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家田園記事 顧家往事

    夜晚總是格外的寂靜，月光如水，配上昆蟲的鳴叫，構成一曲和諧的樂章。

    因為今天白天的事，顧氏又做了噩夢，夢裏的情形不斷的重複，那些早就被遺忘的記憶再一次出現在顧氏的腦海中，清晰可見。抬眼看着黑洞洞的房梁，顧氏自嘲一笑，看起來她應該要回一趟娘家了。

    「咯咯——」顧氏聽到了外邊的雞鳴，第一隻叫了之後，隨後全村的雞都開始打鳴，黎明伴隨着動物的聲音驅散了黑暗，天漸漸的朦亮起來。

    顧氏從失眠之後再也沒有合眼，就這樣睜着眼睛等到了天亮。

    顧聰，顧大行，大嫂，幾個妹妹，她娘，自己孩子，楊為民，顧氏腦海里不斷重複着這些人的身影，有的模糊不清，有的清晰異常，顧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她恨急了沒有人性的大哥大嫂，如若不是他們，顧家也不會家破人亡。她會擔心軍兒幾人會受到傷害，還會心疼年邁無依的娘，更是可憐自己，還會怨天怨地，顧氏感覺自己有些魔障了，她現在過的日子太好，好到她不忍心讓別人破壞它的美好，可有時卻又無可奈何，面對她娘的軟弱，兄長的步步欺壓，她只能咬牙退縮，畢竟血脈相連，她不能見死不救，不然村民們會戳死她的脊梁骨。

    生恩大過天，可是顧氏忍不了了，她知道婆婆已經是忍耐到了極點，再這樣下去，她也遲早會被休棄回家，身為楊家的媳婦卻處處幫着娘家，就算是楊為民心疼她，也沒有用，當初她被賣過來的時候就已經說好了，錢貨兩清，呵呵，這可是她娘親口說出來的啊！

    可是人都是有限度的，顧家無止境的貪念，無止境的麻煩讓顧氏也覺得厭倦，尤其是她大哥已經將主意打到她兒子身上，她了解她大哥，那就是一個沒有人性的畜牲。為了兒子，她必須要下定決心。

    最後一次，顧氏心裏想到，當斷不斷，必受其亂，她嫁到楊家這麼多年，再大的生恩養恩也都還清了吧。

    吃完早飯，顧氏對着身旁的楊為民說道，「為民，我今天回趟娘家，估計明天就能回來」

    「嗯，回家？那就拿點錢吧，娘那裏也不好過」楊為民想了想，還是讓顧氏帶點以防萬一，顧老太太是什麼人楊為民這麼多年也算是清楚。

    顧氏聽到楊為民的話，低頭擦了擦眼角的淚水，隨口答道「誒，這我知道，放心吧」

    「嗯，路上小心點，家裏牛車不在，我也送不了你，記得帶點東西」楊為民說完，不知又想到什麼，語氣頓了頓，然後低頭衝着顧氏耳邊說道「我之前上集，遇到老鍾叔，老鍾叔說你大哥大嫂回來了，我也不知道最近他們走沒走，你回去當心點」

    「哼，正找他們呢，現在正好，到算是一起解決了」顧氏冷笑出聲，眼睛冒着寒光。她還想着去鎮上尋人呢，結果人居然回來，那就更好辦了。

    「這…我還是跟着你去吧，這要是出啥事可咋辦」楊為民看着顧氏那嚇人的樣子，心裏有些不放心，這要是打起來可咋辦。

    「不用，你跟着去幹啥，還能幫我打架？我一個人沒事，諒他們也不敢」顧氏扭頭衝着楊為柏說完，就回屋收拾去了。

    「我…」能拉架，楊為民將最後三個字咽回了肚子裏，無奈的嘆了口氣，算了，這件事他確實不好插手，而且當年也不是沒打過，顧氏一個人可是生生的將大舅兩口子打的連娘都認出來，所以楊為民也只是為對方擔心，並不擔心顧氏能出事。

