」和跟在他後面的那一百多個名字,圓桌邊上的人們不笑了。
所有人都記得,這些名字曾是讓他們焦頭爛額的組織——警鈴協會的骨幹成員。
神秘人目的十分明確,它需要警鈴協會那批已經不存在於世上的骨幹的信息,它還需要數據庫里所有哨兵和嚮導的信息。
除了反對組織,確實不會有其他可能了。
在靜寂聲之中,蔣維突然開口。
&說警鈴協會死灰復燃,那你抓到了哪怕一個警鈴協會的人嗎?」他平靜地問,「你的情報人員獲取了哪怕一次警鈴協會行動的路線圖嗎?他們打探到警鈴協會的任何動向嗎?」
&有。」秦雙雙直視着蔣維,「蔣部長,但你也很清楚,當年危機辦調查警鈴協會,犧牲了多少人,花了多少時間,才能接觸到警鈴協會的核心部分。警鈴協會經過白浪街事件之後,只會越來越謹慎,越來越難查,獲得情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何況很多曾經在警鈴協會裏偵查的情報人員現在已經離開了危機辦,以普通人身份生活了。警鈴協會目前旗鼓重整,居心難測,我們與其在這裏爭執它是不是真的回來了,不如先提高警惕……」
&必要為一個不存在的東西提高警惕。」蔣維說,「散佈恐懼感才是最致命的。你不是新人,你應該記得,我們當年為緩解警鈴協會給整個哨兵嚮導人群帶來的恐慌,費了多大的心血。」
蔣維頓了一頓,壓低了聲音:「秦主任,我不是否定你,但你的工作方式有問題,應該獲得更確鑿的情報之後才……」
這時有人打斷了他的話:「蔣維,我覺得秦主任的話有道理。防患於未然,這跟什麼散佈恐懼感沒有任何關係。反哨兵嚮導的組織不止警鈴協會一個,我們提高警惕不是為了對付一個警鈴協會,而是要做好應對千萬個反對組織的準備。」
說話的人比蔣維年紀大,更比他官銜高,他點點頭,把還未講完的話全吞了下去,立刻換了個話頭。
&部說得也對,秦主任,那我提一個問題吧。」蔣維很快地說着,仿佛剛剛完全沒有反對過秦雙雙,「既然是警鈴協會的人,他們為什麼還要花這麼大力氣,使用付滄海的賬號去查譚笑宇他們的信息?他們協會內部難道沒有保存嗎?」
周沙覺得蔣維這個問題是切中要害的。
可能性有兩種,一是登錄系統的根本不是警鈴協會的人,而是其他的組織,比如想要模仿警鈴協會的反對組織。
二是登陸者確確實實是警鈴協會的人,但他們手上已經失去了包括前任會長譚笑宇在內的所有骨幹的資料。
第二種可能性顯然更高,因為別的組織是不會冒着這麼大的風險做這件對他們自己並沒有任何益處的事情的。但警鈴協會不一樣:這種反對組織的領導人必須具有強烈的人格魅力和卓越的管理才能,他才能將幾十位甚至上百位強大的哨兵和嚮導鞏固在自己身邊。在警鈴協會的舊檔案里,他們之中的許多骨幹是商界精英,或者是政界新秀,權力和金錢對他們的吸引力在某種程度上已經趨於飽和,而某個更崇高的目標、更偉大的事業,和某位值得追隨的人物,成為了這些人加入警鈴協會的主要推動力。他們中絕大多數人都以自己的哨兵或嚮導身份為恥,但也有少部分人並不在意這個,反倒熱衷於從協會內部汲取更多的信息,好強化自己。
譚笑宇是富有魅力的。他樣貌英俊,身材高大,學識淵博,談吐不凡。在背後的身份被揭破之前,他是後來重新組成的陳氏儀團隊裏一位重要的研究員,雖然無法接觸到真正核心的部分,單也是整個團隊的關鍵組成部分。正因為這樣,他獲得了潛入倉庫盜取陳氏儀量產機和侵入原型機的機會。
但是譚笑宇死了,警鈴協會也隨之死了。
如果這是新的警鈴協會,那麼,它如今的領導人是誰?為什麼本應被妥善保存的骨幹甚至是會長的資料出現了斷層,逼迫如今的警鈴協會不得不冒險進入數據管理系統檢索?
以及,為什麼他們挑中了付滄海?