    顧氏將之前從河邊抓回來的魚選了兩條大的拎了起來，又往籃筐里裝了一點雞蛋，從衣櫃裏又扯出兩尺碎步蓋在雞蛋上，臨走又往懷裏裝了一百文銅板，顧氏這才出了房門。

    「嫂子，這是幹啥去啊」袁氏正坐在門口醃製之前的鹹菜，就看見西屋的顧氏關上門拎着東西往外走，心裏有些納悶，大嫂這是趁着娘不在家去走親戚？

    「哎呦，是弟妹啊，我回趟娘家看看」顧氏笑着回頭招呼，又理了理有些亂的籃筐。

    「那嫂子啥時候回來啊？」袁氏笑笑接着問道。

    顧氏拎着籃筐下了台階。衝着袁氏擺手說道，「明天回來，弟妹忙呢？那我這就先走了」

    袁氏點頭「誒，去吧，嫂子」，話音剛落，顧氏就將籃筐挎在胳膊上，轉身朝着門外走去，袁氏趁着空隙看了眼，也沒在意…

    顧氏的娘家在南莊，離楊家村有十里地的距離，顧氏走了差不多能有一個小時，才算到了村口。

    顧氏站在南莊村口看着村子裏那條彎彎曲曲的土路，將一旁的籃筐放到了大碾子上，自己才坐下來休息休息，走了差不多一個小時，顧氏早就熱的受不了了。

    拿起懷裏的手帕擦了擦臉上的汗珠，口裏渴的要死，顧氏呼哧帶喘的煽了兩下風，沒有得到絲毫緩解，還是感覺熱的難受。

    抬起頭來眯了眯眼睛看了一下前面，看着有些被烤得扭曲的空氣，顧氏皺皺眉，算了，再走幾步就要到娘家了，到時候喝點水就好。

    休息了能有一小會兒，顧氏站起身來接着走，路上遇到村民也都是一路笑着招呼過去。

    「哎呦，這是芬兒回來了？」聲音是從看起來約有六十左右的老太太口中傳出來的，人家懷裏挎着籃筐邁着小步正從村口往出走。

    顧氏認出這是村南面吳二哥家的吳大娘，開口笑着招呼「吳大娘，回來了，最近忙嗎？」小的時候吳大娘還給她吃過不少吃食呢。

    「不忙不忙，芬兒有空來我家坐坐啊，你吳二哥也在家嘞…」吳大娘看到顧氏顯然很高興，拉着顧氏一個勁的聊天，這一轉眼，都這麼大嘞。

    兩人聊了一會兒，吳大娘着急回家，吳大娘走時還拉着顧氏的手不斷的叮囑要去她家看看，顧氏聽得連連點頭，這才算是送走了熱情的吳大娘。

    顧氏擦了一下汗接着往前走，越走兩旁的房屋越舊，道路也就越窄。等顧氏繞過一個轉彎，一個看來你矮破的土胚房出現在顧氏眼裏，顧氏還沒等推門進去，就聽到院子裏那劈了啪啦的動靜，顧氏心裏一緊，接着又聽到了她娘那有些低沉緩慢的聲音，聲音中還夾雜着一絲顫抖，顧氏哪還有心情在門外站着，連忙將懷裏的籃筐放到一邊，隨後推開門直接跑了進去。

    進門後，顧氏就看了那讓她牙呲欲裂的一幕，只見她娘正和她大嫂兩人扭打在一起，她大嫂一個前推，就把她娘推到在地，顧大行就在一旁看着也不伸手管管，嘴裏還說着快把錢交出來，顧張氏本打算還要動手，只不過三人一時誰也沒有想過會有人推門進來，一時之間動作都像定格一樣。

    顧氏看着顧張氏那要伸出的拳頭，氣的直接跑了過來，還沒等顧張氏反應過來，就被顧氏伸手給推倒在地，咕嚕了好幾圈才停下來。

    顧氏沒有理一旁臉色突變的兩人，解決了眼前的顧張氏，顧氏連忙彎下腰伸手將倒在地上疼得直哼哼的顧老太太給拉了起來，看着她娘那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疤痕，顧氏語氣有些輕顫，眼裏都是淚水，隨着話音滴巴一聲落了下來「娘，沒事吧？摔着哪了？腦袋暈不暈啊？」她娘這麼大歲數，被這麼摔，萬一出事可咋辦。

    「芬兒，娘沒事，沒事，別哭別哭」顧老太太看着眼前的人，語氣有些顫抖，一個勁的說着沒事，伸手幫顧氏擦着越來越多的眼淚。

    「娘，芬兒沒哭，你看」顧氏拿着手帕將眼淚擦了擦，笑着說道「娘，你先回屋，我和嫂子他們說點事」顧氏語氣輕柔說完。緊接着回頭惡狠狠的瞪了一眼不遠處的兩人，直嚇得對方不敢說話。

    顧老太太看顧氏這副要吃人的樣子，心裏也顧不得自己剛才遭得罪了，連忙說道「花兒，娘真沒事，別怪你哥，都是你嫂子的錯，和你哥沒關係的」她了解自己閨女的脾氣，心裏擔心她的寶貝兒子出事，所以對着顧氏只說顧大行的好話。

    「嘿，你個老…」顧張氏聽到顧老太太這話就有些不樂意，剛想開罵就被顧氏一個飛刀眼瞪了回去。「你想說啥，你再說一遍，我娘說錯了嗎？剛才動手的不是你嗎？」顧氏沉着臉看着顧張氏，語氣陰冷，眼神像毒蛇一樣盯着她，直把顧張氏盯着張半天口也說不出話才回頭。

    「你還不讓人說話嘞…」顧張氏被瞪的有些慫，只低着頭小聲嘟囔。

    顧氏冷哼一聲，嗤笑着看着對面的兩人，一旁的顧大行自打看見顧氏進來就不發一言，站的地方離顧氏遠遠的，生怕顧氏一個控制不住就把他揍一頓，顧張氏也是之前厲害，現在被顧氏瞪的屁都不敢放一個。