在這一次的會議上,秦雙雙和危機辦的努力得到了一點兒小小的回報:幾個部門都答應配合危機辦進行自檢,先梳理一遍單位內部的哨兵和嚮導。每個人其實都對過去得不算太久遠的警鈴協會心有餘悸,而當這種懷疑開始在心裏生根發芽,一點點端倪都能讓這種懷疑立刻蓬□>
&們是怕自己單位里也出現一個譚笑宇吧。」周沙說。
會議結束之後她沒有立刻離開,而是一直留在了會議室里,看着秦雙雙收拾東西。
&博就來了我一個人,現在我們的管理員付滄海被你們控制了,國博怎麼自檢?」她問秦雙雙。
秦雙雙很快回答:「我們會跟國家級管理員申請,暫時封停付滄海的賬號,並且讓秦夜時以管理員身份登錄。」
周沙略微吃驚。她想對秦雙雙的這個提議表示嘲弄,但很快,另一種隱約成形的猜測從她心裏冒了出來。
秦夜時受到襲擊和誣陷,這是秦雙雙意料之外的。
但秦夜時進入文管委工作,不可能僅僅是「替代原一葦」。想要替代原一葦,不如派一個嚮導過來。
聯想到危機辦始終沒有放棄陳氏儀,再想到秦夜時從進入文管委到現在危機辦要把管理國博哨兵和嚮導信息的權限交給他,周沙恍然大悟。
&的最終目的就是梳理國博內部的哨兵和嚮導,保護陳氏儀?」
秦雙雙收拾文件的動作凝滯了片刻。她沒有否認,這讓周沙很震驚:「是的,目的之一。」
陳氏儀目前無法從文管委轉移出來,秦雙雙又顧及到警鈴協會重現,他們從很久以前就對陳氏儀有着濃厚興趣。而在所有被警鈴協會襲擊的人中,只有一個人是嚮導,那就是陳氏儀的管理員陳宜。同樣,也只有陳宜身上的東西全都被搜走,襲擊者似乎是想從他身上找到某些更具價值的東西。
&很厲害,但是僅僅有你是不夠的。」秦雙雙說,「以前陳氏儀保管在基地的時候,它周圍有譚笑宇這個關鍵人物。現在陳氏儀保管在文管委,我認為警鈴協會一定也安插了某些人在國博內部。」
周沙開口道:「文管委裏頭人不多,每個人都是乾淨的,你不用懷疑。」
&不懷疑文管委。太靠近了反而不可能,那個被安插的人肯定和文管委有聯繫,但他也許沒有這麼直觀的接觸陳氏儀的機會。」
周沙想了又想,還是忍不住幫付滄海說了一句話:「付滄海是不可能的。他老婆以前也是你們危機辦的人,最後死在警鈴協會手底下,他不可能為警鈴協會工作。」
&以我沒有說付滄海有嫌疑。我們只是懷疑他泄露了賬號。」秦雙雙安慰她,「他可能是在無意識的情況下泄露的,我們想要調查的是這個。」
周沙放下心來。付滄海和她的父母都是多年舊識,當時她執意要進入文管委工作,周影萬般阻撓,周沙最後是在付滄海的保護下才能順利進行考試的。原本周影和付滄海因為這件事鬧得非常不愉快,但不知道為什麼最近幾年兩人的關係倒是緩和了。每年過年周沙不回去的話,付滄海都會帶着自己的孩子上門去跟周影聊聊天吃吃飯。周沙和周影關係不太好,所以她反而感激付滄海每年都苦口婆心地勸周沙回家過年,畢竟連周影都懶得理她了。周沙也曾經想過付滄海對自己母親是不是有些除卻友誼之外的情感,但兩個人都沒有泄漏出任何端倪,她也不便考究。父親死去多年,如果母親要喝付滄海在一起,周沙也是很高興的。她敬重付滄海,也信任他,因而打從心裏覺得付滄海不會是這樣的人。
幾天之後,管理系統的權限通知下發,秦夜時正式成為了特殊人群人口數據管理系統國家博物館的管理員。
這個頭銜太長了,秦夜時一口氣差點讀不下來,結結巴巴念了幾遍才念順。
&都查得到?」章曉十分好奇,「這麼神奇啊?」
&要你在這裏出生和生活,那就一定能查得到。」秦夜時耐心跟他解釋,「這個跟公安部連網的。」
袁悅經過他身邊,也好奇地湊過來看了一眼那張通知。
他仍在修復佛頭,毛絲鼠從他肩上蹦出來,跳到了秦夜時的腦袋頂。
秦夜時鼻子裏淌下一滴鼻血,眼看就要落在通知上——千鈞一髮之際,他把通知往章曉手裏一塞,整個人往後跳了幾步,儘量遠離袁悅。
&過來……」他捂着鼻子說,「我沒有抑制劑了。」
袁悅:「章曉,給他。」
章曉:「我只剩三顆了!你忘了嗎?」