    顧氏滿意的回頭，衝着顧老太太語氣正常，好像之前的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娘，你先回屋吧，我和哥他們好好談談，真沒事」

    「真的？你答應娘別動手」顧老太太說完，就看到顧氏點頭答應，心裏雖然不放心可也沒法子，只好挪着有些疼的雙腿一點一點的往屋裏挪去，顧氏就在一旁遠遠的看着，直到她娘將房門關上才回過頭看着對面的兩人。

    顧氏朝着顧張氏那邊走着，嘴角露出冷笑。「怎麼不說話了？嫂子，剛才動手動的不錯吧」

    「我…我可不是故意的，是那老太婆…娘先動的手，我才還手的，不信你問你大哥」顧張氏抬頭露出驚恐的表情看着顧氏，一邊說一邊搖着腦袋，說話結結巴巴，還沒有一絲底氣，說到最後，不得不抬眼看着身旁的顧大行，示意他說句話。

    「咳咳，芬兒，這是確實是娘…，不是不是」顧大行剛想說是那死老太婆的問題，就看到顧氏那雙漆黑的沒有一絲人氣的眸子正看着自己，好像隨時把他吸進去一樣，顧大行被嚇得連忙改口「是你大嫂不對，是你大嫂先動的手，可不關我的事啊，我可沒動手」顧大行用他那僅有的一根胳膊連忙擺手。

    「好你個顧大行，你居然敢說我，不是你讓我動的手嗎？還不是因為你又賭輸了，不然能回來嗎？」顧張氏聽到顧大行這話，也顧不得還在一旁的顧氏，自己倒是先炸了起來，一邊罵着，心裏委屈，要不是為了這個死人，她能被顧氏看見嗎？現在居然還怪她。

    「閉嘴」顧大行衝着一旁的顧張氏大聲說道，要不是他因為賭債丟了一根胳膊，他至於害怕他這個妹妹嗎？現在居然連顧張氏也登鼻子上臉，顧大行也有些惱意，一時衝動直接抬起左腿將一旁的顧張氏踹到了一邊。

    顧張氏這一會兒摔倒了兩次，索性也不起來了，趴在地上打起了滾，「哎呀哎呀，我這命咋這麼苦啊，老天爺呀，咋不開開眼啊…」

    「閉嘴，你想讓別人都知道你們兩個回來了嗎？你們丟的起人，我可丟不起，趕緊給我滾」顧氏有些不耐煩的衝着顧張氏說道。

    「妹子，嘿嘿，我們這也不是手頭緊嗎？要不…你再給點」顧大行可沒有管身邊顧張氏的死活，想到之前的賭債，顧大行諂媚的看着身旁的顧氏，讓人犯噁心。

    「你想讓我給你打出去嗎？」顧氏眼裏冒火，瞪着顧大行。

    「我…」顧大行卡了殼，剛想說話，就被顧氏的眼神嚇的心裏發寒。

    那種眼神，顧大行見過一次，就是把顧氏賣出去那次，他記得一輩子，當年可是因為顧氏他整整在床上躺了三個月，接着胳膊就沒了，按理說，像顧大行這種無賴，肯定會報仇的，可是奈何顧氏太厲害，生生的把顧大行打出了心理陰影，導致現在顧大行一看到顧氏就犯怵。

    「我這就走，妹子別生氣，我這就帶着你大嫂走」顧大行說話，伸手拉起一旁還趴在地上的顧張氏就往外跑。

    「上次沒有要呢…」顧張氏想到今天他們來的目地心裏有些不高興，上次沒有要呢。

    「想挨打還是想要錢，等芬兒這個死丫頭走了，咱們再來」顧大行一邊拉着顧張氏，出門就從小道離開。

    「行，那咱們過兩天再來，不信那老太婆不給錢…」兩人越走越遠，最後消失不見。

    顧氏站在院子裏，將一旁砸壞的東西都歸攏起來，又把門口的籃筐提了進來，然後推開裏屋的房門，走了進去。

    顧老太太此時正在炕上躺着，蓋着已經看不出顏色的被子，顧氏在一旁看着發酸。

    「娘，沒事吧，嫂子他們都走了，咱一會兒吃雞蛋」顧氏伸手推了推一旁的顧老太太，趴在顧老太太耳邊說道。

    「嗯？沒事沒事，走了好，花兒來了？」顧老太太迷迷瞪瞪的睜開眼睛，伸出自己那瘦的成皮包骨的手拉住一邊的顧氏，嘴裏一個勁的說着走了好走了好。

    「嗯，娘，沒事，閨女這就做飯去，你先躺下歇歇」顧氏說完，就把顧老太太的手放進了被子裏，然後伸手腋了腋被角，隨後偷偷的走了出去，一到外邊，顧氏的眼淚就控制不住的留了下來，這樣的娘，她怎麼可能放心的下，來時說的最後一次，顧氏知道這又難了，還有兒子的事，今天還是沒說出口…

    這一邊顧氏正悲春感秋，另一邊的楊家村卻是格外的熱鬧，顧氏不在，春花可算是解放了…