高穹正埋頭根據新的任務派遣表在地圖上找定點位置,聞言突然抬起頭:「我已經沒有了。」
章曉吃了一驚:「你什麼時候吃的?」
高穹:「昨晚上吃的啊。你當時……」
他這句話說了一半,突然笑了笑,不吭聲了。這欲說還休的勁兒實在太引人遐想,章曉立刻衝過去把他拉走,留秦夜時呆呆站在角落,一聲不吭。
袁悅想起了章曉和高穹的危急情況,又想到秦夜時無望的戀慕之情,頓時對三人都產生了濃濃的憐憫。
他抓起正一步步在地上走向自己的毛絲鼠,把它揣到上衣口袋裏,揮揮手走了。
秦夜時一個人留在辦公室里研究厚達四百多頁的《特殊人群人口數據管理系統用戶使用手冊》。
書名長,書又厚,字太小,又太密,他心不在焉,看了很久都只看了五十多頁。
地下十八層是沒有自然光的,只有走廊和每個房間都安設的照明燈。他現在使用的是原一葦以前佔據過的辦公室,燈用久了,亮度不夠,有時候還一閃一閃的,反而讓人眼睛疼。秦夜時關了燈,坐在桌前,坐在終端機的屏幕亮光前。
他現在明白高穹那頭狼為什麼變得那麼紅了。
書上有很多知識,但沒有說過,當你喜歡的人和誘發你性反應的人不是同一個的時候,你應該怎麼辦。
要是認真問秦夜時為什麼喜歡章曉,他是說不上來的。他覺得章曉很有趣,第一次在面試的地方見到他,知道他沒辦法召喚自己精神體的時候就已經覺得很有趣了。這樣的嚮導太過稀少,甚至秦夜時從來沒見過。付滄海說的話很不客氣,但章曉好像沒有被那些話刺傷,一直很平靜。
後來在紅樓電梯口裏威脅章曉,章曉的反應也讓秦夜時覺得有意思。他害怕自己,而且這害怕那麼明顯,這讓秦夜時覺得,自己好像是可以控制這個人的。
這一點點捉弄他的惡意,和累積起來的好奇,如果可以攪拌在一起統稱為「喜歡」,那就是喜歡吧。秦夜時心想。
可惜章曉對他沒一點兒的意思。
秦夜時伸出手指數了數,他無論哪方面都比高穹好:家世,收入,相貌,事業發展,智商,情商……
他覺得自己實在太過完美,於是更加無法理解章曉的選擇為什麼這麼不理智。
正沉浸在這種自怨自艾的氣氛中,有人敲了敲門。
&還不回去?」袁悅站在門口喊他,「你不餓嗎?走走走,請你去九哥奶茶吃個飯。」
秦夜時條件反射地捂着鼻子:「別過來!」
袁悅:「……好好好。你在搞什麼?燈也不開。」
他按下照明燈的開關,燈絲閃了閃,終於頑強地亮了起來,房間裏重新被略顯沉重的慘白燈光籠罩。
&什麼問題明天再想吧。」袁悅說,「真的要走了,今天我值班,我要等着你們都走完才能離開,你別耽誤我下班啊。我事情很多的,唐朝佛像造像的一大堆資料還沒看完。」
秦夜時站起來,慢吞吞收拾自己的挎包。他的挎包幹癟,沒裝什麼東西,他翻了半天,終於忍不住問袁悅一個問題。
&曉喜歡高穹什麼啊?」他說,「高穹有什麼地方比我好嗎?他連試都考不過。」
&們兩個半斤八兩吧,不用比了。」袁悅驅趕他,「快走快走,下班下班。」
&你先讓讓。」秦夜時說,「你站在那裏我怎麼過去?會流鼻血的。」
袁悅乾脆走了進來:「你以前也這樣流過鼻血嗎?談過戀愛嗎?」
秦夜時:「沒有。」
袁悅拿起他桌上的零食吃,不小心掃落了幾份文件,連忙蹲下來撿起:「我以前談過,現在沒有咯。」
秦夜時想了想,認真提議:「那你要不要考慮我?」
袁悅驚恐地抬頭:「什麼!」
秦夜時:「我沒有嚮導,你沒有哨兵。我又對你產生了初級性反應,我們天生一對。」
袁悅:「你懂不懂天生一對是什麼意思?」
秦夜時:「不太懂,隨便用用。考慮一下嗎?」
袁悅沒有馬上拒絕。他上下打量着秦夜時,陷入了思考中。
秦夜時也打量着他,想了又想,覺得還是更喜歡章曉,擺擺手否決了自己的提議:「算了,還是章曉好。你太老了。」
袁悅:「……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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